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從心底生出的絕望最能腐蝕人的意志, 沈長聿在一天天變得沉默寡言。

所有人都以為他仍舊是曾經那個沈長聿,他服從一切安排,每天正常的上下班, 看起來毫無異常, 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每天就像一個小偷一樣, 偷偷摸摸的溜出居所, 回到那個早就已經被封鎖的小鎮。

因為封鎖的太過匆忙, 這裏還殘留了許多鮮血留下的污痕,随着時間的流逝慢慢的生出些刺鼻的氣味來,只有還留在裏面的人才能感受到的腐爛的味道。

沈長聿走在那些路上的時候, 嗅着這些味道,心底都會扭曲成疼痛的一團,讓他連呼吸都覺得無比的罪惡。

随着帝國越來越詳細的信息公布, 人們都已經知道紅血病毒的存在, 知道感染傳播的廣泛性和容易程度,人人自危,他們痛恨着制造出這場災難的人,又控訴帝國的監管不力, 最後對血徒和血獸的憎惡慢慢加深。

如果可以的話,沈長聿一點都不想做什麽血徒,他也不想見到什麽血獸, 唯獨遇到維塔這件事情是他絕不會後悔的。

那讓他覺得他真的活過,有人需要他, 渴望他,是他少而又少的存在的證明。

只是紅血病毒一點點的将他拖入一個難以掙脫的枷鎖,即便是維塔努力得安慰他也毫無作用。

他甚至開始和維塔争吵。

明明在分開的時候是那麽的想念他, 卻在見面以後忍不住朝他發脾氣,只是因為維塔就是紅血病毒的根源。

雖然他也是無辜的,可無辜的人多了去了,沈長聿也是無辜的。

不斷上漲的死亡數字和淪陷面積讓沈長聿開始産生幻覺,他很難控制對待維塔的态度。

情感和身體的契合讓他慶幸維塔的出現,只是紅血病毒蔓延對這個世界造成的傷害又讓他難以平複心情。

沈長聿漸漸産生了和維塔分開的念頭,這更像是無辜的遷怒,因為紅血病毒在他身上除了增強了他的異能和身體素質以外并沒有任何異樣的表現,但和維塔相處的每分每秒都在提醒着他殘酷的現實。

只是分開這種事情維塔是絕不會同意的,放任沈長聿出門去上班是他對沈長聿最大的讓步,因為他知道在夜晚的時候,他會再回來。

可現在沈長聿不想回來了,他要離開,想要斬斷兩個人之間的羁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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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這樣的想法似乎只是存在了短暫的時間以後就消失了,維塔卻并沒有感覺到任何的放松。

沈長聿變了,他變得更加沉默也不愛笑,他總是精神恍惚,對一切都沒什麽興趣。

而這,不過是短短一周的事情。

維塔意識到了,但他沒有辦法改變,他本就缺失了許許多多人類的情感,所以這時候也不能感同身受。

他只能眼睜睜的看着,然後也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毫無辦法。

內心的愧疚與壓力給沈長聿帶來的變化是格外大的,大到他的同事也發現了他的異常。

當時血徒已經對帝國的統治産生了比較嚴重的威脅,每片被劃分出來的需要阻隔的區域都有着許多血徒在活動,他們猩紅色的眼睛裏充滿了對隔離區外的欲望,随時都在試圖沖破阻礙。

中央區域能幸存下來,并且沒有任何死傷出現幾乎是無法想象的事情,但這确實存在,就像是上天給予這個星球的幸運。

只是一個國家的力量畢竟是無比龐大的,即便是突兀爆發的危機,在它整個運作起來以後,依然在逐步有效的控制着整個局面,死亡是必須的,是掌控全局的代價。

每天都有無數人死去,已經被放棄的區域也徹底的被放棄,帝國最後的淨土似乎就剩下這片土地,但一切都在好轉。

然而內憂外患,察覺到帝國內部的重大危機,外部的侵略亦随之而來,那時候,破罐子破摔的策略被提了出來,以紅血病毒作為抵抗外部侵略的手段,被捕捉到的血徒除了必要的留下來做實驗研究結果的,其餘的都被分組送往邊緣星球,這就是所謂的荒星計劃。

沈長聿作為幸存者,他不正常的狀态和不清晰的行蹤引起了高層的注意。

沈長聿自己也發現了,但他不想去隐瞞這一切,也不想改變它,因為他空有一身異能,以前沒能保護的了他的父母,現在也沒能保護其餘的人,連一個孩子也不能。

他唯一能做的是将自己身體裏的紅血病毒壓制的死死的,就好像它們從不曾存在過。

他幾乎是放任了他們查明了他的行蹤,暴露了自己血徒的身份,他也是紅眼睛的怪物,甚至是和其他的血徒完全不同的怪物。

當捕捉他的人對他的表現震驚又狂喜的時候,知道原因的沈長聿不可能告訴他們維塔的存在,也不可能讓他們帶走自己做實驗。

他只想結束這一切,既然沒辦法改變這個世界,就讓自己好過一點。

所以當某個人手上的武器劃過沈長聿的脖頸的時候,力氣流逝的一瞬間他的心情似乎也随之而放松了。

他想到昨天抑或是前天他和維塔的争吵,明明深知這一切與維塔無關,他也是人類貪心的受害者,還承受了二十多年的痛苦與折磨,可他還是口不擇言的說着“要是我沒有遇到你就好了”。

維塔曾經經歷了二十多年的苦,可他只經歷了這麽短暫的壓力就崩潰了,沈長聿深知對他不公平,可現在他也沒辦法再對維塔說抱歉。

殷紅的血飛灑出去的時候,實驗室的研究人員氣急敗壞,在接手部分“維塔”的資料以後,他深知像沈長聿這樣的人正是他們早就的目的,只可惜血徒和人類一樣,割斷了脖子也會死,這樣的出血量代表着他也必死無疑。

意識的最後幾秒鐘,沈長聿的身體往後倒去,他以為自己會摔倒在地面上,像他曾經看到的畫面那樣,但他沒有,他被人接住了。

那是他熟悉的手臂,熟悉的力道,耳邊還有他熟悉的心跳聲。

原來在他不知道的時候,維塔已經悄悄的躲在了他的身邊,只是他也沒能預料到沈長聿那一刻的放任。

突然爆發的紅色霧氣将他整個包裹起來,沈長聿幾乎要看不清維塔的臉,他只感覺到一只手緊緊的按在他的傷口上,像人類那樣顫抖着。

大概是因為他,維塔變得越來越像人。

最初相遇時的相知,想要一直陪伴對方的心情在這時候重新浮現在沈長聿并不清明的腦海裏,他只是嘶啞的說了一句“對不起”。

紅色霧氣的出現讓所有人如臨大敵,紅色等于紅血病毒,這已經是所有人心底的絕對法則。

好在它并沒有侵蝕其餘的人類,只是散去以後,他們便找不到沈長聿的影子。

研究人員氣急敗壞的不遠放棄這個絕佳的實驗材料,軍部的人卻阻止了他。

“他死了。”中年軍人說道,就要帶隊回去。

研究人員問道:“你怎麽知道?”

“你不知道他的異能,只要他不想,根本沒什麽能傷到他。”

許久,中年軍人又說了一句:“他是我的學生。”

而另一邊,維塔卻無論如何都止不住沈長聿的血,他的臉色開始灰敗,浮現出死氣。

維塔和人類不一樣,身體本就不是他的本源,即便被取走大腦,他依然能再生且毫無影響,但沈長聿不行。

維塔已經感受到了沈長聿的抗拒,但他沒有辦法改變,也沒法緩解,他只能盡可能的安慰他,可他的靠近對沈長聿而言都是刺激。

他只想給長聿一些時間,去緩解他們之間的僵局,卻沒有想到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憤怒充滿了維塔的胸膛,原來他在長聿的心中是可以被放棄的,可是再憤怒,卻也不能讓他失去理智。

他想救沈長聿,他是不可能讓他死的。

他能控制紅血病毒的寄主,只是他的力量太過強盛,一旦控制表便徹底抹殺了對方的意識,為此他無限削弱了自己,只保留了部分最最重要的本源,進入了沈長聿的身體,以紅血病毒鏈接他的傷口,緩緩的治愈他。

這對維塔而言是無比危險的,因為失去了身體作為強大的後盾,消耗過多會使他自身的意識損耗,但他沒有辦法。

好在一切順利,除了沈長聿的意識依然在沉睡以外,維塔操控着他的身體,成功的活了下來。

他知道,不能再留在這裏了,這裏是長聿內心壓力的根源,那些壓力甚至超出了他對自己的感情,維塔想要找一個地方,至少讓他擁有更久的時間,去在沈長聿的心裏占據一個強而有力的地位,去化解他的壓力。

另外一點卻是此刻的他,已經沒有餘力去抵抗其餘想要吞噬他的血徒。

他們要離開,也要離開這個星球。

荒星計劃正在實施,維塔取代了其中一個血徒,成為了前往紅石星的編號067。

這是一個危險的舉動,因為失去了身體,他能保護長聿的概率不再是百分百,但他只能這樣。

如果沒有成功,只要和長聿一起,去哪裏都沒有關系,死也沒有關系。

***

荒星計劃有條不紊的實施,帝國對于紅血病毒的研究也有了進展性的發現,他們找到了“維塔”的身體。

那是在一處偏僻的樓房裏,躺在地上的一個毫發無損的男性身體,發現他的原因是那是在一個被封鎖的區域,但有許多血徒血獸試圖沖破界限進入其中,人們在查找原因的時候發現了這具身體。

雖然和記錄中的外表不相符合,但實際檢測以後證明這就是“維塔”。

借助“維塔”,帝國似乎是掐滅了紅血病毒的源頭,找到了新的平衡點,建立了帝國的“淨土”。

這一切,都發生在四年前,而現在,命運的齒輪又重新回到了那個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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