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轉變
轉變
這個世界本就是一個圓，無論你向外發射什麽，最後總是能順着環形的軌道回到自己身上。
米琉存有善意，她願意幫助心環的人們，為他們提供工作，所以這些工人們得以在悉杉舊邸內打理土地，同時也成為了外界唯一能聯系上米琉的渠道。
後來，穆衍通過工人将臨時通訊器交給了米琉。他還活着的消息對米琉來說真是一個莫大的驚喜！
只是現在，站在命運圓心的少女發現，她亟需重新審視這個世界。
女工娜萊的遭遇從他人口中進入了米琉的視線，清晰地向她展示着一個普通帝都星居民在因循的統治下過着怎樣無助的生活。
回憶過去，米琉想起那些麻木的歲月覺得十分羞愧。在那麽久的時間裏她拒絕感知外界的一切，拒絕睜開眼看看別人的生活，甚至不知道自己小小的舉動就能幫助一個人渡過最苦難的寒冬。
那現在呢？她并不因幫助了一個生病的人而感到高興，反而為自己力量的渺小而十分難過。她能幫助一個人，能幫助十個人，卻幫助不了一百個人一千個人。杯水車薪。
但總是比什麽都不做要好的。相比娜萊那樣的很多人，米琉實在掌握着太多的資源了，能做的事也更多。雖然這一切都要依仗悉杉，但米琉已經想好了，她可以适當地軟化，在保護自己的前提下為困難的人、為穆衍做得更多。
“小姐！您在發什麽呆呢？”珍珠手捧一疊衣服進了房間，打斷了米琉的思緒。
“哦，沒什麽。”米琉搖頭。
“新衣服都做好了，您快試試吧。”珍珠将衣服鋪陳開來，那些布料上泛着柔滑的光澤。
米琉換上一身淡紫色裙裝，用料纖薄卻貼身、溫暖，整套的尺寸放寬了一些，現在穿着正正好。
“不錯！正合身，我就說芙蕾小姐的手藝是最好的！”珍珠贊嘆。
米琉略掃了一眼，其他衣服看起來都大差不差，唯獨有一件特別不同。
“那是……”她疑惑地看着那件帶兔耳朵連帽的白色絨絨裙。
“哦，這個啊，這個不是芙蕾小姐做的，是殿下帶回來的。”珍珠解釋道：“殿下見貴族小姐中很是流行這種裙子，看着怪可愛的，便給小姐也買回來一件。許是買來就忘記了，是我整理衣服時才發現的。”
米琉拎起一角看，發現這裙子上不光有粉白相間的兔耳朵，還有珍珠、絲帶和蝴蝶結，和她熟悉的風格南轅北轍。
“小姐不喜歡？那我把它收起來就是。”珍珠看米琉的眼色。
“不，就放着吧。”米琉一反常态。她想，也許這條裙子能發揮一點作用呢。
珍珠點頭：“好。對了小姐，等會兒薩娅醫生會來為您做複查，您如果有哪裏不舒服一定要及時和她說。”
“知道了。”米琉若有所思。
薩娅醫生是位很溫柔的醫生，雖然她是因循人，但米琉從她身上感覺不到任何劃清界限的自視甚高。每次來看病的時候她都盡責又細致，有時候甚至會主動和米琉聊些閑話，開解她郁悶的情緒。
也許她可以說動薩娅醫生為心環人看病呢？這個念頭從米琉心裏冒出來，轉瞬就變得堅定起來。少女的杏眸中星光閃耀，顆顆相映生輝。
于是，當一身白制服的薩娅醫生像以往一樣走進房間時，她發現米琉的精神格外好，比起之前蔫巴巴的狀态，現在可謂是枯木逢春。
“氣色恢複得不錯。”薩娅放下随身的檢測包，笑着和米琉打招呼。
“嗯，我感覺精神好多了。謝謝您，薩亞醫生。”米琉打量着對方，思考着是否要說出來。
其實還是有一定風險的。雖然薩亞看起來是個很好說話的人，治病救人也确實是醫生的天職，但很難說她就一定會答應，畢竟米琉的請求在其他人看來可能确實很過分。醫生在天職上沒有國籍之分，但作為普通公民實際上卻會受到國籍的制約，甚至在價值觀上也會天然地受到影響。
“不必客氣，這是我分內之事。”薩娅邊動作熟練地進行着檢查步驟邊回答。
“薩亞醫生一直為殿下工作嗎？”米琉問。随後她又馬上補充道：“只是随便問問。”
“也不是。”薩娅搖搖頭。“從前我在一家醫療中心工作，在那裏每天都能接觸到很多形形色色的病人，有窮人也有富人，工作會更忙更累一些，但也有意義得多。”
米琉驚訝于薩娅的這種想法，也沒想到她會這樣坦誠，問道：“您不喜歡為殿下工作嗎？”問完，又解釋道：“放心，我不會告訴別人的，更不會告訴殿下。”
“在這兒工作當然很好，既輕松報酬又高，我的病人也少得很，最近就只有你一個。”薩娅說着，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眼波有一瞬間的凝滞。“可是我不是為了這些才做醫生的。”
“那您是……”米琉好奇地問。
薩娅無奈地說：“只是聽從家裏的安排罷了。父母年紀大了，總是想看我有份穩定的工作，他們都不同意我回醫療中心去。”
這時檢測儀器發出“滴滴”的聲音，她仔細看過上面的數字後松了一口氣。
“沒想到這麽短的日子裏你能恢複得這麽好，現在除了個別一兩項身體數據還有待提升，大體還算處于健康的水平了。”薩娅說完轉過頭，卻見米琉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
“醫生，現在如果有一個機會讓您能救治更多傷痛困苦的病人，只是這些病人的身份是心環人，您願意嗎？”少女的嗓音因緊張地繃着而微微顫抖。
“你的意思是？”薩娅想她懂了米琉的意思。
米琉重重點頭。“我也想做一些有意義的事，只是力量太小。如果醫生願意幫我，願意幫幫那些人，這個世界上會少很多痛苦。我知道我的要求會讓您為難，只是希望您能考慮一下。”她雙眼誠摯，語氣堅定。
聽到這番話，薩娅愣了愣。“你就這麽肯定我就幫你？”
少女輕輕搖頭。“說實話我沒有把握，但我覺得您是個好醫生。心環的人民已經苦成這樣了，生病了連基本的藥物都沒有，要是有醫生願意幫他們，他們一定會萬分感激的！”
米琉睜着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對方。半晌，就在她以為薩娅不會回答的時候，驚喜出現了。
“就算我想幫，也得有殿下的批準才行。”薩娅看着米琉眼中的渴望，被那一抹執着和堅持所打動。回顧這麽多年在因循生活的體驗，其實她并沒有多少歸屬感，因循的底層生活并不比現在的心環好多少。
“只要您願意出手，我會說服殿下的！”米琉高興地跳了起來。“謝謝您！您真是個好醫生！”
笑聲和陽光充斥了房間，薩娅難得露出了一絲由衷的笑意。
中午時分，珍珠拿着一個精巧的盒子走了進來。
“小姐，殿下已經回來了，您收拾一下就下去用餐吧。”
“好。你拿的是什麽？”
“這是殿下送給您的新首飾，小姐要看看嗎？”珍珠奇怪，平時米琉對這些都不感興趣的呀，那些珠寶飾品全都堆在盒子裏生了灰塵。
“嗯，我想選一對合适的耳環。”米琉轉過身，珍珠驚訝地發現她穿着那件兔耳朵裙子。
“怎麽了？”見珍珠呆呆的，米琉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啊！”珍珠回過神來，“小姐怎麽突然穿了這件，還挺可愛的。”
“快幫我挑挑配它的耳環！”米琉有點着急，她從未有一刻着麽迫不及待地想見到悉杉。
“小姐覺得這對珍珠的怎麽樣？”
“不錯，就是它吧。”
新年的氣氛已經到來，米琉下樓的時候見管家正拿了節日的宴會單給悉杉過目。
“殿下您看，這是卡洛家族的邀請函，他們還特地寫了家族中的二小姐是年底的生日，希望您一定要去呢。”
“知道了，你替我準備一份禮物吧。”悉杉吩咐。“要特別一些，但不要太貴重，要符合她的身份。”
接着他轉回頭，看到樓梯上的米琉，稍微愣了一下。她戴了他新送的耳環，還穿了他送的裙子。唇角愉悅地彎了起來，他心情突然間不錯，那些擾人的社交所帶來的煩躁都消散了片刻。
“飯後再說吧，別餓着了小姐。”悉杉吩咐管家。
兩人落座。
悉杉看着滿桌節日特餐，說：“快到年末了，這段時間應酬太多，都還沒問你有什麽想去的地方，想要的東西。”
“我很好，沒什麽想要的。”米琉吞下一口甜湯，鼓起的臉頰在小兔帽子的襯托下顯得更加雪白可愛。
聽米琉這樣說，悉杉更覺得自己應當為她做些什麽。“你再好好想想，什麽都沒有嗎？”
米琉這時才從湯碗裏擡頭，裝作不經意地說：“最近我的菜地和草地都被打理得很好，那些工人們我也用得很順手，只是他們有些人生了病，沒辦法來為我工作了，要是有醫生能為他們把病治好就好了。”
她說着憂愁地嘆了口氣。“要是換其他人來，我還真的不習慣呢……”
“這有何難？”悉杉笑着說：“你的工人都在哪裏住着？叫醫生去一趟就好了。”
“可是我的工人有點多，去一趟的話可能治不好的。”米琉眼巴巴的。
在她那樣的言辭下，悉杉甚至覺得不滿足她是一種罪惡。
“這樣，那就讓醫生定期去，保證你的工人們都健健康康的，怎麽樣？”
“那太好啦！謝謝！”米琉臉上露出了笑容。
悉杉看着那笑，頓時想起從前那些在瓦拉星的單純日子。
“你還記得有一次我們曾經去森林裏看瀑布嗎？”
米琉點頭，不再像以往那樣排斥那段回憶。
餐廳裏久違地出現了一派融洽的氣氛，連管家的神經都變得松弛了些，偷偷打起了瞌睡。
……
“娜萊！是我，我來了。”女工斯桑使勁敲門，見裏頭毫無反應，直接試着用手推門。
寒風裹着雪花吹了進去，床上的女人高熱不退，臉憋得通紅。
“咳，咳……”她勉強着想起來，卻被沉重的身軀拖得跌了回去。
斯桑趕緊接住她。“你別動，都病成這樣了，就躺着別亂動。”
兩個年幼的孩子跑到跟前來。他們的父親坐在另一邊，神志昏沉，見有人來了也不說話。
“有熱水嗎？”斯桑問。稍大一些的孩子牽着她去了廚房。
重新坐回床前，她從懷中掏出藥來，取了兩粒喂給娜萊。
“你……你……”你哪來的藥？
斯桑回答：“是米琉公主偷偷給我的，她聽說你病了讓我将這藥捎過來。”
“公主。公主。”小一些的孩子還不太懂事，跟着斯桑嘴裏重複念叨着。
娜萊想說些什麽，但幹渴發癢的喉嚨此時已經不聽她的指揮。
斯桑把她按回床上，蓋緊被子，說：“你吃了藥好好睡一覺，等會兒我拿些吃的過來。堅持住，這家裏還有孩子需要你照顧呢。”
娜萊無聲的“點頭”，不一會兒就在藥效的作用下閉上了眼睛。
過了一晚，娜萊在孩子的呼喚聲中醒了過來。頭還在發熱，但已經沒那麽疼了，說話也利索了不少。
“乖，是餓了嗎？”她輕撫着孩子的臉頰。
“醫生！醫生！”小孩子興奮地叫嚷着。雖他還不懂那是什麽，不過斯桑阿姨說的時候很高興。
“有醫生來了？”娜萊疑惑地問。随即意識到孩子肯定回答不上來，便下床往外走去。
“你起來了？有沒有好一些？”斯桑推門進來。
“我……好多了。”
“那就好，醫生已經在來的路上了，米琉公主說，以後醫生會定期來這裏給咱們治病呢！”
“真的嗎？這太……太……”娜萊一時找不到合适的詞來形容此刻的心情。她無疑是幸運的，能在病痛中得到雪中送炭。
“這太好了！”斯桑接着她的話說。
“那……那我丈夫也可以找這位醫生看看嗎？”娜萊眼中迸發出光亮。
斯桑回答：“可以是可以，不過咱們可不能聲張。米琉公主只說是給她的工人看病，但實際上醫生來之後有病的人可以悄悄地找她。咱們悄悄的，別多話，要是被發現了，可就是連累了公主。”
娜萊狠狠點頭，激動得無以複加。
在這個接近年末的寒冷冬天，她的心中和很多心環人的心中都镌刻上了一個名字。那個名字曾經是帝國默默無聞的聯姻公主，現在卻是心環百姓都認可和感激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