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預備——
預備——
陸唯真很憂郁。
她發覺自從恢複記憶,慕钊對她更好了。
以前她看到“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心怕碎了”的形容,只覺得是文學的誇張。可現在慕钊對她的态度讓她覺得這個形容一點都不誇張。
她早上起床的時候沒完全清醒,一下子忘了腿上打着石膏,拐杖也沒拿就站了起來。剛邁了一步,痛感才傳到大腦皮層,她還沒來得及有所反應,慕钊已經沖進來把她整個抱起來了。
“醒了怎麽不叫我?拐杖都也不拿。”慕钊貼了貼她額頭,心有餘悸的樣子。
陸唯真本來還剩下的三分睡意,被他一拎一抱徹底弄沒了。“睡迷糊了。”陸唯真看了眼還打着石膏的腳,推開慕钊的臉:“我沒刷牙呢,別貼這麽近。”
慕钊樂了,輕笑:“沒事,我不嫌棄。”說着就抱着她往衛生間走。
“放我下來,我自己能走。”陸唯真在他懷裏扭了兩下,馬上被按住了。“就兩步路,要複健不差這點距離。”慕钊把她抱到洗手池跟前才把人放下。放她站穩了,他還不走,單手圈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從她脅下穿過,撐着洗手池臺沿。是完完全全的保護者的姿态,防止她洗漱的時候滑倒。
洗手池前的鏡子裏映出兩人的身影,她睡得頭發亂飛,慕钊倒是收拾得清爽。就是慕钊貼着她站的這姿勢也太怪了!陸唯真一下子想到了些不太妙的場景。
“松手,我摔不了。”她拍了一下慕钊。
慕钊不聽:“你漱你的,不影響。”
陸唯真沒辦法了,只好努力忽略他的存在,專心洗漱。
還好慕钊貼她貼得緊,卻沒有再做其他多餘的事,把自己當成個人形支架,規規矩矩地等她洗漱完。
本來她還以為是她早起沒站穩吓着慕钊,讓他神經過敏了。沒想到早上只是個開始,接下來慕钊對她的照顧仔細到玲姐都側目。
還好玲姐有分寸,沒有直接問他倆,但她看他倆的眼神明擺着滿是疑惑——她就回家一天,這兩人怎麽就變樣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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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唯真也不好跟玲姐解釋,只能快速吃完早飯,借口自己要辦公進了書房。慕钊馬上把她的筆記本拿了進去。
書房門一關,慕钊過來給她調椅子高度的時候陸唯真就忍不住了:“你別那麽誇張好不好,你這樣子別人知情的曉得我是輕微骨裂,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少了條腿呢。”
慕钊一聽,作勢就要捂她嘴:“趕緊呸,不許咒自己。”
陸唯真拂開他的手,翻了個白眼,她根本不信這些,她要是講句話就能成真,活着可輕松多了。但她也發現了,現在跟慕钊講不通。慕钊跟自己較上勁了,他就一門心思地覺得對不起她,她要是死命攔着不讓他照顧,只怕他晚上都要睡不着覺。
她想明白了,也沒再跟慕钊掰扯,開了電腦,打開“工作”的文件夾,準備熟悉熟悉業務。她要搬回去住,工作可千萬不能丢了。只是二十幾天沒碰這些東西,現在再看到它們的時候感覺那些文件一個個長得特別陌生。不過她也有心理準備。平時放個七天長假再回去工作時都會又節後綜合症,更何況她脫離工作快一個月了呢?
陸唯真把那些文件一個個點開,慢慢看了過去,又調出微信的群聊記錄,挨個查看她經手過的工作的當前進度。大概花了快兩個小時,那些陌生的文字跟字符才逐漸熟悉起來。陸唯真松了口氣,還好腦子被撞得不嚴重,以前學的東西都還記得。不然她現在一無所有的,再壞了腦子可真不知道要怎麽活下去了。
她趁着自己思路清晰,趕緊把先前的工作梳理了一番,開始給領導寫郵件,告訴領導自己目前恢複的情況,順便彙報了一下她對工作進度的了解,并誠懇表示,雖然腿還瘸着,但是遠程辦公完全沒有問題。
做這些事的時候她終于暫時忘了慕钊的存在。天大地大,吃飯最大,只要能保住飯碗,別的都可以慢慢商量。
她專心致志,陪着她辦公的慕钊卻不停地觀察她的動靜。陸唯真說他太誇張了,他自己也知道她用不着這麽細致的照顧。可是他控制不了自己,他只要一想到陸唯真很可能在無依無靠的時刻沒打通他的電話,他就恨不得穿回六年前扇自己。
陸唯真那時候哭了嗎?肯定的吧,而且只怕是哭得撕心裂肺。她是多嬌氣的小姑娘啊,順順當當長到十幾歲,一點苦沒吃過,突然就要承受這麽沉重的現實。
慕钊發現,他記憶裏只有陸唯真曾經的樣子,他無論如何也沒辦法想象那個嬌滴滴的陸唯真是怎麽熬過來的,最坎坷的那段路,有人陪她一起走嗎?
兩人的電腦并排放着,他的角度能看到一些她屏幕上的內容。曾經的陸唯真應該不會喜歡這些東西。他先前特別想她立刻恢複記憶,可等她真正恢複記憶了,他才發現,他們之間亘着道時間留下的鴻溝。他現在再怎麽溫柔體貼,也永遠不可能穿過時空,回到六年前的宜寧去照顧那個真正需要他的陸唯真。
陸唯真字斟句酌地敲完給領導的郵件,又照着寫了個簡要版的,準備微信消息和郵件一起發,發之前她認真檢查了兩遍,确認沒有錯別字和會引起歧義的話以後才點了發送。
辦完這件大事,她才終于長籲了口氣。靠在椅背琢磨,她是車禍受傷,不是故意曠工,在公司也不算可有可無的崗位,畢竟那個【中午吃啥】的群裏,同事已經不止一次地問她恢複了沒有,說少了個人工作要爆炸了。丢飯碗肯定不會,更何況假是慕钊請幫她請的,他辦事她很是放心。
對了慕钊,陸唯真終于想起了身邊的男人。一轉頭就見慕钊把電腦休眠了。
“我有點事要去朋友公司,午飯不在家吃了。”慕钊站起來,看着她有些遲疑,“你自己在家行嗎?”
陸唯真哭笑不得:“我都快能拆石膏了,你說呢?再說還有玲姐在呢!”她說着狐疑地上下打量着慕钊,“下次去醫院拆石膏你要不要也拍個片啊?”
慕钊:“我拍什麽?”
陸唯真:“拍你腦殼!看你有沒有問題。你也沒撞頭怎麽跟傻了一樣呢?”她說着都忍不住笑了,認識這麽多年,慕钊很少露出這種失智的表情。
慕钊也跟着她笑了笑:“我走了。”
陸唯真目送他出了書房,不一會就聽見他出門的聲音。
慕钊走了,陸唯真可算松了口氣。他去處理工作也好,省得天天在家跟她大眼瞪小眼的人都憋出病了。
以前她是恨過慕钊單方面不理她了,可現在回想起來她真的不覺得慕钊欠了她的。兩個小孩子談戀愛,本來也沒有為對方承擔風險的義務和能力。何況,她已經知道了,慕钊那時候并不是真的放棄她,只不過有些事就那麽巧,她家出事和慕钊手機欠費偏偏趕一塊了。
這就是命吧。
陸唯真偏着頭想了一會,覺得她能在一生中最快樂無憂的時候遇見慕钊,也算是運氣了。更何況老天還鬼使神差地讓她體驗了一把失憶,把她心裏對慕钊的結都給解了,也算是待她不薄。只不過他倆的緣分大概就這麽多了,她也得見好就收。走肯定要走的,但是怎麽走才能不傷他心呢?
她胡思亂想了一陣也沒想出什麽好方案,倒是忽然覺得自己真的成長了。換上以前的她哪會管別人怎麽想啊?!遇到事情都是只顧宣洩自己的情緒。這麽回想起來,高中那會慕钊還真是辛苦。
陸唯真腦子裏閃過些她各種折騰慕钊的片段,看了沒一會就笑了,笑着笑着心裏又忍不住酸酸的。她吸了吸鼻子,叫停了回憶。開始給魏知秋發消息。
她要搬走,能商量的也只有魏知秋一個。
知秋:你倆不是都分手了嗎?你搬走還要考慮他的感受?
陸唯真:這不是受了人家這麽久照顧嘛。
知秋:他自己樂意的,你要過意不去就當欠了他一個人情。都在一個城市工作以後有得是機會還。
陸唯真發愁:說得容易,他哪用得着我啊?
知秋:這還不容易?他以後結婚你包個大紅包呗!
陸唯真馬上呸了回去:你就刺激我吧!
知秋: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要怎麽辦?哎,男人真麻煩!
陸唯真不說話了。是挺麻煩的,比工作難對付多了。
一會。
知秋:怎麽不說話了?我認真的問啊,他是不是不讓你搬走?
陸唯真:嗯。我想聊他就回避。
知秋:那我說點真話了,你別怪我講話不好聽。
陸唯真:你說。
魏知秋沉寂了好一會,才發來一大段話:你們不就是因為家庭原因分手的嗎?現在你倆家庭條件有變化嗎?還有,他家裏對你是個什麽态度你都知道了他會不知道?他一個大男人要是連自己爸媽都搞不定,還能指望他什麽?他不搞定自己家裏還非要跟你在一起,他有資格嗎?!你前男友條件不差,你要是能享受跟他在一起談個沒結果的戀愛也行,可是我覺得你做不到。所以你還是快刀斬亂麻,找機會直接走吧,省得留在那裏跟他糾纏不清!
陸唯真臉上的笑消失得無影無蹤,魏知秋雖然不知道他們分手的實情,但有一點她說得沒錯。她沒辦法抱着無所謂的心态跟慕钊談沒有結果的戀愛。長痛不如短痛,她偷偷走吧,慕钊不是那麽不頂事的人,不至于連這點難受都扛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