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逃避是人生信念

逃避是人生信念

“她吐了幾回睡着了。”

“吐血?”白召南眉頭皺的像座山。吃塊豬肝就那副奄奄一息的樣子,實在離譜。不過在徐行身上,什麽事都不離譜。

“不是。”燕珊珊靠近白召南道,“我猜是被她爸給打的。剛剛是吐血了,不過應該是牙龈的問題,是淤血。她的背上,有這麽大一塊淤青,還破皮了,沒有料理,所以衣服一蹭,一層皮都被刮掉了。胳膊上還有手指印。”

空曠的夜裏,燈火溫馨。

餘嫣坐在客廳看時尚雜志。朝硯卻在白召南的房間,坐在地上,看趴在床邊熟睡的徐行。他用一根針紮進一個個氣球中,聽氣體噴出來的聲音。徐行的睫毛微微動了動,朝硯嘴角的弧度更深了些。

“你醒了?”

徐行從腦袋下抽出雙臂,耷拉在腿上,微微擡起眼皮,做出了一個令朝硯吃驚的舉動。她拉起他的手。朝硯沒有拒絕。

“你被威脅了嗎?為什麽對我這樣冷漠?是不是白召南?我們反抗吧,問問他到底為什麽?你知道嗎?我喜歡你喜歡得不得了……我實在受不了……對不起,知道你有喜歡的人還說這些話……”

徐行想要收回手,但是被朝硯反握。

“你說得沒錯,我受到了白召南的威脅。他實在不是個好人。”朝硯說,“當然了,那天我也是因為太緊張,而且吃驚。不知道該怎麽應對。小雪,真高興。我們又見面了。”

“我看見他打你。朝硯,我當時想救你的,可是我沒有力氣,所有地方都塌了。我以為餘嫣會叫人來,所以我躲起來了,沒想到會是那樣,都是我的錯。我無數次想要自己勇敢一些……”

“不是你的錯。”

“那天晚上第一次看見你,我以為那不是你,想着就算錯失了機會也沒關系,這是我的命,我天生就只會逃避。第二次在教堂前看見你,我想對你告白來着。因為小燕不斷地告訴我說,就只有這一次機會,不然以後會後悔。我第一次遇見一個像你這麽好的男生注意到我,幫我的忙,送我回去,教我畫畫的技巧,發現我的優點,所以我那時候有點沖動。”

“我知道的。”

“你都知道?”對啊,怎麽可能不知道,上次的陣仗那麽浩大,而且朝硯的回答是“我喜歡的人在別的城市”。所以他猜到了,率先說出拒絕的話,大家都以為徐行遞給朝硯看的信上是表白,其實只是一首自創的詩歌而已。徐行的眼睛一會兒睜開,一會兒閉上,看起來極度疲憊,聲音沙啞,句句遺言的口氣。“還沒說出口就看見你被他給打到頭,我也跟着倒下了。然後看到了許多可怕的東西,不知道自己是清醒的還是糊塗的,感覺過了三年那麽長,至少也是三天吧。第二天才知道發生那事是15號,我回去是在16號早上天還沒亮的時候。我做了很多夢,很可怕……”

Advertisement

“你看見什麽?”

“應該是在戰場,每個人都很痛苦,我是其中一員,傷腿斷手的,子彈在頭頂飛,太陽快要把人烤熟……”

“還有什麽?熟悉的人呢?”

“回到了小時候。”

“那裏有誰?”

“媽媽,姐姐,還有一群小孩子。他們看着我的眼裏滿是崇拜。”

“沒有見到我嗎?”

“你一直在我身邊。我拉着你的手,一起去那些地方。”

朝硯沉默。徐行睜開眼睛尋找他的目光,看見他還在身邊,抓了抓他的手,安心的閉上眼睛。

“我沒有被白召南打,小雪。”朝硯說,“當時我聽見你在呼喚我,但是沒有說話。我沒有特別在意,然後看到白召南在彈鋼琴,就去和他打招呼,說完話才發現你在門口摔倒,接着跌跌撞撞的走進門,失魂落魄的樣子有點吓人,我就出去找人幫忙。餘嫣從始至終并不在場,我是在教堂快要塌的時候才沖進去要救你們,結果被困在裏面,被砸之前沒有看到你,也沒有看到白召南,你怎麽會和我在一起?”

白召南和我說話的時候,鋼琴的聲音一直在響。第一次坍塌的時候,我很害怕,手腳不聽使喚,但是看到比我更害怕的餘嫣時,我拉着她沖到了門口。回頭一看,白召南還在原地站着笑,那時候我……徐行想這樣辯解,可是回想起來白召南的笑,如果真的發生了坍塌,他為什麽會看她笑話似的在那裏笑?不對勁。是她的腦子哪裏出了問題嗎?

徐行猛然驚醒,一身冷汗,睜大眼睛盯着面前的朝硯,使勁把手收回。

“我剛才在和你說話嗎?”

她分不清現實和夢。

“我去給你倒水喝。”朝硯起身,走出房門,外面傳來一兩句說話聲。

徐行眼珠子轉了轉,看遍了視野之內的景物。先前進來的時候沒有注意,現在她看得清清楚楚,白召南的房間簡簡單單,書桌、床、随意擺放的衣服,與籃球有關的海報,漫畫和書。

書桌底下的一堆書被踢倒,就像那倒塌的教堂。

一沓廢紙引起她的注意。她總能在一團亂麻中找到重要的東西。

白召南倚在門口,看見徐行正在閱讀他的秘密,選擇等待,直到她察覺到自己的存在。被看到了也沒有什麽不好,能夠加快讓她認清自身所處境況的速度,對于他的計劃也是有好處的。

徐行看完最後一頁,平靜的把東西放回原位,回過頭來看着白召南。她一早就知道他在那裏,因為看到那些畫無法停下來,所以裝作不知道。

“你沒有話要問我嗎?”

徐行什麽也不打算說。白召南攔住她,臉上還有些得意的态度。

“你怎麽知道我的夢?”

不僅僅是剛剛告訴朝硯的那些,還有遇見自己小時候的細節。沒有說給任何人聽的故事都被白召南記錄在畫裏,甚至連樹是什麽樣子,角色穿着什麽樣的衣服,鞋子上有幾個泥斑點都清清楚楚。徐行不得不懷疑,這個人根本不是普通的高中生。

“那是歷史,不是夢。”白召南看她的嘴角,血液凝固的地方又在流血,眼睛一直都是快要流淚的樣子。“能讓你感覺到疼痛的東西不是虛假的。”

她選擇逃避。只要再努力一點,離白召南遠一些就好了。他答應過要保持距離,現在看來根本不能相信。為什麽要去相信一個算計你的人?對別人說的話,第一反應都是相信,有一天開始學會不信了,就意味着一個人開始變得成熟。

“你逃的掉嗎?”白召南看透了徐行的想法,“逃避不如勇敢面對,盡快解決,對大家都好。”

燕珊珊、朝硯、餘嫣站成一排看着他們。

“我的時間還很長,我選擇什麽我知道,不用你操心,盡管來吧,我等着。”徐行是暴怒的,但是她本應該炮彈一樣的字句仍然像是乞求,告訴別人她不是這麽想的,求求你們來幫我。“我先走了。”

她看一眼燕珊珊,對方卻将目光先一步轉向白召南。徐行跑出去的時候,是餘嫣追出去的。

她既沒有勇氣去面對,又做好了應對一切的準備。什麽樣的人會這樣生活呢?前進一步是死路,等到死路逼到眼前時能拼盡一切去抗争。她又怎麽會知道前進一步是死路?想來應該是有經驗的。

天邊的最後一縷霞光透過窗戶照進房間,所有人的臉都被染上橘紅的顏色。燕珊珊和朝硯的後肩上浮現出綠眼的金色烏鴉紋路。白召南一轉頭,霞光落在眸中,瞳仁在那一瞬間變成綠色。

餘嫣站在樓梯上,看着徐行滾下百層臺階,一頭撞上公路旁的圍欄,之後慢慢的起身,一手揉着腦袋,回頭來看她。

“是你幹的?”

“不是我。”餘嫣一聳肩,留下不屑一顧的眼神,蹦跶着跳下樓梯。再轉過身來,回眸一笑百媚生,“我看見了,她想誣陷我。”

這話是在暗示白召南一個事實。兩人心知肚明,朝硯和燕珊珊是不知道的。不過他們也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對勁。

朝硯先燕珊珊一步跑去扶徐行。白召南和餘嫣就站在原地等着他們過來。

“我沒事,只是有點暈。”

眼前的景物有點變化。她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星星還是鏡子上的一團團污漬,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長滿毛的熊還是朝硯和小燕。走過馬路,一輛汽車忽然沖過來,伴随着急促刺耳的剎車聲,周圍的風變得腥臭,徐行一下子清醒過來,又發覺自己意識還沒有清醒。

腳下的路還是路,眼前的人不再是人。

“說謊的話,請聰明的你先把監控的記錄給删掉。”

一記響鼓擊中餘嫣的防守,差點讓她暴跳如雷。

只有白召南還是眉清目秀的樣子,笑意吟吟。徐行想摸一摸他的臉,伸出手,發現自己的手也是一片毛茸茸。她向衆人告別,慢慢地向前走,在護欄的光滑表面上看到自己的影子,那是綠色的眼睛,長着熊的模樣,面目還是柔和的,不像熊那麽充滿威脅。

她揉一揉眼睛,刻意避過能當作鏡子的東西。

“她生氣了!”小燕說。

“生氣又有什麽用?”餘嫣不以為意,突然想到什麽表情僵硬,“她不會追究吧?”

“不會。”

還沒到遇見死路的時候。

“就算想要追究,誰會幫她呢?她又能怎麽樣呢?”一陣鄙夷的嘲笑。

餘嫣說得很對。徐行想,如果開口告訴父親,那個人只會說,“你為什麽要惹事”,或者是“人家孩子跟你開個玩笑也開不得嗎”。告訴老師,老師也只會教育批評兩句了事,畢竟徐行還好好地能走能跑,話裏話外還會指責她的不是。除了生死,其他都是小事。別人的生死,也是小事,或許只值一句被迫無奈的道歉。

生生死死,這是常事。

徐行這麽想着,更加害怕自己腦袋出了問題。她一覺醒來,眯着眼,什麽也看不清,撒嬌的語氣招來小燕,“你看我的腦袋有事嗎?”

燕珊珊跪在床邊,仔仔細細看了一圈,手指輕輕地探測,得出結論,“沒事,就是有幾個包,疼嗎?”

“有一點疼。”

“要不要去醫院看看,萬一有個腦震蕩什麽的。”

按照徐行這個階層的習慣,這是沒有必要的。她擔心拗不過燕珊珊,連忙說要起身去教室學習。

扔下同學不管,推白召南下樓。這兩項罪足以讓徐行接受道德的懲罰,被孤立,被羞辱。身邊的人這麽多,沒有一個能夠成為朋友。這種懲罰,不需要朋友的人不會明白。而梁夏明白。他不是正義的使者,做的事情也沒有多麽光彩,只是為了讓某個人好受一些罷了。

“只是讓你說真話而已,有那麽難嗎?要不要我試着奪第一看看?”

“為什麽對我這麽冷酷?她給你什麽好處了?我給你十倍!”

餘嫣想起來這個,感到後悔,當時一定被嘲笑了。

“好吧,我明白了。各科競賽我也會缺席。”

“就算我說了,他們也不會信。有一個理由把別人踩在腳下,誰會拒絕?”

“我不相信他們那麽團結。有正方肯定也會有反方,有反方一定會有正方出現。她不需要正方能贏,只需要有一個聲音站在她這邊。你是第一個。”

如果被梁夏知道她把徐行推下樓梯的事……真可惜,徐行嘴巴嚴,到現在還沒有閑言碎語傳出來。餘嫣倒有些可憐她,像一個被抛棄的孤兒。

“把事情往白召南身上推,要達到你想的效果肯定有難度。”

那些人多歡迎白召南啊!不論是女生還是男生,連老師們也是。一個男生要受歡迎實在太簡單了。世界真不公平。

“本來就是他做的事情。總有一次,大家會認清孰輕孰重。”

那杆秤始終在人們心中,從一出生就被教育着,什麽是正,什麽是邪,只是後來在成長的過程中被外物迷惑了心智,為着私心颠倒是非。梁夏相信,正道是永遠的光。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