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市長
石久早晨回家的時候把他媽吓一跳。
當時石久媽還怕自己起太早吵到石久,輕手輕腳的準備去做飯,結果扭臉就看見石久推門進屋。
看這大小夥子臉漲的通紅,還心思她兒子上外面夢游熱的呢,剛上前想問個究竟,就聞着石久身上那一股子夾着汗酸的酒味。
石久跟他媽解釋兩句,回屋把還沾着孜然粒兒的衣服脫了,去浴室洗了個澡。
等都收拾利整了,飯桌上的大米粥也晾溫了。
石久媽坐在桌兒給石久剝鹹鴨蛋,還煮了一碗蘿蔔絲橄榄湯給他醒酒。
因為石久吃了一整晚燒烤實在在吃不下,只應付着喝了兩口粥,把湯喝了後就換衣服上班去了。
開晨會的時候石久挺不好意思的。
身上酒味兒太熏人,石久就專門找了個旮旯坐着,剛好撞上有跟他相同想法的林科,來人互看了一眼,誰也沒讓這誰,就并排坐旮旯的沙發上了。
林科除了剛見石久的時候跟他打了個招呼,剩下的整個過程就沒跟石久說過一句話。
石久也能理解,畢竟出了這事,第一個就會想到利害關系。
自己跟他這麽明顯的競争對手,再加上還曾經撺掇老馬打電話,就算是真不是自己幹的,那在林科眼裏也是捅簍子的罪魁禍首。
領導在晨會的最後,對昨天的招标時間事進行了嚴厲批評,雖然沒指名道姓,但底下的人也都心明鏡。
林科坐在石久旁邊一臉菜色,黃綠黃綠的,跟旁邊的石久搭配成紅綠燈,倆人都悶頭坐那兒誰也不吱聲,筆記記的一個比一個認真。
散會的時候,石久走的比較早,困勁兒上來了,想着還有三個半小時下班,就打算先回辦公室眯一會。
進了門,石久把門反鎖上,手機都打成靜音,怕被人打擾還往耳朵眼兒裏塞了不少衛生紙,在沙發上躺了半分鐘後又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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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久習慣了睡覺蓋點東西,再熱的天也要開着空調蓋被子,這不沒被子睡不着,就從辦公桌上的報紙裏抽出兩張蓋在身上,躺會客沙發裏就開始睡。
起初辦公室外頭還有人想找石科長,結果動動門把手發現門鎖着就自己走了,極個別兩個沒長心的,敲了好半天門發現人不在,才一步三回頭的離開。
石久聽見了也不吱聲,窩在報紙裏硬裝辦公室沒人,等過了五分鐘睡着後,外頭的人一聽裏頭鼾聲震天也就都不敲了。
石久醒的時候是上午十點半了。
身上的報紙給揉細碎,石久從沙發上坐起身,喝口茶,側臉就看見門縫裏塞進來的信封。
石久拿起梳子對着小鏡兒撓了兩下頭。
起身走過去,石久擡腳踩了踩,不太厚,估計裏面不是錢。
這不自從林科出事後,石久也怕有人趁黴打擊報複,好在信封很薄,是恐吓信的可能性更大,石久才敢将信封撿起來拆開看。
結果竟是個大紅喜帖。
科員小胡不知道從哪裏拐進來,手裏抱着厚厚的一疊文件,“石科長,這些合同都需要您簽字。”
看石久捏着喜帖愣神,又補充一句,
“今天收發室王姐送過來的,我看她直接給你塞門縫了。”
石久沒說話,把喜帖扔桌子上,跟小胡對了半天合同,折騰将近一個點兒才把活都幹完,等小胡出去了,石久才又把喜帖撿起來繼續看。
別說這玩意制作還挺精致,中間印了結婚照,一個心形裏倆人腦袋往起一圈,男的老女的醜,一點都不賞心悅目。
石久皺起眉頭。
想這人結婚怎麽給自己發上請柬了。
別的不說,光禮金石久就不知道怎麽随。
随多了吧,兩家人常年不聯系,搞的石久好像多想跟人套近乎似的。
随的少了呢,又說不過去。
畢竟有血緣關系……
——
林科已經起訴離婚了,案子是趙庭長那個民庭受理的,雖然事先財産方面的準備工作嚴希已經弄的滴水不漏,可開庭前還是習慣性的打點一下,就等着回頭走過場判個勝訴。
林科的老婆直接上林科單位大鬧了三天。
趕上林科那幾天心情也差,看這老娘們鬧的沒完沒了的也大動肝火,在單位跟媳婦大幹了一架,頭發都被揪掉兩撮,倆人你擰麻花一樣打了一個小時,後來都送醫院擦藥才算完事。
後來林科來找過嚴希一次,臉上給他老婆撓一排紅栅欄,見了嚴希就說要提十萬塊錢。
本來錢都是他自己的,跟嚴希沒關系,但林科自打出了招标那是後,幹事都格外小心,想着開沒開庭,要用錢跟嚴希說一聲總歸是保險。
後來嚴希一查轉賬賬戶名才知道這十萬塊錢他幹嘛去了。
那個戶頭一般人不知道,可嚴希卻是注意很久了。
感情這是市長兒子要結婚了,這哥們随禮呢。
不過嚴希一點不意外,
因為林科認識石市長這事他早就知道。
——
婚禮安排在麗晶大酒店。
說實在的,這個酒店當年是風光,可年頭久了,裝修什麽都不大行了,而且市裏新建了這麽多五星酒店,一對比就更不上檔次了。
石久下班先回家洗了個頭,等開車過去,再加上路上堵車,到了那邊差不多中午十二點。
酒店外的停車場已車滿為患,石久頂着大太陽在酒店裏一圈一圈的繞,找車位找的都要跟停車場保安打起來了,後來好容易離遠看見一個停車位,眼睛都紅了,踩着油門就過去停車,結果眼瞅着還差三米遠,一輛奧迪就從另一側抄上來,穩穩當當的停了進去。
石久當時就不高興了,按着喇叭把人往出轟,心想還他媽當在家玩QQ搶車位呢,不知道先來後到麽,一搶一個準兒怎麽不去搶親呢。
對面奧迪的車主熄火開門,從車裏鑽出一挺精神的小夥,彎着嘴角朝石久笑。
後又捏了鑰匙鎖車。
石久老大不願意的,降下車窗扯脖子喊了一句,
“怎麽又他媽是你?”
“找車位?”嚴希指了指另一邊,“這邊有兩個車要走,你快過來。”
石久一聽有車位也懶得跟他在這廢話,車窗都忘了放下來,曬着半邊臉就往嚴希身後開,費勁巴拉的把車停好,回過味來也有點不是心思。
自己熱的跟驢一樣在這轉悠十多分鐘都沒見一個車走,這小子剛來就好幾個車給騰地方。
一進酒店大廳就是一排迎親的人,歲數都不小,估計是新郎的三舅二大爺之類的,反正一個個胸前別個大紅花,燙金倆字寫的‘迎賓’,見一個迎一個,來一對迎一雙,笑的跟迎春花似的把人往收禮金的地方送。
石久被一個大舅迎入禮金桌附近,伸脖子一看,好家夥,來随個份子都得排隊,兩個長條桌子坐一排老人,分工還挺明确,有數錢的有記賬的。
石久剛要插隊,可一想市長兒子結婚,這來随禮的不少都是權貴,自己還是老老實實排着吧,別在插了局長的隊,踩了處長的腳,回頭吃不了兜着走。
石久排隊排了三分鐘,好容易熬到自己,剛要交錢,就被人拍了肩膀。
嚴希站在石久身後,嘴角噙着笑,
“你也是來參加婚禮?”
石久心想這不廢話麽,我不來參加婚禮我在這随錢幹嘛,我是缺頭發可不缺心眼兒啊,但臉上卻是笑,還帶着點驚訝,
“哎呀,你也來參加婚禮啊?”
嚴希點點頭,“我跟新娘的弟弟還行,”
後又問了石久一句,
“你也是新娘這邊的朋友?”
“不是啊,我跟新郎那頭算是能說的上話吧,”
“哦,那你站錯地方了,這邊是娘家人收禮金的地方,對面才是市長家。”
石久臉上有點挂不住,但還是鎮定的把紅包從娘家舅媽手裏要回來。
倒是自己前面那個大哥一聽随錯了,錢都收走了還硬往回要,逼着人家把剛記好的名字劃掉。
石久讷讷的去市長那頭随好錢,順便掃了一眼禮金簿。
基本上都是五百八百的,真是不多。
石久很能理解,今天結婚的人不是別人,而是市長的兒子,這全市人民都看着呢,市長連個好酒店都不敢選,找了這麽個平價酒店,禮金就更不敢多收了,誰也不缺心眼,要收也不在面兒上收啊。
這回頭穿出去,市長兒子結婚低調樸素,不見半點鋪張浪費。
人老市長多會當官啊。
進了宴會大廳,石久老遠就看見市長給好幾個人圍着親切會晤,想自己也用不着上去寒暄,就打算找個旮旯吃回本兒得了。
來的估計有幾百人,大廳裏密密麻麻一層人腦袋,嗡嗡的石久腦袋生疼,因為沒認識人,石久就想着跟嚴希一起坐,畢竟近距離接觸情敵也能窺探敵方虛實,有助自身取長補短,總比一個人傻坐着強。
結果嚴希這小子也不知道竄哪兒去了,害石久一個好找,這才在比較靠前的位置找見他。
來的都是歪瓜裂棗,帥哥在裏頭還是很打眼的。
石久大步流星的過去,擡眼就看見了嚴希身邊的林科。
林科正跟嚴希說話,結果一看見石久過來,臉就有點挂不住。
反倒是嚴希看見石久還挺自然的,稍一擡手,跟他笑了笑,“這正好有個空座。”
石久看林科那樣兒就覺得他可憐。
這夥計有點事都在臉上了,離婚,工作,活這麽多年一點城府沒有光混了一肚子稀屎來。
“哎,林科,你也來了,真沒想到啊……你認識石少?”
林科皮笑肉不笑的,
“哦,我跟石市長關系很靠。”
說完還不深不淺的看了石久一樣,那摸樣就好像石市長是他親爹,告訴石久老實點。
不過石市長是不是他親爹,這個石久不知道,但石市長是自己的親爹,這個石久心裏很清楚。
石久小時候總問他媽爸爸在哪,他媽總告訴他他爸掉廁所淹死了,臨死前吃那麽多屎,死老慘了,後來等石久長大了,死活不信,他媽才告訴石久他爸在電視上呢。
那天石久扭頭一看,就見一個中年男人在電視上講話,長相正義,頭發稀疏,話筒前放一個小牌子,寫着副市長,石淼。
石久很納悶就這麽個有着早洩名字的人是怎麽把自己生出來的。
生出來才他媽說自己有家,搞的一個女人為了個孩子活活守了半輩子的寡。
煩的石久自那之後一看見電視上石淼講話就轉臺。
林科一看石久不說話了,臉上終于有了笑摸樣。
嚴希看的清楚,只抿了抿嘴,掏出煙遞了石久一根兒,
“抽煙麽?”
石久想起以前的事正煩的無處宣洩,便伸手接過嚴希的煙,敗敗火。
順便覺得嚴希這個人還算湊合,沒之前那麽招人煩了。
“謝了。”
嚴希勾勾嘴角,麻利的從兜裏掏出火機給石久點上。
對火的時候,石久盯着眼皮底下的手指看了兩秒。
細長精瘦,指甲修的幹幹淨淨的,的确像個會彈鋼琴的手。
石久忽然很想看看自己是不是長了一張吹唢吶的嘴,要是的話,石久打算回去就把唢吶砸了。
嚴希給自己也點了一根兒煙,
“你那個甜花生在哪兒買的?”
石久一愣神兒,
“啊?在我家那邊,怎麽了?”
“很好吃,你告訴我地方我以後去買。”
石久不大樂意。
明明是給蔣雲清帶的,結果卻進了狗肚子。
不過自己也不該在這點吃的東西上跟情敵計較,要計較就計較大事,在小事上磨磨唧唧的男人那也算個老爺們?
“小地方不好說,也不好找,一般都晚上才有,蔣雲清都得我帶着去,”
石久彈彈煙灰,
“想吃就開車過來找我,我帶你過去吃……”
倆人很少有坐在一起說話的時候。
不是石久太憤怒就是嚴希太忙活,這會趁着開場前好好說了兩句話,石久竟發現這人跟自己在某方面還挺合拍的。
這要沒有蔣雲清,估計也能成哥們。
嚴希比自己小兩歲,不矯情也愛不臭顯擺,不像林科那樣的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跟市長曾經是老同事關系多麽鐵。
這人就坐在那裏就淡淡的,甭管幹什麽都看着很穩,開玩笑反映也挺快的,總之認真接觸接觸起來感覺挺自然,不像跟一般人寒暄那麽幹。
但就說了這麽一會也看不出太深層的東西,誰知道這小子是不是裝的呢。
石久跟嚴希正說話,大廳的燈忽然就都滅了,只剩一道白光柱全場掃射。
激烈的鼓點從頭皮上滾過,新人出場整的跟搖滾明星要出場一樣。
石久閉了嘴,閑着沒事想趁黑梳梳頭。
結果剛一掏兜兒木梳掉地上了,石久反射性的下去撿,後腦勺就砸了個東西,不沉也不輕,是嚴希的火機掉了。
這個逼跟石久反映一模一樣。
正趕上那個甩白燈的傻逼燈光師把燈滅了。
倆人都貓腰在地上撿東西,就這麽在黑燈瞎火的大廳裏,一不小心就牽了個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