第93章 百萬貫

“‘磨刀不誤砍柴工’嘛!”

明遠面對一衆驚掉了下巴的幫廚和夥計, 還有他的大管家,長慶樓名義上的東主史尚。

“既然新東主入駐長慶樓,那麽長慶樓就該有個煥然一新的氣象。”

“所以我決定, ”

明遠将手中的小瓷盅放在一邊, 站起身, 向面前的長慶樓團隊一揮手。

“從今天開始起,長慶樓,暫停營業, 開始裝修。”

“裝修?”

幫廚和夥計們不太明白這是什麽意思。

“停業期間,各位不用上工, 工錢照發。”

明遠又大手一揮。

幫廚與夥計們一聽:工錢照發?啊那沒事了。

一時間所有人心中那根緊繃的弦逐漸放松,人們相互看看, 開始露出些笑模樣。他們開始意識到,不管明遠是不是一位“好”的東主,他至少是一個慷慨的東主。

史尚卻顯得有些沮喪。

“郎君,如果您不遣走黃廚,這幾天……其實也不用停業的。”

這位對汴京城了如指掌的“百事通”, 當然理解一位名廚對酒樓正店的重要意義, 自然也明白, 明遠既然做出了決定,那麽“停業”就在所難免。

“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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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遠笑着向史尚虛踢了一腳。

“這個彎子都轉不過來?”

“以前長慶樓的飲食生意不賺錢,全靠自釀酒撐着。未來一段時間雖然停業,但長慶樓照樣向外批發酒水,不見得比以前更糟糕, 懂了嗎?”

長慶樓的釀酒是單獨的一條線, 與黃仙無涉, 而葉俊生的人也還沒有來得及染指。所以明遠停掉餐飲這一塊, 釀酒那邊生意照做。

史尚也馬上反應過來了,笑嘻嘻地說:“原來酒可以照樣賣給其它腳店啊!您倒是早說呀。”他和明遠熟了之後說話也沒有避忌。

明遠不再理他,自顧自背着雙手,在長慶樓樓面上看了一圈,說:“是該好好‘裝修’一下了。”

這長慶樓多年沒有經過修繕,酒樓裏面還算是能看,但是很多小細節都洩露了這兩年生意衰落的事實。

更不用提外面已經漸漸褪色的彩樓歡門,招幌和燈箱——

明遠甚至想借李誡或者姚小乙來,幫他看看長慶樓的建築結構有沒有問題。

這樣一折騰,在十八萬貫之外,沒準又可以多花掉幾千貫。

他做出這樣的決定。一轉頭,隔天整個汴京城就都知道了這個消息。

汴京城有不少人嘲笑這長慶樓的新東主:“讓黃仙卷了鋪蓋,卻又找不到頂替的人。這不……如今得關門大吉了。”

據說七十二家正店中有好幾家,聽說黃仙閑下來之後,就有意聘請他出山。

這黃仙卻故意拿喬,硬是說他辛苦了好一陣,如今正好趁這機會,歇一歇。

有人認為黃仙這是“厚道”,也有人認為黃仙這是在給長慶樓的新東家臺階下。沒準過兩天這黃仙就重新出現在長慶樓裏了。

但漸漸的,市井裏也傳出流言,說是黃仙夥同葉俊生,搞垮了長慶樓的生意,因此葉家長房才不得不拍賣的。

這件事雖然沒有堂而皇之地登載在《汴梁日報》上,但是為“公開撲買”撰寫報道的“記者”,點頭說确有其事。

據說舊主人葉鵬生也從側面應證了這個傳言,只不過他人已離開汴京城,沒有人聽到他親口評價此事。

黃仙的名聲受損,原本熱衷于聘用名廚的正店們,便紛紛把邀約又都撤了回來。

黃仙憤恨不已,但也只能等待流言傳過一陣之後,慢慢自行平息。

處于事件中心的長慶樓,則一直十分低調。停業便停業了,反正以前食客也不算多。

它家的“瑤光”在不少汴京城中的腳店都能夠喝到。據說長慶樓供應時給了折扣,腳店代為售賣得越多,折扣就越多,所以腳店店主都熱衷于售賣“瑤光”。

業內人士,粗粗一算,便能猜到,這樣一來,長慶樓賺得其實也不少。

但作為七十二家正店之一,酒樓不開門,不營業,也不是個辦法。

就在全汴京城都在觀望長慶樓的動靜時,住在那附近的居民突然發現——真的開始裝修了。

長慶樓聘請了不少小工,将門外那已經陳舊的彩樓歡門拆下來,換上嶄新的。

馬車通過汴京城中擁擠的街道,将上乘的木料從城外運至長慶樓門前。有木匠模樣的人在樓前指指點點,應當是在指導小工們,應該修繕哪裏,換哪裏的木料。

路過此地的汴京百姓大多竊竊私語,評價長慶樓的新東家:“……真舍得花錢啊!”

“就是,以前歸葉家所有的時候,幾十年也沒見他們這樣修過房子。”

“看來這新東家是認真想把長慶樓的生意做起來的。”

恰巧這時黃仙想起來要為自己造點勢頭,便讓人到處傳播,說是長慶樓的新東家買下酒樓只是為了賣酒。

長慶樓這上下一認真裝修,黃仙的臉頓時被打得啪啪響。

“這是七十二家正店之一,景靈宮外第一家。總要開門營業的吧?”

黃仙擠在看熱鬧的汴京百姓們之中,望着漸漸煥然一新的長慶樓,發狠般地說。

——沒人理他。

相反,一群百姓指着樓上,齊聲問:“那是什麽?”

“什麽?”

黃仙的眼神也被勾去了,望着長慶樓二樓,剛才似乎有什麽一閃而過,反射了日光,晃到了黃仙的眼。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黃仙身邊,有個年輕後生大聲叫喊。

“他們早先把窗戶都拆了去,現在在安新的窗子。”

确實如此。長慶樓上的窗洞現在都空着,原本雕花的木頭窗框都事先卸下。

在長慶樓外,可以看見好些小工正托着新制的窗子,正等待匠人将它們安在窗上。

“你們看,那窗戶上好像有什麽……亮晶晶的。”

被運上長慶樓二樓的,全部是用上等柏木制成的窗框,窗框裏是象眼窗格①。已事先拼接好,就等着安在窗棂上了。

眼尖的人透過窗洞,已經能看清,那些象眼窗格可不只是簡簡單單的窗格。它們中間似乎鑲嵌着什麽,透明的,但是亮晶晶的,反射着日光。

在長慶樓上施工的工匠們可不管外面的百姓在好奇什麽,只管按照工序,将可以向外推開的窗戶安裝在窗洞上。

這下所有人都看清了。

一層透明的物事鑲嵌在象眼窗格的木邊框中間,不是其它正店通常用的薄窗紙,也不是富戶可能會用到的透明蚌殼。

人們一頭霧水,全然不知那是什麽。

突然有人大喊一聲:“是水晶!”

這令在場的百姓全都感覺受到了驚吓。

水晶作價多少,百姓們心中大致有數。

如果這長慶樓的新東家,将水晶打磨成薄片安裝在窗戶上……那得是多豪闊啊!

擠在人群中的黃仙也驚白了臉,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這是錯過了什麽神仙東主?

好在樓上有個工匠聽見了樓外的議論,沖外頭搖搖手,大方地解惑:“不是水晶,這是玻璃。”

“玻璃?”

長慶樓外,人人臉上一片大惑不解。

玻璃是什麽?

終于有人想起來了:“我聽人說起過玻璃!”

眼光全向那邊轉過去。

“……可那做玻璃的人,聽說是個騙子啊!”

——切,真不靠譜!

人們又紛紛把眼光轉向長慶樓的窗洞。

“聽說他最近痛改前非了,還在城外開了一間……玻璃作坊?”

人們立刻把眼光轉回來,還有人當時便升起濃厚的興趣,向說話的人打聽玻璃作坊的方位。

另一些人則無比迫切地希望能夠靠近一些,将那種叫做“玻璃”的東西再看清楚一點兒。

“借過,各位,借過,請讓一讓唉!”

這時一座牛車緩緩駛來。堵在長慶樓前的汴京百姓自覺地讓開一條道路。

只見那牛車上填滿了稻草,稻草中埋着像窗格一樣的物事,上面也同樣鑲嵌着那些亮閃閃的“玻璃”。

看熱鬧的人們頓時七嘴八舌地問起來。

跟在牛車後的兩個工匠卻很耐心地向圍觀市民解釋:“這不是窗戶,是罩在晚間點的燈外面的罩子。史東家說這是一個‘燈箱’!”

“燈箱?”

圍在長慶樓外的汴京百姓此刻只感覺新名字層出不窮,腦子不太夠用。

“就是把燈燭放在裏面點着,燭火能夠透過這些個玻璃,映到外面來。”

好心的工匠不忍心見到人們受好奇心的折磨,耐心地給出解釋。

“這些玻璃不懼風吹雨打,裏面的燈燭在風雨天氣裏也一樣明亮。”

粗略解釋過之後,工匠們七手八腳地将事先已經準備好的“燈箱”各部分組件拼搭起來。

只見這用作“燈箱”的玻璃,又與長慶樓上新安的窗戶有所不同。燈箱表面與窗戶上一樣,依舊是象眼紋路,但是紋路中鑲嵌的玻璃,每一片雖然透明,但都是有顏色的。紅黃藍綠紫……各種不同顏色的玻璃交錯排列于不同位置。

“真好看!”

擠在人群的最前面,眼巴巴地看着工匠們将這座“燈箱”在長慶樓前立起來的汴京百姓,忍不住嘆出這樣一句由衷感慨。

“如果到了晚上,點上了燈燭……”

有些人已經在想象到了晚間,整座燈箱流光溢彩的模樣。

工匠們卻沒有那麽多閑暇時間用于想象。他們手腳麻利地将燈箱的每一面立起來,固定好,還按照設計安裝了一個可以打開的玻璃小門,方便人們替換裏面的燈燭。

一時間燈箱裝好,汴京百姓們一擁而上。

得虧這燈箱前面都設有拒馬杈子②,東西才沒有被熱情的人們沖上來擠碎。

汴京百姓在“近距離”端詳過“燈箱玻璃”的時候,又重新将眼光投向長慶樓二樓窗洞裏裝上的一枚又一枚“玻璃窗”。

他們紛紛發出由衷的感慨——

“長慶樓什麽時候才能開業迎賓啊!”

明遠遠離“裝修工地”,此刻正坐在《汴梁日報》的編輯部裏,閱讀日報小編準備好的“頭條新聞”。

他怎麽可能錯過宣傳自己的“利器”?

自然是安排了記者,将長慶樓前出現的“玻璃窗”、“玻璃燈箱”和人們争相觀賞的盛況,原原本本地報道了一遍。

明遠沖報社編輯點頭,對詳實的報道和栩栩如生的現場描繪表示非常滿意。

他買下長慶樓真的只是要做飲食酒水生意嗎?

不,他也是為了帶貨。

如今宮黎的玻璃作坊已經雇傭了一批工匠,熟悉了制作平板玻璃的工序,也将成本成功壓低。是時候可以讓長慶樓帶帶貨了,順便也提高人們對長慶樓的預期。

“您再看看這份開業公告。”

明遠不置可否地接過來,看過經過精心設計與排版的“開業公告”。這份“仿單”,将夾在明日出售的《汴梁日報》裏,送往這座偌大城市的各個角落。

上面寫明:長慶樓将在八月初十開始“試營業”,八月十五月圓那日,正式“重新開業”。

最終他點了頭。

這份仿單就立即被送去排版,片刻都沒耽擱。

然而明遠卻在想,從現在到八月十五,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

這“長慶樓”,到底該經營什麽樣的美食才好呢?

身為現代人的明遠面臨的選擇太多,選擇困難症當場發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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