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月明城靜寒夜霜
我再沒想到，他竟會向我走來。
直到他在我面前停步，我還是怔怔地看着他，一個字也說不出。
他看着我，也沒有開口。
月光從他的背後灑落，為他周身鍍上了一層朦胧的光影。
可是現在的他，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不像神。
我靜靜凝視着他，想要仔細地看清他，又想永遠記住他的模樣。
他的眼神很深邃，亦很柔和。我似乎讀懂了，又似乎完全不明白。
半晌，他才道：“珍重。”
我張了張口，卻連一個音節也發不出。淚水瘋狂地湧出，再也無法自制。
他轉身的一瞬，我撲上去，緊緊抱住他。
四周似有驚呼聲響起，然而我已顧不得這許多了。
我抱着他，絕望地收緊雙臂，仿佛這樣就可以阻止他離開。但他卻輕輕拉開了我。
我仰頭望着他，透過淚水與空氣，看見他複雜的神情。
然後，他伸出手，輕撫我的長發，微微一笑。
我惶然地抓住他的手。
指尖觸到他手掌，與記憶裏的溫暖重合，我顫抖着，幾乎已經沒有力氣站穩。
葉孤城微微嘆息，輕聲道：“阿靈，放開。”
“我……”
我想說我放不開，可是，看着他的眼眸，我竟說不出這句話。
“阿靈。”他複又喚了我一聲。
我死死咬住下唇，終于放開了手。
他沉默片刻，終是轉身走了。
他走到陸小鳳旁邊，拍了拍他的肩，道：“我去了。”
陸小鳳道：“你沒有別的話說？”
葉孤城想了想，道：“還有一句。”
陸小鳳道：“你說。”
葉孤城扭轉頭道：“不管怎麽樣你總是我的朋友。”
他大步走出去，走向西門吹雪。
我咬緊唇，淚如雨下。
現在，已經到了決戰的時候。
真正到了決戰的時候，天上地下，已經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阻止這場決戰。
星光月色更淡了，天地間所有的光輝，都已集中在兩柄劍上。
兩柄不朽的劍。
劍已刺出。
刺出的劍，劍勢并不快，西門吹雪和葉孤城兩人之間的距離還有很遠。
他們的劍鋒并未接觸，就已開始不停的變動，人的移動很慢，劍鋒的變動卻很快，
因為他們招末使出，就已随心而受，別的人看來，這一戰既不激烈，也不精采，魏子雲、丁敖、段羨、屠萬，卻都已流出了冷汗。
這四個人都是當代一流的劍客，他看得出這種劍術的變化，竟已到了随心所欲的境界，正是武功中至高無上的境界。
葉孤城的對手若不是西門吹雪，他掌中劍每一個變化擊出，都是必殺必勝之劍。
他們的劍與人合一，這已是心劍。
我靜靜地看着，等着那二十個變化。
二十個變化一瞬即過。
兩個人的距離已近在咫尺。
兩柄劍都已全力刺出。
這已是最後的一劍，已是決定勝負的一劍。
西門吹雪的劍卻慢了一步，他的劍刺入葉孤城胸膛，葉孤城的劍已必将刺穿他的咽喉。
這命運，他已不能不接受。
可是就在這時候，他忽又發現葉孤城的劍勢有了偏差，也許只不過是一兩寸間的偏
差，卻已是生與死之間的距離。
這錯誤怎麽會發生的？是不是因為葉孤城自己知道自己的生與死之間，已沒有距離？
劍鋒是冰冷的。
冰冷的劍鋒，已刺入葉孤城的胸膛。
心驟然一痛，我絕望地看着他，看着那把無情的劍帶起滴滴血珠，看着他的身體慢慢倒下去……
猛然間一道月華般的光芒淩空斬下，發出铛锒一聲。我怔了怔，只見西門吹雪那把鋒利的長劍，竟被生生斷作兩截。
光芒消逝，一個身影慢慢顯現出來。
郁漓！
我吃驚地看着他，但很快就想起，他不是神麽？也許他可以……
“救他！好麽？”我祈求地看着他。
郁漓緩緩搖了搖頭：“我來得太遲，如今，已是回天無力……對不起，我沒想到……不，一開始我就該阻止你……”
我只聽懂了一句話。
他救不了葉孤城，葉孤城也活不過來了。
“阿靈……”
沒有回應蘇吟袖，我慢慢走上前去，他躺在那裏，神色平靜安然，眉間猶帶一絲清傲之意。
我蹲下來，伸出手，遲疑了許久，才緩緩碰觸了一下他的臉龐。
而後，我抱起他。
他有點重，還有點冷，讓我很是費力。
我慢慢走着，想着要到哪裏去，挖多大的坑，怎樣才能在自己躺進去後，再灑上土。不過，這樣一來，便沒法立碑了……
丁敖忽然沖過來，揮劍擋住了我的去路，厲聲道：“你不能将這人帶走，無論他是死是話，你都不能将他帶走。”
我擡眸，看了他一眼。繼續走着，恍若未聞。
丁敖又道：“這人是朝廷的重犯，為他收屍的人，也有連坐之罪。”
郁漓忽然道：“她不是人，你們也沒資格攔她。”
蕭索的秋風裏，他的聲音冷若寒冰：“誰想攔住她，不妨先問問我。”
我本不曾聽過他這般冷漠的語聲，此刻卻莫名地覺得熟悉。
他聲音中那種巨大的傷痛，更像是我曾聽聞過的。
我茫然了一瞬，又繼續走。
葉孤城既已不在，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意義。
我走過太和門，穿過天街，步出紫禁城。正要繼續走，忽然瞥見一個人。
黑衣如墨、纖細玲珑的身影，正立在高大的城牆下。
楚蝶音。
她一步一步地走過來，在我面前停下，笑靥如花。
“這就是你送我的禮物？”我靜靜道。
她挑眉，冷笑連連：“怎麽？現在你也嘗到絕望的滋味了？”
“如你所願，”我靜靜地看着她，“不過，你用錯了詞。”
楚蝶音的眸中染上一絲詫異。
“你根本不知道，什麽叫做絕望。”
楚蝶音怒道：“我不知道？你又不是我！洛淩，你又知道什麽！”
她的神色憤恨中充滿着痛苦，我看着她，腦海中卻有什麽東西，漸漸明晰起來。
原來如此。
可是，已經不重要了。
我勾起唇角，笑意冰涼：“沒關系，你現在不知道，以後卻必定可以體會到。”
“是麽？”楚蝶音已恢複了冰寒的神情，冷傲又不屑地看着我。
“楚蝶音，你也必定與我一般——”
我淡淡笑着，一字一字道，“永、失、所、愛。”
楚蝶音神色劇變，我輕笑，擡起手，光華流轉，隔離了她的容顏。
我傾身，在懷中人的雙唇印下輕柔一吻：“對不起，但我想，你也不會介意我以這樣的方式結束。”
光芒再度在指尖亮起，我微微笑着，任由神魂碎裂，散入無盡的虛空。
作者有話要說： 完美結局。
我想我應該解釋一下不過現在懶得寫了……以後再說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