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Chapter 18
Chapter 18
春子從新幹線上下來的時候，外面正下着小雨。
陰沉沉的天氣，沒有帶傘的春子，背着袋子又拖着箱子走在小雨裏，心情也随之變得暴躁起來。
公交車站的車子遲遲未來，春子縮在雨棚下，拿着手機，開開關關數次，最後把黑名單裏老家的電話拖了出來。
可是，直到春子上了公交車，都沒打過去。
反複思索那麽長時間，還是壓根不想聽見父親對自己固執又偏激的訓誡，以及遠山優太的碎碎念。
公交車開了許久，繞過熙熙攘攘當地的市中心地段，才到達春子外婆的老宅。外婆的老宅沒有市中心的繁華，可對于春子來說，卻是親切萬分。
雨勢減小，春子上坡艱難。
意外的，在坡頂遇見了鄰居梅村阿姨，瞧着對方也是一臉驚訝的表情，應該實屬沒有想到出門買菜，還能見到久違的春子吧。
“阿拉，遠遠的時候都不敢确認，沒想到真的是小春！在東京可過的好？你這孩子怎麽還淋在雨裏，感冒了可怎麽辦？”梅村阿姨将傘像春子傾斜過來。
梅村阿姨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和善又唠叨，春子記得小時候外婆若是有事不在家，她通常都是在梅村阿姨家度過的。
“梅村阿姨，好久不見。最近我正巧有年假，就回來瞧瞧。”
“前些日子我剛給你外婆的老宅子花園除了草，你回來可真是趕巧了。”梅村阿姨自然而然的接過春子手裏的袋子，讓她專心推箱子。“今年你家院子裏的花開得早，說不定都知道你要回來哦。”
梅村阿姨的話，溫溫柔柔，帶着哄小孩般的熟悉感覺，春子不由嘴角上揚，拉着箱子走斜坡也變得輕松了起來。
梅村阿姨将春子送回外婆家，囑咐晚上一定要去她家裏吃晚餐。熱情難當，春子答應了，梅村阿姨才開開心心去了賣場買菜。
春子進了屋裏，揭開家具上遮擋灰塵的白布。五年的時間，家具都保養的完好，就連位置都不曾改變。
這一切都歸功于梅村阿姨的功勞。
外婆的老宅，一共兩層，年歲大了之後，外婆就住在了一樓。一整個二樓都留給了春子，小學期間的春子可是将整個二樓當做跑道來玩的。
那時候的外婆，最喜歡的，便是捧着茶杯坐在一樓的客廳裏，望着小院裏那一方花圃。
小春從餐邊櫃中找出玻璃杯，接了一杯冷水，在外婆喜歡的位置，坐了下來。
老宅裏除了落雨的聲音和圍牆外偶爾路過的行人聲音外，就只剩下了矮櫃上的擺鐘還在“滴答、滴答”的響聲。
從來都是一工作起來，恨不得一分鐘掰成兩分鐘來用的春子，感覺時間仿佛靜止了一般。
原地放空的她，目光很容易，就落到了那一片盛開的花叢中，雨霧下，薔薇纏着外婆親手支起的木網架上，開得嬌豔欲滴。
“我回來啦，外婆。”
空蕩的房間沒有回應。
春子又坐了一會，才起身去整理行李。這次她帶了許多東京買的特産和新鮮小玩意給梅村阿姨，在她的印象裏，梅村阿姨是一個熱愛新潮玩意的潮姨。
東西剛整理出來，春子就接到了神宮寺蓮的電話。
對面剛“喂”了一聲，就被春子打斷。
“你現在不應該在攝影棚錄節目嗎？”
“我的那部分已經結束了，小春。”神宮寺蓮無奈，“偶爾的私人電話之間，能不能說一些別的東西？”
“別的？”聽到神宮寺蓮說已完成自己的部分，春子松了口氣。她知道錄音棚與別墅相隔不遠，通常情況下，神宮寺蓮會先行回去。
電話夾在臉和肩膀之間，手裏繼續忙着把換洗衣服收拾出來。
“例如，你是不是已經到了？”
“嗯。”
“你那邊也在下雨嗎？”
“嗯。”
神宮寺蓮停頓了一下，“小春不在的這些日子裏，我可是會想你呢。”
“嗯……嗯？”聲音魅惑，春子手裏動作瞬間停滞。
耳根微紅，聽筒裏傳來神宮寺蓮的輕笑。“終于可以認真聊天了？”
“晚上會去鄰居阿姨家吃晚餐。”春子扯開話題。
“是有一位高中排球隊的兒子的鄰居阿姨家嗎？”
“你怎麽知道？”還了解的，如此詳細。
“我只是記住了小春的話而已。”電話那頭的神宮寺蓮，顯然是找了個舒服的位置躺下了，聲音裏充滿了慵懶的睡意。
“聽說才獲得了選拔賽的資格，之後可能會參加全國賽了。梅村阿姨可真是培養了一個優秀的兒子。”
在春子的兒時記憶裏，梅村阿姨家的小屁孩不過幾歲的模樣，流着鼻涕、哭哭唧唧跟在她後面叫她一起玩泥巴，真的神煩。以至于梅村阿姨跟自己敘述的時候，完全無法将鼻涕小孩跟高中排球社小将聯系起來。
“我也拿過不少獎項，卻沒見春子誇過呢。”
“你已經個能獨當一面的成年人了！”
“成年人，偶爾也是需要誇贊的，不然怎麽繼續前行。”
“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雖說神宮寺蓮的撒嬌司空見慣，可給春子的感覺到了對方的疲憊。
“嗯，有一些。”這下換神宮寺蓮言辭簡潔了。
春子看了一眼擺鐘，不過下午五點。“要不要先吃了東西再睡？”
“不餓。”
“那睡吧。”
“小春要不要給我講個睡前故事？”
“趕緊睡！”
電話那頭的神宮寺蓮，低低一笑。“晚安小春。”
“晚安。”
*
春子和外婆的感情相當好。
幼年時期，媽媽生病之後，就被送去了外婆家。
外婆說，是媽媽的請求。
可春子一直都知道，是父親的意思。父親不喜歡春子那張，和媽媽相似的臉。
外婆是附近幼稚園的兼職保育員，對于幼年的春子來說，每天等待外婆處理完幼稚園的事情，再一同回家，一同做飯是一件相當幸福的事情。
也只有在外婆這裏，春子才能聽到一些，關于自己媽媽的過往。
比如，從小刻苦學習，為了考上東京名校。
比如，上了小學之後，便一直擔任學校的文藝委員，直到高中畢業。
比如，村裏唯一一個考上名校的她，畢業前就被國家電視臺錄取後一躍成名。
又比如，耀眼的媽媽，最終為了父親，放棄了如日中天的事業。
外婆有時候提起婚後的媽媽，總會在下一秒沉默。可又擔心春子看出異樣，只能勉強擠出笑容，再說零星無關緊要的事情，含糊過去。
小小的春子不懂，她只是非常的崇拜自己閃閃發亮的媽媽。
可長大一些之後的春子，漸漸地懂了。
媽媽生病期間，由于醫院很遠，年幼春子很少有機會前去探望。而外婆雷打不動，每周會有兩次，坐車去探望的時候，春子都會被寄放在隔壁的梅村阿姨家。
小小的春子每一次都會在外婆回來後小心翼翼地察言觀色，若是外婆神色如常，她便會松口氣。
在春子升入小學的二年級之後，外婆去醫院的頻率變多了。家裏的氣氛也逐漸變了樣。敏感的春子，很快就察覺到了，可她并不敢問。
等到春子三年級的冬天裏，是她為數不多，跟着外婆頻繁出現在醫院的時候。春子想在想起來，只記得那個冬天很冷，醫院很冷就連媽媽的手也很冷。
這些陳年往事，春子還在早乙女學院上學時，和宿舍的學姐喝酒閑聊時候說起過。兩人每每酒過三巡，春子會敞開心扉和學姐講過往，而嚴謹的學姐一定是會從怒斥戀愛腦的可怕性開始話題。
當然，酒是偷喝的。
春子酒量差，啤酒也苦。所以更多的是吃了下酒菜，海苔、小魚幹和花生。
可這并不妨礙共同作案被宿管發現之後，罰寫三千字的檢讨。
兩人的友誼并沒有因為酒後相互傾訴升華，反倒是因為三千字的檢讨，瞬間成為了革命般堅不可摧的朋友。
只是春子去了事務所打工，學姐也因為臨近畢業季繁忙了起來。兩人宿舍相見的機會越來越少，幾乎是碰不到照面。
春子最後還是在高年級的畢業典禮時，才再次見到了久違的學姐。
學姐笑得輕松，叨叨着自己之後一定會在電影界大展宏圖。
“将來一定會把電影帶去世界，讓所有人看看！”
春子在一旁用力點頭，學姐對于電影的熱愛，她是知道的。
“小春，我畢業之後，你可要好好的。”
“我會的。”
“小春，你可不能放棄自己的夢想。”
“好！”
春風吹起，散落的漫天櫻花，輕柔地飄下。
學姐擡頭，望着遠處拍合照留念的三年級同學們。
“小春，你要不要，回老家去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