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風蕭蕭兮秋水寒,将軍飲馬兮白玉關,烽火連營兮動昆山……”
水寒風似刃,草木凋敝,蕭索至極。白玉關外,黑雲壓城,士兵的甲胄刀環上皆裹了一層銀霜,而十裏的烽火還順着眼角一路綿延,燃燒面上幹枯的血跡,燒成昆山的千溝萬壑。
成治十一年秋,茂親王陳景明意圖謀逆,經人告發,陰謀敗露,遁至昆山白玉關。大燕朝皇帝陳景軒命秦弼為大将軍,常達為副将軍,率軍六萬向白玉關進發。
十一月,大軍到達錦州,與茂親王隔着城牆相對。
皇帝傳令,如守城官員包庇反賊,則按謀反重罪同罪論處,夷其三族;城內百姓有包庇者,全城連坐。
可謂是一人犯法,全家乃至全城都跟着遭殃。
六萬将士駐紮錦州,翹首以盼,等待白玉關城門不戰而開,也等待謀反的茂親王自己走出來領罪。
是夜,一身着白袍之人緩緩走向城門,他的身後,是萬千不滅的燈火,還有無數雙悲憤的眼睛藏在燈火之後、屋檐之下。滿城之人不眠,貼着牆壁、倚着屋門,聽着秋風之中早已匿了行跡的跫音。
而城門之外,亦有數萬雙野狼之眼眈眈而視。
此人正是謀反的茂親王,陳景明。
他一步一步走得從容不迫,不時攏一攏衣襟、理一理袖口,面上只瞧出風輕雲淡,仿佛自個兒不是出城赴死的罪犯,而是來走街串巷的。
城門邊的柱子底下,有個穿得破破爛爛、乞丐似的人。
那個人拿着把刻刀,低頭刻着一塊打磨得極平整的方石頭,聽見腳步聲,頭也沒擡,掐準了時機似的,默不作聲地伸了腳使絆子。
陳景明顯然是吃慣了這一招,娴熟地避開,撣了撣衣裳道:“先生,冬月還不到,你腳上怎就生瘡了?讓你晚上用熱湯泡一泡,你總是不聽……”
陳景明口中的先生名為呂蔚。他冷哼了一聲,道:“比不得您,脖子上長瘤子,找削。”
呂蔚話裏帶刺,是個人都不愛聽,陳景明自認為脾氣算好的,也偶爾被他氣得反唇相譏。他嘆了口氣,睨着呂蔚道:“先生,豪豬也沒您這樣的,嘴上還生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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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蔚黑了臉,擡首正要罵人,不想卻對上一雙彎得跟月牙似的眸子,當下便怔了一下,話到嘴邊成了:“你怎麽笑得出……”
死到臨頭,有大義凜然的,有慷慨悲壯的,有含冤含恨的,也不乏少數幾個從從容容的,可嬉皮笑臉、笑得跟個二愣子似的——只怕他是得天獨厚前無古人的一個。
陳景明平靜地看着他,說:“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
呂蔚恍惚想起很多年以前,那時陳景明才過加冠的年紀,他也才跟陳景明相識不久。陳景明赈災有功,爵位由郡王加封為親王,正是少年得志意氣風發的時候。
呂蔚當時問了他一句話,他問:“看這萬裏河山,錦繡綿延。山高海闊,旁人見了心懷馳騁,王爺您呢?”
而陳景明十分吊兒郎當地答道:“先生想多了,我也是碌碌衆生中的一個,還能有什麽高見不成。”
呂蔚追問:“王爺不會覺得喘不過氣來麽?”
陳景明瞧他一眼,笑說:“你再問我,我真該要喘不過氣了。”
呂蔚思及此,忽然釋然了——這人可不就是人傻心大麽,向來如此。
城門打開,陳景明走到門口,忽然停住,扭頭問了句:“先生,我的碑刻好了麽?”
呂蔚握着刻刀的手倏地攥緊,刻刀深深地镌入石碑,他把視線錯開,兇神惡煞地回了句:“死就死了,要什麽碑!你還怕人家不知道你死了不成!”
陳景明哭笑不得地看他一眼,只好抛了念想,專心赴死去。
這時一個意想不到的變故發生了。
将軍秦弼率領兩百輕騎從錦州踏月而來,正好跟出城的陳景明在白玉關口打了個照面。
秦弼見着陳景明,二話沒說,将人提溜上了馬,一路直奔關內。這支輕騎進城以後,将城門一關,鸠占鵲巢般地,擔起了守城重任。
而仍舊駐守在錦州的常達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還跟塊望夫石似的,稀裏糊塗地翹首盼着秦弼率軍揪着逆賊回來。
直到翌日,日上三竿,秦弼在城裏頭連午飯都吃過了,常達才反應過來——統帥臨陣倒戈了!
常達氣得想抽秦弼幾個大耳刮子,這狗`娘養的白眼狼可害苦他了,這等損人不利己的事他怎就幹得出!
于是這位副将陷入了十分尴尬的局面——虎符不在他手上,輪不着他調兵遣将。
無奈之下,常達火急火燎地派人通知千裏之外的皇帝。消息傳到朝廷少說要十天半個月,不幸的是,常達還沒有捱過這半個月,某天不小心打了個盹,醒來就已經被手下的士兵押送進了龍潭虎穴——白玉關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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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小短篇er
熱血
一次新的嘗試,希望比之《交纏》有所進步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