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回想
回想
小随死了，我在電話聽筒的嘈雜的聲音裏，在父母哽咽的聲音裏，拼湊出了一個，我實在不敢相信的事實，小随死了。
怎麽會，我只覺得我應該在夢裏才對，怎麽可能，他怎麽可能，他不是答應考上大學了和我住在一起嗎？
他怎麽可以食言？
我在夢裏醒了，他是不是就沒死。
可我的理智告訴我，這不是夢，小随也确實死了。
我只覺得悲傷苦澀溢滿心頭，他明明上周還問我要了一束玫瑰花。
收了我的花，怎麽敢走，他怎麽敢？
我突然想到，我那天原本是想回家的，但想到小随對我不一樣的感情，我猶豫了，我想疏遠一下他，讓他明白他對我的感情，也許只是依賴感而并非他認為的愛慕。
還有昨天，我看到了電視裏，新聞報道，我們市區報道了一個未知名的溺水的死者，我很快換了頻道。
我在無形中，恰好和他的死亡避開，好似每次都差一點點。
小時，每次他受委屈的時候，我就不在，他長大了受委屈的時候，我依舊不在，又或者說親手促成了他的死亡。
甚至錯過了見他的最後一面。
我現在才知道，原來一顆糖，一個摸頭就能哄好的人，也會在一次次失望中做轉身離開。
可我卻再也無法彌補。
我終究是失了我對他的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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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着車失了魂的回到家，看到門口生鏽的鐵門，手一直顫抖着，卻無法推開。
一陣無力痛苦蔓延我全身。
甚至我想坐在門口大聲痛哭。
可我不能。
我已經承受了失去他的代價，他會是我一輩子的傷。
如果我不找女朋友，如果我那天回來，如果我多關心關心他，會不會就不會失去他了。
如果我在那天看頻道的時候，停留一下，會不會就能見到他最後一面了，可是沒有如果......
我看見父親一直堅強的眼睛落下了淚，我看到母親又添了不少白發，眼睛通紅，可是有什麽用，可是有什麽用，小随不會再回來了。
我們收拾了小随的舊物，我看到了瓶裏幹枯的玫瑰，我看到了撕成碎片的畫，我小心翼翼的一張一張拼着。
好似這樣就能拼出小随的樣子，可是為什麽，為什麽怎麽都拼不完整呢？
我找到了，小随藏在衣櫃裏的精神藥瓶和診療單，我的心髒像是被一只手攥着，完全不能呼吸，我竟然，從未發現，小随早已病的嚴重。
那我們在門外吃飯沒留意小随，又或者和女朋友一起和睦得像一家人，我，在另一個層面，也竟然成為了殺死小随的劊子手。
回想起我躲他的一幕一幕，就像刀紮到了我的心裏。
小随，小随。哥哥錯了。
父親母親說要廢棄這個屋子，然後把小随的東西都處理了。
我也沒有阻擋，我冷漠的看着他們，我以後會給他們撫養費，只是，我不會再回來了。
拿到小随骨灰盒的那日，父母說要買一塊墓地給小随，但我堅持不要。
我一把一把将他灑到了，小随去世的那條江裏。
他們罵我刻薄，對親弟弟這麽狠，死了連墓都不願意買。
是啊，我刻薄，我紅着眼，将他的所有灑進了江水，我難道不痛苦嗎？
這意味着，我徹底失去了他。
但是，我知道，小随，最愛自由，他不願意困在冰冷的墓地裏。
沒有人在他死後，還能霸占他的骨灰，即使那個人是我也不行。
小随，江流會帶你離開這裏，希望你能看到向往的世界。
沒人知道，我在轉身的時候抹了一下眼淚。
我又做夢了，我也只有在夢裏見到他的資格，我夢到了小随小的時候，一個可愛的小包子，一直屁颠屁颠，跟在後面叫哥哥。
我夢到，獨自委屈的小孩坐在大江旁邊，暗暗哭泣。
只用一顆糖就甜甜的叫着哥哥的小孩，我看着小孩慢慢長大了，長成了少年。
少年依舊會臉紅，哥哥也變成了哥，還是粘着我，我一回家，就貼我身上，玩游戲也會開心地笑。
場景一轉，我看到了，路燈下少年認真的臉和冰涼的唇。
繼續旋轉，我看到了少年下沉，無法呼吸，看着他意識模糊，還在嘴裏喊着，哥，哥，哥。
我拼命地去拉他的手，可是馬上快要拉住他了，他最後還是下沉了。
我怎麽也拉不住他的手，原來這便是宿命嗎？
我發現我醒了，眼睛上還挂着淚珠，我癱在枕頭上，任憑眼淚流淌。
我發現，只有在深更半夜的時候，我才敢偷偷地流淚。
白天要面對的太多了，只有夜深人靜時才敢偷偷的想他。
後來，我和蘇婉柔分手了，我知道不是她的錯，可我始終無法買過這個坎，我想我這輩子不會結婚了。
她也很平靜，也并未說什麽，只說，以後我們別再見面了。
我答應了她。
·
我今天看到了，一個男孩，那個男孩從我身邊，他的背影，側臉都這麽熟悉我快速抓住了他的手，“小随。”
男孩怔怔的看着我，然後笑了笑，“先生，認錯人了吧，我不是小随。”
我才從失态裏出來，馬上道歉“對不起。”
男孩連回到，“沒事，先生。”
但我只是愣愣的看着他的眉眼，他和小随長得8分相似，尤其笑起來的那一下，簡直讓人分不清。
可終究不是小随，小随走了，我該明白的。
等我回過神來，男孩已經走了。
我看見他和旁邊的同學邊走邊說話，談笑風生。
少年意氣風發。
我想小随要是還在，也是這個樣子吧。
他本該也擁有這樣的人生。
我好久沒夢到小随了。
今天終于又夢到了他，我看到他坐在大江上，我走過去，他剛好回過頭來，他的發絲随風飛揚，他是那麽的舒适，閑适。
在風裏，我聽到他輕輕喚了我一聲哥，我立馬留了淚。
我看到他很快的從上面跳了下來，笨拙的給我擦拭眼淚，“哥，怎麽了，別哭啊。”
我看到這個笨蛋，明明自己那麽難受還要笨拙的安慰我。
“小随，哥，對不起你。”
“哥，別哭了，你沒有錯，謝謝你放了我，我去了外面很多地方，看了很多風景，外面的世界真的很美。”
我看到了他的眼睛，裏面是憧憬的光。無憂無慮。
我問他，“你還好嗎？”
我看到少年像小時候一樣朝我眨了一下眼睛，“當然，哥，我會守護你的，你看到的每一束光，每一縷風，每一朵花，都是我，別想我哦，我要走了。”
少年身體逐漸透明，消失在光裏。
“不要走，不要走。”
我死死的想要抓住他的胳膊，可是手透過了他的手臂，什麽都沒抓到，我又一次沒握住他。
我從夢裏驚醒，嘴裏還喃喃道“小随，小随。”
我拂了一下臉，原來我早已淚流滿面。
我知道他以後再也不會出現在我的夢裏了。
他的臉也在我腦海中也有點模糊了。
醫生篇.
我看到了電視上報道的新聞，溺水的少年，即使死者臉上有馬賽克，也只說了是江某，可我還是一眼就認出這是那個來我這醫治的少年。
我始終想不明白，那個嫣然一笑，眼裏有光的少年，為何會變成這副模樣，他明明告訴我，他在這世間還有太多無法割舍的，18歲的少年，為何會落得如此下場。
他還那麽年輕，本來會有更好的未來，究竟發生了什麽，讓他把他原本割舍不下的抛棄，獨自離開。
他還有那麽多機會。
這些我全部都不得知。
最後只能輕嘆一聲，生命太可貴了，可是它又實在脆弱。
一條生命在這世間微不足道，如同一顆星星劃過地球表面，無影無蹤，沒有任何痕跡。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