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
第 10 章
五條悟沒養過寵物,孩子倒是有過兩個,收養來的女孩和男孩,他幾乎沒怎麽管,兩人就将自己照顧得很好。當第二次見的女人摟住他,讓他将自己帶走時,他想起曾在街邊看到過JK們站在寵物店門口,隔着玻璃窗與裏面的動物對視。
其中一個說“好可憐,它在這裏呆了好久都沒人買下它”,那之後說話的人是否穿過了那道牆,将那只動物帶走了呢?五條悟忽然想問問,對方是否和他做出了同樣選擇。
他沒解開無下限,女人沒有察覺,也沒覺得有任何異樣。覺得奇怪的反倒是他。一個在難得暖和的冬日睡在石地上的人,以正常社會的标準來說不是自我任性就是心理有障礙,女人身上卻沒有。他已摘下了墨鏡,靠在浴室的門邊,手上拿着一沓換洗衣服,仔仔細細地盯着她看,确實什麽都沒有。
在那幢房子各處都飄散着大大小小的咒靈,女人躺在其中也染上了咒力的氣息。但是當她離開那裏,為了洗淨身體褪去衣衫後,就像是将本應自生命誕生的咒力隔絕在外。
她是一片空白。聞所未聞,除非是“她已死去”,否則絕不可能發生這種情況。
在他的注視中,女人跨過浴缸,拿起挂在一旁的浴巾,裹在了身上,湊近五條悟拿着的衣服,拿起最上面的T恤。
“謝謝。”她說。
“你是人類?”五條悟揚起眉頭。
“當然。”女人毫不猶豫地回答,說着笑了出來,反問,“不然呢?”
她當着他的面穿上了衣服,不加掩飾,好似五條悟只是一座沒有意識的雕像。場面一度很奇怪,至少在五條悟眼中是如此,但他也沒有移開視線,而是掃過她的身體,還是努力想看出些什麽。他失敗了。
女人穿上了家入硝子某一日醉倒後吐了一身、被他拿去洗的柔軟棉裙,長度剛好,胸口有些緊。反正硝子也不記得這件衣服了,就算弄壞了也沒事吧。五條悟意識到自己看着的地方,女人也意識到他在看着自己,随即看向了他。
立花安諾娜浸泡在熱水後,終于清醒了過來。
她是那麽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多年以來都将期望着的投射在回憶中,由于從一開始她就不認為自己會與天內理子或是帶走她的男人再次相見,便安心地将一切想象放在兩人身上,導致她看見男人時也依舊留在自己創造的故事中,忽視了眼前的現實。
世界被她浪漫化了,在還清了債務的當下,自己即将死去,天使來迎接自己。就是這麽一個故事,腦袋裏甚至響起了中學時唱過的康塔塔。
Gloria sei dir gesungen 向你歌唱贊美詩
Mit Menschen und englischen Zungen 用人和天使的語言
然後此時此刻,她看着所謂的“天使”和其他男人一樣,盯着自己的身體,大腦終于逐漸走出混沌,強迫自己看向現實。在丈夫的葬禮結束後,她被陌生的男人抱着坐上了出租,到了他家。對方能有什麽目的呢?
他問自己是不是人,這問題也夠怪了,好似這真的是她腦袋裏構建出的浪漫世界。
距離打破自己的幻想只有最後一步,安諾娜看着“天使”的眼睛,也問了一句:
“你是人嗎?”
對方揚起眉頭:“……別看我這樣,也是貨真價實的男人啊。”
五條悟說着,将她方才擦過身體後就扔給他的濕漉漉毛巾蓋在了她的腦袋上。
在陰影中,安諾娜擡起雙手遮住了臉,她都在做些什麽……
“所以,”她随即扯下毛巾,“那家夥對你做了什麽?你帶我來這裏是要做什麽?”
那家夥指的是她死去的丈夫。
“哈?明明是你非要和我來。”五條悟拖長了聲音,轉身道:“出來說。”
很快,兩人在桌前坐下了。在場的還有第三個人。
出完任務後,按照五條悟的要求,帶着排了兩個小時的隊買到的限定甜品,伏黑惠敲開了他家的門,但不明白為什麽五條悟家會有個從來沒見過的女人。
那種關系?不可能吧,有的話肯定也是□□關系,沒人能忍受這種性格,又或者,對方是更惡劣的人。
安諾娜看着黑發的少年,目光在他和白發青年中逡巡了一圈,說:“你的孩子?”
“誰是——”少年的頭發都要和刺猬似的立了起來,又放棄了争辯,幾乎是咬牙切齒說道:“我走了。”
“這是你第一次單獨出任務,我還準備慶祝一下的呢。”五條悟走過來,伸手就攬住伏黑惠的肩,順勢要往下壓:“坐下嘛,惠。”
伏黑惠繞過了他,不得已坐在桌旁,遠離五條悟和立花安諾娜的一邊。面前放着自己排了許久才買到的聖誕限定樹幹蛋糕。
五條悟切下四分之一塞進嘴裏,臉頓時就鼓了起來,充滿幸福:“好吃——!”
安諾娜看着自己面前的這個,也拿起叉子,抹過最上層的奶油,放進嘴裏。有一點甜味,還有些許苦澀,冰涼的奶油在舌尖融化。她眨了兩下眼睛,眼淚掉了出來。
“也沒有好吃到哭吧。”五條悟一只手撐着臉看她:“還是說,你有其他想要忏悔的事?”
并不是,只是再次意識到,所有的事情都結束了,而她還活着。世界這麽大,沒有她應當存在的地方,沒有需要她的人,終于只有她自己
她可以過上所有的生活,可以任性地胡作非為。但同時,她卻失去了想要抵達的彼岸。她忽然想知道,為她指引至今的那個女孩的情況。
“她在哪裏?”安諾娜看向五條悟:“天內。”
五條悟沉默了一瞬,由于沒戴墨鏡和眼罩,所以伏黑惠看得特別清楚。這可疑的男人竟然也會有可被形容為怔住的表情。
他沒聽過天內一名,是誰呢,無法想象。
“是嗎,你當時确實在場。”五條悟放下叉子,雙手交握,說:“天內死了。”
“是你殺的嗎?”安諾娜問。
“不。”五條悟說:“但和我有關。而且,殺死她的人也已經不在了。現在換我了。”蛋糕的屍骸在叉子上,他定定地看着安諾娜,問:“你的丈夫不是單純地因病去世吧?”
在這一刻,安諾娜意識到了她想要的。她其實不想結束如今的生活,她想要的是繼續下去,尋找可以打破的牆壁,尋找可以殺死的人,尋找必須但永遠沒法到達的彼岸。
“啊,”安諾娜笑了,“如果我說是我殺了他,你會相信嗎?”
“手法呢?”五條悟吞下蛋糕。
安諾娜反手握住叉子,說:“就像這樣。”
她垂下了頭,劉海遮住視線,伏黑惠看到叉子點在蛋糕上,只是一下,它就裂開了。像被抽去了脊柱的人,立刻四分五裂,松散地落在地上。
安諾娜擡起頭來,沒有笑容:“你想試試嗎?”
五條悟的視線從蛋糕移到她的臉上,露出笑容:“真是有意思。”
伏黑惠覺得自己不應該呆在這裏,他的直覺是對的。
下一刻,五條悟轉向了他:“惠,你的輔助監督之前是說要和妻子一起放産假吧?”
安諾娜和名為惠的少年對上視線,少年擰起眉頭:“真的假的……”
“請多指教,惠。”安諾娜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