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有我

有我

林瑞還沒看多少,周放就進來了,林瑞放下書等他睡在地鋪上後問道:“你臉上怎麽了?”

周放翻了個身悶悶地說:“放學的時候,周全跑到學校門口等我問我,我媽去哪兒了,我說不知道,他以為我撒謊就一直問我,我有點怕,還有好多認識的人看着,就想跑,結果他就打我,然後被門口保安抓住了,我就先跑了。”

林瑞離開椅子坐上床問:“那你媽去哪兒了?”

“我怎麽知道,她那天要我不回家後我就沒聯系過她。”

林瑞拿起桌子上的手機扔給周放:“你快打個電話給她。”

“肯定是周全又打她把她氣跑了,”周放擺弄手機,“我媽終于跑了,我還以為她這輩子都不會跑呢。”

林瑞沒說話,等着他打電話。

周放把手機拉開耳邊,愣着說:“沒接,我再打一個。”

連續打了三個都是沒接,周放先是呆住,然後好奇,再是焦灼,最後扯着嘴角苦笑一瞬,把手機給林瑞說:“怎麽連你的電話都不接。”

林瑞試着又打了一個過去,周放望着林瑞,林瑞搖搖頭。

周放直接慌神了:“那她去哪裏了?不會連我也不要了吧,我怎麽辦,我不想和周全住一起。”

林瑞知道周放她媽家裏沒人了,現在人不見了也沒娘家可回,林瑞問:“你媽有什麽朋友嗎?”

周放悶着想一會兒說:“我不知道,她從來沒跟我說過。”

林瑞也不知道怎麽辦了就說:“你記得周全的電話嗎?我給他打一個。”

周放臉瞬間就垮下來,頭擺得飛快話都說不利索:“不不不不。我不要,打死都不。”搖了半天,周放又說:“應該沒事,我那天給她打電話語氣還很正常,我媽應該不會去......”

林瑞斬釘截鐵的說:“給周全打個電話問一問情況。”

周放恐懼的望着林瑞嗚着嘴,百般不願。

“你媽不見了你給周全打個電話能怎麽樣,你糊塗了嗎!”林瑞有點上火,拿回手機點開撥號界面,“我說,你告訴我電話。”

周放扭捏半天給林瑞報了個號碼。

林瑞握着手機那邊接得很快。

“喂。”周全的聲音聽上去很滄桑,應該是喝了酒的緣故。

“我是林瑞,阿姨在家嗎?”

“呵呵,周放要你打電話的嗎?要他接電話,媽媽都不見了當兒子都不急,還跑,我看他跑到哪裏去,他媽媽跑了就沒得人要他了,他還自以為是,沒得良心。”周全在那邊發酒瘋,林瑞聽到一陣玻璃破碎的聲音,周放光是聽到周全的聲音就在顫抖,眼圈濕潤望着林瑞麻木地擺頭。

林瑞看周全已經沒了理智,再問也問不出什麽來直接挂了電話。

“怎麽辦?”周放在害怕,甚至害怕大于擔心,“我怎麽辦?”

“別急,我明天陪你回家一趟,先去看看。”

“周全在家怎麽辦,你打不他贏的。他下手太狠了。”

林瑞看着周放緊張的樣子,安慰道:“等他上班去了我們再去。”

“好好好,”周放這才安心,“我媽怎麽辦,她不會尋死路吧,她怎麽都不和我說一聲,就不要我了?”

林瑞沒理周放,給楊意銘打了個電話過去,要他幫忙給自己請一天假。

“怎麽了?”楊意銘問。

林瑞沒說實話:“家裏有點事。”

“奶奶身體不好?”

“周放家。”

“哦,那你小心點。”

“嗯。”

林瑞關掉燈睡在床上,隐隐約約他聽到周放好像哭了,哭得很委屈,也不說話。

林瑞受不了這種哭聲——斷斷續續——林瑞想象得出來周放現在咬着手掌或者其它地方,臉上全是淚痕,鼻孔憋得放大。

“手機,周放你的手機,你媽肯定給你打了電話,只不過你的手機丢了。”林瑞突然想到。

“對對對,”周放坐起身來,突然放聲大哭,又馬上收住,“那她也可以給你打電話啊!”

“沒想那麽多可能。”林瑞拿起手機找到昨天晚上給自己打過來的號碼撥過去。

“我是林瑞,這麽晚了不好意思,我問一下那個姓馬的人的電話。”

“他?就在我旁邊,喂,馬二你電話。”

一陣悉悉索索後,馬二接了電話:“喂,誰呀找我。”

“周放的手機有人給他打電話嗎?”

“喲,風頭沒出夠,還要給他擦屁股啊,手機?早扔了。”

林瑞只能忍着,說:“扔哪兒了?”

馬二十分嚣張,笑得陰陽怪氣說:“還能扔哪兒,垃圾桶呗,你不會還要去撿垃圾吧,哈哈哈,你小子......”

沒等馬二耀武揚威完,林瑞果斷挂了電話說:“明天去買一個,重新辦電話卡。”

“我沒錢。”周放已經收了眼淚,只剩一口氣吊着。

“我有,先睡覺。明天再說。”林瑞重新躺回床,嘆口氣,到現在他還沒有搞明白到底怎麽了?整個腦子像是被搖勻了一樣,稀裏糊塗。

黑幽幽的的房間裏寂靜無聲,突然周放開始喃喃自語。

“我記得我上二年級的時候,沒記錯應該是二年級,那年冬天,我媽把家裏玄關處一塊玻璃不小心打碎了,我媽連玻璃渣都沒清理就慌亂的在家裏跑,我坐在沙發上烤火,不,我好像在洗澡,反正我什麽都不知道。

然後我洗完澡出來,周全剛好回來,站在門口看着一地的玻璃渣子,他問我這是怎麽回事,然後問我我媽在哪兒。我也不知道,明明剛剛還在家的人突然就不見了,周全鞋都沒脫就在家裏每個房間亂翻,衣櫃全找了個遍,邊找邊喊我媽名字。

太可怕了,我吓得直抖,然後周全跟瘋了一樣在家亂蹦亂跳,跑到我面前打我一巴掌,然後跑出門要周圍人幫忙找,我在家害怕極了,我都不敢哭,我就在家到處跑,喊我媽,沒人理我,我也不知道怎麽了。

然後我站在客廳裏,突然我聽到有人叫我,我聽了半天發現是從烤火架裏面傳來的,我掀開烤火被,我媽整個人彎折着趴在裏面,黑黢黢的眼睛看着我問我周全去哪兒了,我說他出門了,然後我媽讓我給他打電話讓他回來,我照做了,我媽又鑽出來清理垃圾,然後坐在沙發上,呆呆的一個人,我穿好棉衣陪她坐在一起,我媽抱着我不說話,然後周全回來了,還有周圍鄰居一起。

你奶奶走到我媽身邊問她怎麽了,我媽沒說話,然後其他鄰居勸了幾句就走了,你奶奶站在那裏說了好久,周全不耐煩的把你奶奶推了出去,然後,然後,”周放長吸一口氣,“然後他就像魔鬼一樣走到我們面前,他把他的皮帶抽開,我媽吓得出不了聲,她又是推我又一邊把我抱得更緊,我吓得也哭不出來,周全把我拉開,然後開始抽我媽,抽了幾十下,我媽到處跑,跑不掉了就跪在地上求他,周全一直吼,說我媽是敗家子,然後拿起沙發上的衣架開始抽打,那時候我家經常買衣架,那種鐵衣架。

我記得有一次我陪我媽逛楚江一個新開的超市,我媽看到裏面賣的塑料衣架,一個人站在那裏直接哭了說:‘要是以前知道有這種衣架就好了。’我知道就算有也沒用,周全會用電飯煲的電線,蒼蠅拍。

我記得那時候周全他爸爸沒死,住在老家,我們暑假一起去看他,然後周全突然把我媽用麻繩綁住腳踝,另一頭綁住摩托車的後座,他把摩托車開到最高速把我媽在那種全是灰和石頭的地上托着跑,那是夏天,我媽的後背花了好幾個月才好,她睡在,趴在床上我給她端了一個月的飯,周全的爸爸不敢說話,他也怕他兒子,以前周全他媽媽在的時候還會勸,還會護我媽,但是都沒用,周全誰都打,誰都折磨。”

周放說到後面就沒了聲,也沒哭了,悠悠的說:“我媽是不是死了還好一點?”

林瑞是第一次聽到周放說這些,他以前從來沒真正見過周全打人,只知道幾乎每天周放都會躲到自己家來,聽到這些,林瑞身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都死有血有肉的人,周全怎麽就有這麽狠的心。

“不會的。”林瑞回答周放那句模棱兩可的問題。接着,林瑞眨眨眼認真說道:“睡覺,有我陪你!”說這話的時候林瑞已經把以後的生活規劃起來了,處處都有周放的位置。

周放一下就哭了出來,忍了幾口說:“我真的好想回家,可是......”

“有我,我有你就有。”說這話的時候,林瑞是及其認真的!

兩人沉默了很久,誰都沒睡着。

“其實摩托車那次我就坐在車上。”

林瑞睜開眼睛看着虛空,大腦一片空白。

摩托車飛速旋轉的輪胎卷起來漫天飛揚的沙塵,周全坐在前面一雙手牢牢的攥緊把手,面目猙獰,不,也許是平靜無波,他早已習慣于欺淩他的妻兒,甚至以此為樂,這只不過是他的日常消遣而已。周放坐在後座上不時的回頭張望,前面坐着的是他名義上的父親,是他的敵人,虐待者,也是他的神,只要是他的一句話,周放就只能執行,要是被他打趴下了,周放就變成世界上最虔誠最忠實的信徒,乞求他的神放過自己,松開握住自己命運的的大手,那一刻沒有人比周全更是周放的神了。摩托車停下的那一刻,王梅對于周全或許也是心懷感恩的,那就是她的救世主,是她擺脫不了必定追随一生的神。

從委屈到害怕,再到想逃,然後是忍耐,欺騙式的自我洗腦慢慢積累到達麻木的效果,最後是崇拜并從中獲得最為極致的忍耐——最後自我安慰這是“最為高尚的人格”。

為什麽這麽多年了王梅不跑,偏偏這時候跑了?還丢下了自己的親生兒子。林瑞想不明白周全到底幹了什麽才能讓王梅徹底爆發。到底是巧合還是日積月累的怨恨。周全為什麽又要打她一邊又要找他,到底都是為了什麽?還有,王梅到底去了哪裏?到底是什麽讓周全如此瘋魔成性?

林瑞只覺得虛無又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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