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這黃父鬼在小豪的病房內告訴李嬸兒子夫妻倆說東家給她打電話, 實則不然。自從離開醫院以後她全程都很悠閑地在街道上逛來逛去,甚至還有閑情雅致挑選一些小攤子上的裝飾品,完全看不出半點要回去上班的模樣。

也正是此刻, 宋離收到了邵修發來的信息。

對方告訴宋離, 宗煦已經到了醫院并且準備為李嬸和小豪着手治療了。

宋離見狀,便沒有再隐藏身影。他走到死角, 再次出現時候,身影明明白白出現在人群前。他的目光還是落在黃父鬼的身上, 神色平靜地走過去時黃父鬼已經準備離開了。宋離便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跟在她身後。

很快宋離就發現, 黃父鬼的路線變得奇怪起來。

再之後,宋離擡起眼眸看向面前黑漆漆的巷子。半分鐘之前黃父鬼便走進了這裏,沒有再出來。宋離知道對方鐵定是發現他了, 現在估計正想着怎麽弄死他。可偏偏宋離也需要這麽個機會——

本來他還想着這黃父鬼要是真的發現不了他,他就只能繼續掐障眼法了。畢竟大庭廣衆之下他要是和黃父鬼打起來,未免有點太毀形象了。

人是一個小時前揍的,新聞是一個小時後上的。

他胡亂想着,邁開長腿朝着巷子裏面走去。

啪。

周圍浮起障眼法的同時,莫名的光線瞬間照亮了周圍的一片空間。但四周空蕩蕩的, 別說黃父鬼了, 連個影子都沒有。

忽的。

身後有風吹來,在風貼住宋離的後頸之前, 青年腳尖倏然一轉, 目光從前轉向後, 出現在眼前的卻并非是空寂寂的空間和那陣風,只聽咻地一聲, 自宋離的頭頂一個身穿黃色衣服的女人倒吊着砸下來, 她的腦袋和宋離的下巴齊平, 從宋離的角度看過去恰好能看到對方咧開的、仿佛沾着血的大嘴。

“嘿嘿嘿——”

笑聲從黃父鬼的口中冒出來。

這個倒吊的動作着實有點考驗鬼,因為和宋離靠得很近,所以她暫時只能看到青年的下巴,不過即便只是想象她也能猜到宋離此刻必定眼神驚恐,身體巨疼。人類就是這樣,脆弱得她一只手就能捏死,偏偏還不死心的想要跟蹤她……有什麽用呢,還不是多死的一個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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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裏,黃父鬼笑得更大聲了。

宋離:“……”

所以他到底在笑什麽?

宋離皺了皺眉,秉承着有疑問就要尋求答案的優秀習慣,溫聲問道:“你是想到了什麽開心的事情嗎?但是你笑起來有點醜,這邊建議你還是閉上嘴吧比較好,容易吓到人。”

青年的聲音像是從雲霧中傳來的,如玉石清越撞擊,格外好聽。

卻生生讓黃父鬼臉上的笑容僵硬了。

什、什麽東西?

剛剛是她面前的家夥在說話?

黃父鬼不信邪地從半空掉了下來,身體站直重新看向宋離,這一次她終于完全看清楚了宋離的長相,也看到了宋離此刻的表情。

……他媽的竟然一點都沒被吓着。

這也就算了,她覺得自己甚至從對方的眼底看到了最真誠的建議。

黃父鬼:“……”

就是這個閉嘴沉默的模樣,讓宋離點了下頭:“這個樣子比較正常。”

黃父鬼簡直要被氣笑了。

“你管老子正不正常!竟然敢偷偷摸摸跟蹤我,你找死!”

她的臉上露出冷笑,整個身體緩緩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人類的身體怒漲,像是充進去了無數的氣,形成了一個圓鼓鼓的氣球。随後噗的一聲,一只宋離印象中的惡鬼出現了。它的五官淩亂不齊,嘴巴歪斜,看上去就像是一個笑容的弧度,沒有被嘴唇覆蓋住的牙齒根根尖銳,上面還殘留着漆黑的顏色。它緩緩睜開眼睛,身上屬于惡鬼的氣息驟然爆發,即将對宋離發起攻擊。

啪!哐!嘭!

青年白皙幹淨的五指攥着一塊方磚,狠狠一巴掌拍向了惡鬼的正臉,同時還能聽到宋離輕聲的嘀咕:“還不如剛才,現在更醜了。”

話音落罷,黃父鬼身體筆直地向後倒向了地面,身體砸在地上時發出沉重的悶聲。

宋離手中的方磚還沒有松開,他垂眸看了兩眼,最終彎下腰重新将磚塊放在了它的臉上,艱難地用方磚擋住了黃父鬼醜陋的臉。

盯着黃父鬼沉吟了幾秒,宋離在[親自将黃父鬼送到邵修手裏]以及[通知邵修讓人來接]之中選擇了後者。這只鬼看着就很髒又很醜,宋離并不是很想抓它。而就在他拿出手機重新給邵修編輯信息時,電話鈴聲卻突兀地響了起來。他眨了下眼睛,才意識到是有人給這只鬼打電話。

彎腰拿起手機,宋離看着來電備注上的‘李建霖’三字,隐約意識到這似乎是李叔兒子的名字,便嘗試着接通了。

誰知道聽到的卻是宗煦的聲音。

“你好,是王姐嗎?我是李先生的朋友,是這樣的,聽說你在做保姆,正巧我有個兒子——”

宋離沒有打斷對方,他很想聽聽看宗煦能編到什麽程度。

而事實證明,幹宗煦那一行的,是真的能編:“我兒子平時太頑皮了,而且醫生判定他為先天性弱智,所以平時生活問題很大,我作為單親爸爸,每天要忙着上班,實在是沒有時間去照顧他。聽建霖說王姐您在家政這一行已經做了幾十年了,不知道願不願意幫我照看一下孩子。當然,費用什麽的都好商量,您考慮一下?要是同意的話,我們現在就見面簽合同。”

宋離找到了幾個關鍵詞:

先天性弱智,單親爸爸。

……真的離譜。

心裏覺得有些好笑,他故意壓低了聲音,沉沉的聲音順着電流傳入宗煦的耳中竟然絲毫沒有引起對方的懷疑,宋離道:“你好,我路過的,看到有人躺在地上,手機又響了,所以幫忙接一下。”

宗煦:“……哈?”

十多分鐘後,宗煦和小門徒郭英才兩人急哄哄趕到了‘路人 ’告知的地點。

宗煦和郭英才站在巷子進口的地方,借着手機的燈光看着躺倒在地上的惡鬼。說實話看到黃父鬼這副模樣宗煦也不是很意外,古籍上有說過,黃父鬼善于變化,它們可以變成風,變成水,變成任何生物。但要論最喜歡的,它們喜歡變成女人。

得知李家雇傭的保姆是黃父鬼時,他就有猜到黃父鬼多半是改變了模樣才騙過李家人的。

可是。

誰能告訴他,為什麽還有塊磚頭壓在黃父鬼的臉上。

宗煦兀自沉默的時候,郭英才已經小心翼翼地揭掉了磚頭。宗煦注意到他這個動作,一愣之後臉色瞬間一緊。但不等他張嘴提醒,原本跟屍體一樣無異的黃父鬼卻突然張開了眼睛,從地上猛地暴起!

郭英才瞬間瞪大眼睛,被這突如其來的一下突然跌坐在地上。

黃父鬼心裏憋屈得要命。剛才那個年輕人也不知道怎麽回事,那一磚頭拍上他的臉時候就像一座山壓了過來。極強大的沖撞力直接把它給震暈了,但它其實清醒得也很快,只是那塊磚頭還死死壓在它的身上,讓它根本無法離開。

結果這小屁孩幫了它個大忙!

黃父鬼在宋離那兒吃了虧,現在只想趕緊逃跑,省得宋離去而複返。

至于宗煦和郭英才,它壓根沒把人放眼裏。

身體晃動,它鉚足了勁兒将身體變成了一陣風。無視了宗煦和郭英,它貼着牆壁往巷子口而去。日光重現,它下意識地加快了速度。結果,一頭撞在了障礙物上。

黃父鬼迷茫地眨眼,重新變成鬼的模樣,揉了揉自己的腦門。

什麽情況?

“當然是為了防止你逃跑設下的屏障啊。”

巷子內部,宗煦将手遞給小門徒,郭英才借着他的力道從地上站起來。自知一不小心差點讓黃父鬼逃走的小郭此刻繃着臉完全笑不出來,宗煦見狀拍了拍他的腦袋,手指輕輕一點某處,只見幾張符紙緩緩暴露在了眼前。

宗煦朝着黃父鬼露出不陰不陽的笑容:“不好意思啊,進巷子的時候悄悄撒了把符紙,本來想着以防萬一,沒想到還真給用上了。”

他盯着黃父鬼兇狠的眼睛,笑容深了深:“聽說你們這群作惡多端的鬼被抓了以後,可以自由選擇去往哪個地獄,你現在可以慢慢考慮起來了。”

黃父鬼咬牙切齒。

順利将黃父鬼送到了寧省的三界管理處分部,從[鬼·辦公室]那邊出來迎接宗煦的人是個年輕的男孩子,對方沖着宗煦笑了笑:“你好。”

宗煦有些職業病地看了看他的臉,卻沒看出什麽有用的東西來。

于是目光往下一移,落在了他胸口的工牌上,上面對方的名字:溫成濟。

宗煦愣了愣。

這個名字怎麽那麽耳熟?

“你……”

溫成濟似乎能猜到他想說什麽,當即笑了笑:“你是想說認識我是吧?對,我就是那個上電視的溫成濟。”

說話間辦公室內的主任走出來,聽到溫成濟的話挑了下眉,等到宗煦将黃父鬼交到溫成濟手中,由溫成濟帶回地府之後,辦公室的主人見宗煦的目光還落在溫成濟離開的方向,便跟宗煦詳細說了下關于溫成濟的事情。

京都黃興寺的蠱雕食人內髒一事早已在圈子內傳開,但沒有細細了解過的人大多不知道細節。

“小溫本來也不是人,遺漏福袋也是借口,他就是專門去找蠱雕的。那蠱雕還真以為小溫是個普通人類,要把他吃了。”

“沒吃?”宗煦挑了下眉,“不是說蠱雕就是吃了溫成濟,所以才裝成溫成濟制造溫成濟還活着的假象嗎 ?”

“吃是沒吃。”主任似乎想到了什麽,嘴角狠狠抽了一下,“你剛剛也看到小溫了,你覺得他打得過蠱雕嗎?那蠱雕在小溫的障眼法之下以為自己吃掉了小溫的內髒,就出門了。小溫就是這個時候趁機跑的。哦,然後在黃興寺那林子裏迷路了,轉了一個禮拜才找到路跑出來。”

宗煦:“……”

主任:“你也知道我們這邊缺人缺的厲害,就把他招過來當員工了。”

宗煦點頭,心道原來如此。

他和主任說了告辭,便很快離開了寧省的三界管理處。他在寧省待了很長時間,是有門派的事情要處理。這一次也不過只是收到了邵修的信息,來幫個忙而已。

小門徒郭英才跟在他身後,他心裏都是那個接通電話,并且一板磚拍在黃父鬼臉上的神秘人士:“門主,你們京都不是有個什麽拖鞋戰神的嘛?咱們今天遇到的好心人算什麽?板磚戰神?”

宗煦腳下的步子停頓了下。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所謂的拖鞋戰神應該是宋離。

不過……

“你怎麽也知道拖鞋戰神?”

“怎麽啦 ?不是很正常的嗎?我感覺我們整個五行門應該都知道吧?當時大家有在微信群裏讨論過的。”

“……行吧。”

“我們大家都認為他應該不是普通人,一拖鞋把腹鬼從人身上拍出來也太強了!”

宗煦挑眉,心道果然如此,大家聽到的版本都不太齊全。他今天閑情雅致不錯,決定給宋離辟謠,“腹鬼是邵修拽出來的,拖鞋戰神只是把拖鞋砸在了那腹鬼寄生的人類身上而已。”

郭英才皺眉:“竟然是這樣嗎?”

兩人絮絮叨叨說着話,身影很快消失在街道的轉角口。

宋離解決了黃父鬼之後沒有在寧省多留,很快回到了京都平磐鎮。他推開門,一眼發現了被從門縫塞進去的一封信,看着上面的備注,宋離頗有些意外。

花了幾分鐘時間看完,宋離修長的食指輕輕一點信紙,信紙在頃刻間化為灰燼,被窗外吹來的風吹得四散。

他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修長的身體靠上沙發 ,打開電視機開始看新聞。

下午五點,宋離前往了夜色。他在門口碰到了獨自半蹲着吃盒飯的張雄達,這只在人類看來格外尊貴的大熊貓依舊是墨鏡不離身的人類狀态,一大盒盒飯三兩口吃完,又悄悄看了眼四周,從口袋裏掏出了被施了障眼法的幾根竹子。

從他身邊經過的同事看了他一眼,眼底閃爍着嫌棄,又趕緊加快腳步離開了。

張雄達這人看上去就不大聰明的樣子,還特別小氣。之前他眼饞張雄達的雞爪,問張雄達能不能給他一個,明天他就買來還給他。結果張雄達支支吾吾的不吭聲,他立馬就明白對方的意思了。

只是他不明白他又不是白吃他的雞爪,至于不肯給嗎?

可天曉得張雄達也很無辜,他只是在新鮮竹子上施了障眼法讓普通人看起來這是雞爪,但這又不是真的雞爪,要是給同事一吃,不是全暴露了嗎?他可不敢輕易嘗試。

沒辦法,他只能拒絕。

而拒絕同事之後,張雄達也感受到了來自同事們的抵觸。

張雄達雖然有點傷心,可事已至此已經改變不了什麽,他也只能順其自然。

張雄達啃着雞爪的時候,眼角的餘光瞥到了走來的宋離,墨鏡下的眼睛瞪圓,立馬三兩下雞爪往嘴裏一塞,咔哧咔哧地咬起來——萬一宋離也想吃雞爪呢!

但宋離只是沉默地看着他狼吞虎咽,路過時多說了一句:“慢點吃,小心噎到,沒人跟你搶的。”

青年的聲音溫和,讓張雄達聽來竟然有種怪異的溫暖,他塞得滿滿的嘴鼓起,在停頓幾秒後立馬重重點頭含糊不清地應了一聲好。

宋離頓了頓,像是提醒:“記得吐骨頭。”

已經快将所有的竹子都嚼碎咽下去的張雄達:“……”

淦!

他差點忘記了 。

六點。

夜色開門,自此之後陸陸續續的客人前來消費。周末的夜色客流量明顯增多,即便是清吧內也人來人往,熱鬧得很。宋離照例将那五瓶相當昂貴的酒送到客戶的手中,又回到吧臺處和高毅聊天說話。

高毅的消息真的很靈通,和宋離閑談了沒幾句之後就有些好奇的問宋離:“我聽我爸媽說,李嬸和她那個小孫子好像醒過來了,身體也正在恢複中。這樣的話,他們估計是要回來平磐鎮繼續開燒烤店的 ,那你怎麽辦?你要回李記燒烤嗎?”

“不回了。”

高毅聞言點頭,自顧自道:“倒也是,夜色和李記的工作時間差不多,不過夜色的工作應該輕松一點,而是賺得是李記的幾倍吧?”

宋離見他認真地分析起原因,不由得笑了笑:“沒想這麽多,只是今天李叔給我打電話了。”

李叔給宋離打電話純粹是因為宗煦當時的自我介紹,為了藏好三界管理處,他用的是宋離的名號。這就讓李叔誤會了,李叔認為宋離應該是知道宗煦的真本事的,所以才特地請宗煦這位厲害的道長出山。盡管真正解決他們一家麻煩的是宗煦,可宋離也是他們家恩人。

于是李叔在大部分事情塵埃落定之後便主動打電話給宋離道了謝,并且跟宋離說了以後的相關打算。

燒烤店他們已經确定不開了,決定轉讓給小舅子。

老夫妻倆以後應該也會一直留在寧省幫忙帶孩子。

原本李叔想着宋離要是還想晚上兼職的話,他可以給小舅子打聲招呼。小舅子那邊是肯定會同意的,畢竟對方也見識過宋離幹活的利落樣子。但一聽宋離現在在夜色上班,頓時便歇了心思。

李叔是知道夜色的,雖然印象中別人都說夜色似乎有點不幹不淨的,但這種話也只是私下裏說說還沒有實錘。可衆所周知夜色的各個員工工資都很高。

想了想,他最終只是跟宋離提了幾句工作注意,別得罪夜色裏的客人。

“原來是這樣。”高毅将一杯酒推到客人的面前,又沖宋離擠了擠眼睛,“對了我還聽說了一個事兒,據說李嬸的毛病是請了一個大師治好的,是不是真的?李叔有沒有跟你講過?”

宋離搭在桌上的長指微微一蜷,幾秒後他露出笑容:“相信科學。”

高毅心想他是很相信科學,但不妨礙他也相信那些神神鬼鬼的傳聞。張了張嘴正有話要說,卻見前方的卡座有人拎起酒瓶嘭得一聲砸碎了大半個瓶子。

高毅一頓,随即皺眉,自言自語:“又有人不想活了,來這兒鬧事兒?”

說着他拉着宋離的手往前一探:“走,看熱鬧去。不是我說,我在這兒幹了快三年時間,能在這兒鬧事的都是頭鐵的。誰不知道夜色背後的老板背景深厚,來這兒鬧事不是自找死路嗎?”

湊熱鬧不只是宋離的愛好,還是很多人的愛好。等兩人走過去時候,周圍已經擠了一堆人了,而那個手裏拎着酒瓶的人被團團圍在其中。

宋離仗着人高,一眼就穿越人群看清了對方。

是個四十歲上下的男人,此刻他拎着瓶子沖周圍的人吼道:“夜色這店我看倒閉了算了!兄弟們你們來給我評評理,老子大半個月前就已經定了鹿血酒,十幾萬的酒啊,老子全額訂的酒。結果你們猜怎麽着?從昨天開始我說要來取酒,接待我的服務員就告訴我,他們這邊沒有登記我的信息,可能是系統出現了錯誤,所以讓我今天過來。”

男人顯然是氣狠了,整張臉充血嚴重,額角和頸部的青筋明顯暴起,看上去十分恐怖。

他繼續吼道:“結果今天來了又告訴我拿不到,什麽意思?耍我呢!”

乍一聽,好像男人的憤怒并沒有毛病。

可是……

人群外的宋離和高毅對視一眼,兩人的眼中充斥着濃濃的疑惑,後者滿臉迷茫:“啊?我怎麽都沒見過他。”

宋離覺得有一口特別大的鍋好像扣在了他的頭上,他抿唇:“我也沒有。”

想到這兒,高毅急哄哄地擠到了人群中,大聲道:“哥們你不要胡說八道啊,我和我兄弟可沒有接待過你,我們沒有跟你說過這種不靠譜的話啊!”

那中年男人一眼看到兩人身上屬于夜色的制服,當即便道:“什麽意思,這就是你們夜色的處理方式嗎 ?你們這兒服務生這麽多,現在換一個跟我說沒接待過我?接待我的那個呢?我這兒還留了他的電話呢!我告訴你們,你們逃不掉的!當初就是他幫我預約的!”

高毅迷迷糊糊的腦袋驟然清醒:“等等,你說他幫你預約的?不對啊,這鹿血酒很貴的,客人都是直接跟我們經理預約的。那你剛說的錢呢?你不會給他了吧?”

中年男人聽到這話,似乎也想明白了什麽,臉色猛地一白。

然而終究還是不死心:“不行,你讓你們經理出來!我今天一定要搞清楚這是怎麽回事!”

有人在清吧鬧事的消息不消五分鐘就傳到了管事處趙經理的耳中。

趙經理帶着兩個保镖匆匆忙忙從辦公室而來。中年男人身上的黑色西裝筆挺,臉上并沒有衆人所以為的怒容,反倒是顯得很平靜。他的目光不動聲色地将眼前的場面一掃,心中有了一些思量。

視線似不經意越過站在一側、身穿制服的宋離,趙經理看向鬧事的中年男人,臉上露出了習慣性的笑容:“不好意思先生,您是遇到了什麽麻煩嗎?不如到我辦公室我們聊一下?如果是我們夜色的問題,我們肯定會為你解決的。”

此時高毅已經乖覺地湊到了趙經理的身邊,用簡練的語言将剛剛從中年男人口中得知的事情講述了一遍。

中年男人見高毅在講述的時候沒帶半點個人意見,全然遵循實事求是原則,心情倒也平複了點:“就是這樣,我花了十幾萬買酒,結果什麽都沒拿到,還白被你們家員工拿走十幾萬,趙經理,你就說這事是不是說不過去?”

趙經理連連點頭:“确實,所以我們現在去我的辦公室好好聊一下?”

中年男人沒拒絕。

趙經理處理事情的姿态擺得好,清吧內其他的客人們見狀都不由自主地點頭,而後随着趙經理将中年男人帶走前往辦公室,客人們也都回到了自己的卡座上。只不過原先那些各異的話題都不由自主地變成了夜色的鹿血酒。

宋離多聽了兩耳朵。

“我還知道一件事情呢,聽說有人在夜色訂購了鹿血酒以後放到京都的拍賣會拍賣,結果拍出了一百多萬的高價。要我說啊,一瓶酒而已,是真的不至于。一百多萬呢,都能付房子的首付了!”

宋離扭頭看向哼着小曲的高毅,有些好奇的問道:“真的有這種事?”

“有啊。”高毅回到吧臺,“不過趙經理他們似乎覺得不太好,後面來買鹿血酒的客人都簽了一份協議,大概意思就是不能高價轉賣之類的。”

宋離點頭,他的目光落在前方右側的樓梯上,想到那個跟蹤自己的蝙蝠妖,又想起中年男人,似不經意地問了一句:“你覺得這件事情會怎麽解決?”

“這我倒是不清楚。”高毅一邊跟宋離說着話,一邊開始為客人調酒,等到酒送到了客人手中,他微笑着送走客人,才湊近了宋離,壓低聲音道,“你也看到了,夜色客人這麽多,不可能每天都無事發生,反正有什麽問題,趙經理一蓋都會處理好。根本不用頂頭老板擔心。”

接下去的時間,高毅給宋離詳細科普了一下趙經理這些年在夜色的壯舉。

什麽夜色剛開店的時候,有當地的混混收了錢,帶着十幾個人來這裏鬧事,每個人手裏還拎着已經開封的刀,整個夜色的服務員都被這場面給吓得四處亂竄,唯獨趙經理還站在原地,以一敵十幾,不到十分鐘就把混混們全部都幹翻了。

“你是不知道那個場面有多麽血腥,聽說血都流了一地,夜色內部的血腥味啊,好幾天都沒散掉。”

高毅說得起勁,那畫面被他描繪得跟親眼見證過一樣,直到清吧內的另一位服務員端着空酒杯回到吧臺,毫不遮掩地翻了個白眼,“宋離你別聽毅哥胡說八道,趙經理壓根不會打架,那天是靠他的三寸不爛之舌把混混們給說服的。後來這群混混為了道歉,還專門來夜色白幹了一個月呢。”

“真的假的啊,這怎麽跟我聽到的版本不一樣啊。”高毅嘟囔了兩聲,似乎有點不相信。

服務員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肯定真的啊,不信的話你問小孟。小孟可是夜色的第一批員工。”

雖然服務員說得那麽篤定,但高毅還是不信那個邪,果斷将正彎腰擺放酒瓶的小孟給拉到了面前。盡管小孟剛才沒有參與幾人的對話,但由于站得近,輕易就将幾人的對話聽在耳中。此刻也不用高毅張嘴問,他便開了口:“真的。後面那群混混離職,一個個還說要去外地好好做人,後面就一直沒什麽消息了。”

高毅:“……”

敢情吹了半天全都是別人腦補出來的畫面。

高毅有感覺到自己那顆小心髒仿佛被人狠狠踹了一腳。

他唉聲嘆氣,覺得沒意思極了。

趙經理的辦公室內。

中年男人自稱叫做孔鐵,是隔壁市一個小企業的高層。

跟随趙經理來到辦公室以後,趙經理多得也沒說,只是詢問了孔鐵,那個承諾賣給他酒的服務員叫什麽名字,長什麽樣子,是否有聯系方式。孔鐵覺得趙經理應當是有想要認真解決這件事情,便将自己所知道的信息全部告知了對方。

“趙經理,你也體諒體諒我,我這酒也不是買來自己喝的。我們老板花了不小的功夫才搭上人家揚遠集團,就想着到時候送一瓶鹿血酒讓人家開心開心。現在出了這種事情……我難做,我們老板也不開心,您說是不是?”

趙經理的目光落在電腦上。

已經有人将孔鐵口中的服務員信息發送過來了。

昨天上午有個叫做龐徳的服務員辭職,給出的理由是家裏人準備去外地,他沒辦法留在平磐鎮,得和父母一起離開。人事那邊對此沒有任何挽留,因為龐徳在夜色的工作确實沒有那麽好,他的去留對夜色影響不大。

被電腦屏幕的光照亮的眼眸裏浮起幾許暗沉,片刻,他收拾好自己的情緒,不顧還在念念叨叨的孔鐵,将筆記本電腦往中年男人面前一轉,問道:“是他嗎?”

孔鐵一看,立馬點頭。但随着眼角的餘光掃到屏幕照片右側的‘已離職’三個字,臉色當即一變,嗓門也控制不住地往上揚:“什麽意思?已離職?不是,趙經理,你們就是這麽解決事情的?現在就想着靠已離職三個字來告訴我這件事情跟你們沒關系了?”

“孔先生。”

趙經理擡起眼望進男人的眼中,桌上的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發出的沉悶聲響混着簡單的稱呼,卻也不知怎麽的,好像有塊石頭突然砸在了孔鐵的心髒上,讓他的心髒突突跳了兩下。漲紅的臉憋起,他在瞬間啞然無聲。

趙經理很滿意他的識相,嘴唇扯出笑容,“孔先生不如先說說你想怎麽解決?”

孔鐵張了張嘴,讷讷兩聲:“這既然是你們的員工幹的,肯定得你們夜色負責啊。這樣,你們免費補償我一瓶鹿血酒,讓我可以交差就行了,其他的什麽員工離職沒離職的事情,你們店裏自己處理,這樣可以吧?”

“可是……我怎麽确定這不是你和龐徳一起聯合起來戲耍我們,想要白得一瓶鹿血酒的一場戲呢?”

趙經理一邊說着,一邊摘下眼鏡,徹底暴露在空氣中的雙眼沒有絲毫笑意,反倒是像藏着陣陣陰風,被他盯上的孔鐵突覺背後浮起陣陣冷意。可孔鐵此刻已經被趙經理的話給氣上頭了。

什麽叫做聯合起來戲耍他們?還白嫖一瓶鹿血酒?

這狗屁趙經理把他孔鐵當成什麽人了?

那龐徳是個騙子,現在趙經理把他也歸類成騙子了?

孔鐵氣得簡直要吐血,他原先還覺得這趙經理人不錯,或許事情能好好解決。可現在一看,趙經理分明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趙經理,你好好說話,我是來解決問題的!”

“我有在解決問題,現在的問題是,你和龐徳是不是一夥的。”

趙經理看似漫不經心的一句話終于徹底惹怒了孔鐵。

男人的手掌猛地拍向桌子,孔鐵雙手撐在桌面上,一張臉氣得充血,眼中怒火沖天,連嘴唇都在發抖:“我不知道趙經理你是真心這麽認為,還是單純地想要擺脫責任。懷疑我就是解決問題?那行,我報警,讓警察來解決,警察總公正了對吧?正好,我聽說你們這夜店不幹不淨的,指不定警察一來還能查出其他不少的好事兒呢!”

威脅一般的話砸到趙經理的臉上,孔鐵冷笑一聲轉身就走。

然而就在他擡腳跨出門檻的那一刻,身後屬于趙經理的嗓音再次響了起來:“孔先生。”

孔鐵回過頭:“怎麽,趙經理也覺得報警——”

話未說完,孔鐵的眼瞳中突然印出了印出了一雙獨屬于蛇類的豎瞳,明明眼前的趙經理沒有發生任何變化,可透過一層朦朦胧胧的薄霧,孔鐵卻好像看到了一條毒蛇在朝着自己吐蛇信子。那紅豔豔的蛇信子幾乎碰上自己的鼻子,腥臭和冰冷的氣息像藤蔓攀附,尖銳的毒牙靠近他的臉,更有毒液吧嗒落地的聲音在耳邊奏起了回旋樂。

孔鐵的瞳孔在同一瞬間驟然緊縮,整個人像是被蛇尾纏住了,渾身僵硬,動彈不得。

——“孔先生,你怎麽了?”

突兀的聲音驟然打破了眼前的幻覺,孔鐵甚至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麽便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呆呆地重新看向面前的男人,在對方伸手即将觸碰到自己的時候,眼神猛然驚恐,嗓子裏發出嗬嗤嗬嗤的聲響,倏然擡手拍掉了趙經理:“別碰我!”

趙經理眯着眼睛看他。

半晌才緩緩道:“孔先生,我只是好心地想扶你起來而已。”

孔鐵依舊沉浸在濃濃的恐懼中。

他完全搞不明白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

這裏明明只有他和趙經理,哪來的毒蛇!

孔鐵使勁揉了揉眼睛,他努力睜大眼睛望着趙經理,對方還是唇角含着笑的模樣,被他拒絕了攙扶以後有些無奈地擦拭着手背。

一切看似很合理。

不對,還是不對勁。

孔鐵咽了咽喉嚨。

有那麽一瞬間他甚至都不想理會什麽狗屁的鹿血酒,立馬從這見鬼的地方跑出去。

“孔先生,剛剛或許是我誤會了,我覺得我們還可以好好聊一聊。你覺得呢?”

在這無聲的、還未散去的恐懼下,趙經理聲音溫和得讓孔鐵覺得有些不太真實。

甚至還有種淺淺的陰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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