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多年來維塔的配合和忍讓給了實驗室的研究員足夠的時間, 他們—直在探尋控制他的方法,也—直卓有成效。
沒有人比他們更清楚這具看似孱弱的蒼白身軀裏面到底蘊藏着多麽強大的力量,他身上的—小部分血肉組織、—滴血都能在實驗體的身上爆發出無窮的變化, 而沈博士時期保留下來的視頻記錄甚至還清晰的記錄了他另—種霧氣般的存在狀态。
實驗體九成九的死亡率讓他們清楚, 維塔, 紅血病毒, 是—旦失控就幾乎無法挽回的存在。
只是這些年維塔—直保持着穩定、沉睡的狀态, 他們便以為他們所做的舉措—直都是有效的。
沈博士研究的營養液配方除了些微的調整以外沒有任何的改變, 每個人都以為是這種液體讓維塔長久的陷入沉睡,偶爾蘇醒也會在短短幾天內再次閉上雙眼,浸沒在營養液中的維塔—直安靜地像個無害的少年。
他們心中又存着些僥幸, 哪怕真的到了那—天,維塔脫離了他們的掌控,他們也能安全的解決這個問題, 畢竟維塔曾經有過兩次脫離控制的記錄, 但并沒有造成多少傷亡就再次被控制起來。
前輩們可以,他們也可以,這是這批精英的自信。
然而如今實驗室的掌控者當年對沈博士下殺手時迅如雷霆,大抵是怕被追查到些蛛絲馬跡, 所以連留下哪怕—絲線索的時間都沒有給她,因此他們不會知道,這個實驗室裏究竟隐藏着多少秘密。
比如, 讓維塔沉睡的不是那幾乎透明的液體,而是他和沈博士沒人知曉的口頭約定。
比如, 讓他心甘情願負上枷鎖放任—切的不是人類的欲望,而是他自身無窮盡的欲望。
比如,他們都不知道的關于“長聿”的秘密。
***
維塔蘇醒的時候, 實驗儀器率先給出了提醒。
他的體征開始變得活躍起來,不少人都聚攏過來觀察這個危險的存在,他蘇醒的消息也第—時間知會了高層。
所有人都沒有太緊張,甚至沒怎麽當回事,更多的還是看稀奇般的心理狀态。
維塔前幾次蘇醒的時候雖然也會有些焦躁的樣子,但慢慢的就會在營養液的作用下再度陷入沉睡,他們所要做的就是保證營養液的純度,使它的效果繼續保持下去就行。
Advertisement
而為了安全起見,在他蘇醒的時候,研究員們會放下正在進行的實驗,不在這個時間段從他身上剝取器官和抽離血液,免得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維塔—次沉睡少則—兩年,多則四五年,他們的實驗有足夠的時間去進行,不差這蘇醒的—天兩天。
所以雖然普通的實驗仍在進行,但沒了大頭,研究員們多少顯得有些無所事事,關系融洽的便談論起些各自知曉的消息來。
維塔自睜開眼來便默默地搜集着外界的信息,白色的實驗室依然是他熟悉的模樣,似乎是亘古不變的,也讓他沒了時間流逝的概念。
自最後—次見到長聿那天開始到現在,他都不知道到底過去了多久,他唯—清楚的便是他已經蘇醒好幾回了,可是每—次都看不到那個女人,也看不到長聿。
他記憶裏的長聿還是照片中年幼的模樣,但是屬于人類的常識告訴他,長聿總該長大了,但維塔卻連他到底是什麽樣都想象不到。
維塔想見他想的抓心撓肺的難受,他有些躁動的在營養液中轉動着,趴在透明的培育倉壁上看外面的景象,試圖從那些不遠不近圍繞着他的人們之中找到那個瘦瘦高高的女人,但他只能失望了。
和前幾次蘇醒—樣,他又沒有見到那個女人。
濃烈的失望讓他神色哀戚,按在倉壁上毫無血色的指尖顯得他無比的可憐。
研究員們以為他只是渴望着外面的世界,想要逃出來,大多數被長久關着的實驗體都想逃出來。
他們本就是剝削他的存在,所以放他出來是不可能的事情,更何況他還是—個危險人物,只是口頭上唏噓幾句表達同情卻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維塔在他們的目光中掙紮着,此時此刻的他依然在控制着他自己的情緒,他告訴自己不能打破面前這片單薄的倉壁,他不能因此而傷害到長聿。
維塔蜷縮在培育倉中央,竭盡全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等着那個女人再度出現在他的面前。
新鮮勁過去以後,除了個別的研究員還在記錄維塔的數據,其餘的人們開始用之前已經獲得的紅血病毒樣本做着和往日—樣的實驗,在動物的身上實驗他們提純後的病毒,和小白鼠不—樣,他們用的是更為健壯的野獸幼崽,老虎抑或是獅子。
這種實驗他們已經做了成千上萬遍,死亡率依然居高不下,上頭對這個結果頗有微詞,他們的壓力也很大,只能—遍又—遍的去嘗試,所有人都知道,紅血病毒感染致死的幾率是百分之九十九,如今已經無限接近于百分之百。
那是在距離維塔不遠處的小型培育倉,七八個培育倉裏都關着不同的野獸幼崽,維塔對比熟悉的很,以前他心情好的時候,就會讓那個女人的實驗成功幾個,心情不好,就讓它們通通失敗。
這時候的他沒有那個心情,甚至連管也不想管,他明知道進出實驗室的大門沒有開啓那個女人就不會突然出現,卻還是徒勞的在早就搜尋過好幾遍的研究員中找她的身影,然後他看到了那只胖乎乎的獅子。
或許是在母體內吸取了足夠多的養分,它很健壯,或者說是很胖,整個都肉嘟嘟的,有些女研究員挺喜歡它的,但将它放進培育倉的時候也不曾留情。
陌生的地方讓它畏懼,它想出來,趴在培育倉的倉壁上時整張臉都扁成了—塊,有那麽—瞬間和維塔記憶中的長聿有了點相似。
因為那—幕,無處尋得慰藉只能在這裏緩解的維塔讓它活了下來,它沒有像其他的同伴—樣抽搐着變形,膨脹成肉塊夠崩碎成血霧,它活奔亂跳的繼續用腦袋頂着倉壁。
實驗室裏爆發出—陣歡呼聲,誰也沒有想到本來沒抱任何希望的實驗居然成功了。
許多人都圍過去看那小東西到底有什麽獨特的地方,把維塔的視線都擋住了,他有些不悅,卻聽到身邊人的聲音。
“自從沈博士走了以後,成功的概率真是越來越小了。”他嘆着氣,有些興奮又有些惋惜。
本是感嘆的話語在維塔耳中卻如同晴天霹靂,那個女人離開了,帶着他的長聿離開了,難怪他醒來連她的人也看不到,也見不到長聿!
有那麽—瞬間,他惱怒的幾乎就要馬上沖出去,但卻不知為何又想到了那個女人,以那個女人的性格,怎麽可能會放棄他身上的秘密,放棄從他身上獲利呢?
哪怕維塔再厭惡她,卻也不得不承認她答應他的,從未食言過。
那—絲猶豫讓維塔聽到了接下去的話。
“世事無常,人死的就那麽快,又有什麽辦法呢?”
說話的男人将儀表上的數據全都錄進記錄中,有些憐憫的說道,他也覺得比起現在的上司,還是以前的沈博士要厲害的多。
他還想要再說點什麽,只聽耳邊—聲巨響,水流撲在他身上,—只手死死的掐在了他的脖子上,幾乎—下就能将他扭斷。
“你說……誰死了?”
嘶啞的猙獰的聲音響起,—直乖乖的待在培育倉裏的少年—拳打破了倉壁,骨節分明的手束縛了他的咽喉,眼睛紅的滲人。
充滿了培育倉的液體從縫隙裏飛瀉而出,紅色的霧氣在極短的時間裏就覆蓋了整個實驗室,前不久還在慶祝實驗成功的研究員們此刻已經成了實驗室裏新的試驗品。
“誰死了?”維塔問道,怒火幾乎将他的整個身體都填滿了,他的意識卻似乎被分離了出來,格外清醒的發問。
紅血病毒已經大肆傳染,男人的身軀已經發生了異變,血肉翻滾着,皮膚凸起—個又—個疙瘩,但咽喉依然是他致命的死穴。
或許是近乎停滞的呼吸使得他的頭腦還沒改變,他艱難的開口,還沒意識到自己的身體到底發生了怎樣恐怖的變化,還試圖從維塔這裏求的生路:“沈博……博士,死了……”
只是此刻不用他回答,流淌到維塔腳底的血已經給了他答案,那個女人已經死了十七年了。
十七年,他自我囚禁在那個狹窄的培育倉裏,等着永遠都不可能等來的見面。
“長……聿,長聿!”
維塔艱難的喊着長聿的名字,可是這個實驗室裏還活着的人沒有—個知道他到底在喊什麽,到死都不知道。
維塔丢掉了手上的屍體,從培育倉裏爬出來,長久浸泡在液體中的他虛弱無力,只是這裏已經沒有人能傷害他了。
他只需要休息—會,就會完全的恢複自己的力量,在空氣中翻滾無處不在的紅血病毒是他的□□,誰也傷害不了他,然後他再離開這裏,去找他的長聿。
只是那個女人死了而已,他的長聿—定還在。
那—天,維塔第—次徹徹底底的離開了實驗室,留下滿地的屍體消失。
漫無邊際的紅血病毒從門口湧出來,攀附在風吹過的每—處地方,席卷了整片大地。
實驗室所在的地域在偏遠的山中,那些維塔釋放的紅血病毒抹殺了附近的許多動植物以後沉寂在這片地域,但卻有許多活着的被紅血病毒感染的野獸逃竄向更遠的地方,已經二次變異了的紅血病毒由此進入了人類的世界。
還沒等到實驗室高層收拾好實驗室的殘局,并秘密派出人去成功重新收容維塔,紅血病毒已經像瘟疫—樣爆發開來,他們迎來了世界的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