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孟府上下三百餘人,如今打發去了,府裏院中空蕩蕩一片,只剩下香草樹木,仙鶴花鹿。

樓閣雲亭依在,冬日裏蒙了冷雨細雪,富貴堂皇中透着蕭索。

孟華年仔仔細細又瞧了一眼,對這自小長大的地方也不甚留戀,二十七載光陰,一倏爾便從指尖溜走,荒山中二十年苦等,卻是刻骨銘心。

經過正堂時,倒駐足多看了幾眼,想起那日衆人皆死在自己眼前,血染的地磚紅彤彤一片,彼時天邊殘陽燒了火雲,冷風裏都是腥味兒,他腦袋滾到地上,打了幾個轉,最後卻想起一件事兒,正是,還好青山去了滇西,還好去了,莫要再回來。

可那人還是回來了,離了千山萬水,終是跑回來抱着自己,與自己合葬來了。

孟華年立在廊下,嘴角淺笑,攏了攏長袍,領着幾個護院,大踏步離了院子,往後門去。

大夫人王氏,文媽媽,莊青山,翠片等幾個婆子下人等在那裏,都是極忠心的,見孟府敗了,也不願離去,另有馬夫三人,駿馬數匹,踏着蹄子,噴鼻張息,幾欲奔走。

孟華年一襲白袍,腰挎長劍,風姿飒飒,走到近前,讓衆人等在一邊,先将王氏扶上馬車,自己也鑽了進去,放下車簾子,從懷裏掏出幾張紙來,另有疊銀票,總計一百萬兩,交給王氏。

王氏接過來一看,竟是一封和離書,不由得驚叫出來,顫聲道,老爺這是作甚,我為孟家守過孝,老爺萬不能休我。

孟華年看着她嬌美模樣,不由得想起十年前她嫁與自己,明媚如花蕊,燦爛如滿月,百般少女俏麗模樣,十年離心,叫這青春少艾成了佛堂前的誦經人,終日深居簡出,滿腹陰謀。

孟華年嘆了口氣,說道,優昙,我與你和離,并不是休妻,這馬車也是往晉中去的,原是我對不住你,自己福薄,連累你也要無子送終,你才心系王家,我且問你,你父兄早投了朝廷,是不也是。

王優昙一驚,眼淚湧出,落了滿腮,低聲泣道,老爺都知曉了。

孟華年說道,我終是低估了你們王家,這麽多年盤桓北地,樹大根深,斷不會将賭注壓在一頭,那給王爺備的十日糧草,根本是子虛烏有,奉了聖上之命,拖延王爺,與王爺這邊,又道是積雪深厚,運送不得,兩邊都是籌碼,如今想必是,這南軍在北邊斷糧數日,軍心早已渙散,這些你都知曉,只是不與我說,單看着哪邊能得了天下,你們王家再去依附。

王優昙紅着眼睛,低下頭去,顆顆熱淚都落在衣襟上。

那日官兵圍剿孟府,王氏為保性命,将此事和盤托出,可那些人早殺紅了眼,哪裏聽得進去,終是刀劍無眼,落花歸土,一并亂丢入野墳崗去。

孟華年握着她冰涼的手,說道,我不怪你的,原就是硬逼着你們王家牽扯進此事,如今王爺兵敗已是定勢,好在你們王家能保全,我與你一封和離書,旁人也知曉不是你的過錯,到時你帶着銀子再嫁,尋一門好人家,朝朝暮暮有良人相伴,不似我這般荒唐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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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優昙擡起臉兒來,反握住孟華年的手,哭道,優昙從不曾後悔嫁給老爺,只是萬不曾想到今日一去,竟是緣盡于此,只能夜夜清香一柱,求華年平安順遂。

孟華年點點頭,抹去她臉頰熱淚,不再耽擱,轉身放了車簾,命婆子下人送王氏回晉中,沿途務必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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