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未眠*

未眠*

黎明将至的時候,沈發南敲開了沈煙房間的門。

二人似乎都沒睡好,眼下頂着兩團烏青。

“要去出差?”沈煙挑眉,信手翻出能遮暇的化妝品來遞給沈發南∶“正好,還有些話我要問你,不過,你必須回答實話。”

沈發南見她手腕靈巧地拐了個彎,把東西護在手心裏,便捏了捏眉間,伸出手∶“你問就是。”

沈煙将東西遞到他手上,轉身拉開窗簾,看向窗外的月亮∶“你在柳清夢家裏說的那些話,真的還是假的?”

“都有吧。”沈發南走到沈煙旁邊,“你是撿來的,真的。我為了你去找商家複仇,假的。”

沈煙揚起臉,不去看沈發南難得真誠的目光,幽幽道∶“那就是了,我夢到過柳音好。”

“柳音好”三個字引得沈發南側目,他看向沈煙,終于有幾分回到過去的感覺∶“是她把我養大的,雖然只有十年,但她待我如己出。當年,你被她帶回家的時候,渾身髒兮兮的,看人的目光也全是膽怯。本來你我都該是沒有母親的人,可竟然也嘗過了母愛是什麽滋味。”

天色正昏暗地變橙,沈發南漆黑的眸子卻不曾亮起∶“小煙,你也該叫她一聲阿娘。”

沈煙收起下巴,雙手撐在窗沿邊,沉吟道∶“所以你不想告訴柳清夢,我就是她心心念念的阿姐。”

“對。”沈發南幹脆承認,“你和她的感情,本來就應該像我和你這樣,或者說像我和她那樣。小夢對你這副樣子,就是因為她不知道這其中的緣故,所以幹脆,就以這種方式把你們之間掰回正軌。”

“我安排你們重逢,就是為了讓你用正确的身份和她認識。”

“沈煙,你們是姐妹。”

“可是已經遲了。”沈煙側過臉,“她一心認定我是商曉煙,明顯沒有把我當姐姐看。”

“車禍到底是不是你幹的,你不想讓商曉煙和她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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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煙的眸子清亮無比,灼灼的目光似乎能看盡沈發南的小心思。沈發南眉頭一跳,堅定搖頭∶“真的不是我安排的車禍,我沒必要讓你失憶。”

“商曉煙她……知道小夢的心意,寫下遺書就是為了斷了她的念想,我又何必畫蛇添足,用極端的手段呢?”沈發南低頭擺弄自己的襯衫袖口,不知是為了掩飾,還是白色襯衫真的發了皺--這一件還是年初商蝶生買來送他的,那人為了能和臨江時裝合作,穿的用的,什麽都送過。

“那你為什麽要瞞我商曉煙的事情。”沈煙的手指微微彎曲,試探地看着沈發南的小動作∶“依你剛才的說法,商曉煙對柳清夢無意。那你瞞我做什麽,我就算把自己看作商曉煙,也不會怎麽樣。更何況,我六歲就被商家收養了,在商家生活十餘年,卻只在沈家待了兩年,我理應用商曉煙的名字。”

沈發南手指一頓,有了片刻的恍神。他的大腦飛速運轉,在組織應對的語言。

而沈煙根本沒有給他開口的機會,直接戳穿他道∶“沈發南,其實你根本沒把我看作真正的家人。我就是你擤鼻涕的一張紙,利用完就丢進垃圾桶罷了。”

“你的親妹妹對我有意思,你不去找她,卻來折騰我。給我改了沈家的姓,卻又不給我管理沈家的權--你只是想用我引她進沈家的門,我在,她就會親近沈家。但你又不想讓我和她發生你不希望看到的事,所以你用親情套住我們三個,誰也別想掙開。”

沈發南被戳中算盤,心裏的算珠嘩啦啦落了個響,久久不能讓心跳平靜。

沈煙覺察到他略帶緊張的不自然的神情,冷笑一聲∶“我最讨厭被人當作棋子算計利用,如果不是我尚未恢複記憶,無法輕信任何話和人,我一定掀了你的沈家,毀掉你寶貝的親妹妹。”

“曉煙!”沈發南再也繃不住臉上的表情,愠怒地指着她∶“你從前待她極好,無論如何也不會真的傷到她。”

“我希望你,現在也一樣。”

“憑什麽?”沈煙狠狠地扇過沈發南的手腕,“別指着我,你沒資格。”

“我覺得你應該是糊塗了,沈發南,我願意對誰好,好到什麽程度,那都得看我樂不樂意。親情是個什麽東西,我根本就不在乎。話又說回來,就算我不是商曉煙,我真是沈臨江的種,你以為,我就不敢對柳清夢還有你怎麽樣嗎?”

“有的事情點到即可,千萬別管的太寬,小心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我和柳清夢之間用不着你插手。”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你還當她不會獨立行走嗎。是,你是她哥哥,你可以為她操心,可你也管不了她的心。”

沈煙目光如炬,眉頭再沒有舒展過∶“你我都知道,你和我之間的賬,她是無辜的。”

“但誰讓她是你最寶貝的人呢,你最好別把我逼到那個地步。”

“我還真是小看了你的絕情。”沈發南的軟肋被拿捏,收回手,用晦暗不明的眼神望向她∶“不過我也勸你,別傷害她。否則後悔的絕對是你自己。”

沈煙冷哼一聲∶“用不着你管。”

沈發南用威脅的眼神瞪着她,兩個人僵持許久,直到天色大亮,暈濕的紅日已挂上雲端,月亮的輝光不再,沈發南才認輸。

“你可以告訴她你的身份,或許你該看看她的反應,這樣你就永遠也不會忍心傷到她了。”

沈煙沒理會這句話,攏了攏耳邊亂了的頭發,淡然道∶“你不用趕火車麽。”

“天才剛亮,這個點,商蝶生起不來。”沈發南折了折袖口,将手裏一直握着的化妝品揣進口袋裏,剛吵完一架,現在他們算是暫時休戰了,兩人默契的用原來的兄妹語氣對話∶“沈家自蘇州發家,我帶商蝶生回去一趟,看看能不能查出什麽有關匿名信的事。”

“有事就找我,我随時可以趕回來。”

“不用送我了。”

沈煙撇嘴,被你的好妹妹強吻,一晚上都沒睡,誰有心情送你∶“趕緊走,我還要睡個回籠覺。”

同樣壓着心事一晚上沒睡的沈發南挑眉道∶“成,那你休息吧。”

……

沈發南走後,沈煙對着梳妝鏡蹙眉,她一向注重儀表,雖然睡眠質量不高,但也總歸是睡夠了時間,臉上不會有什麽瑕疵。

這下倒好,烏青的黑眼圈在白皙的臉上尤為格格不入,沈煙郁悶極了∶她化妝素愛長眉紅唇,卻非常不喜歡塗厚重的脂粉,總覺得是給自己抹了一層虛假的殼。

她的內心已經快要超負荷了,若連臉上也要弄一層不屬于自己的樣子,那該多難受。

“也罷。”沈煙拖着沉重的步伐将窗簾捂的嚴嚴實實,然後回到柔軟的床上躺屍∶“管不了的事,管它幹嘛。”

沈煙阖上眼,她本就是個心思多的人,沒遇見柳清夢之前,她只用想如何擁有自己的事業。但遇上柳清夢之後,她不僅要查一堆剪不斷理還亂的倫理關系,還要應對柳清夢那一腔沒地放的深情。

沈煙雖然和商曉煙是同一個人,但沒有記憶,她就像蒙着眼睛走路,旁邊還有許多不一樣的聲音幹擾她,這條路走的她心煩意亂,甚至有點想放棄了。

商曉煙和誰有什麽瓜葛,那是商曉煙的事。現在她失了憶,那就是沈煙,沒道理還要去為不知道的事情硬着頭皮尋找蛛絲馬跡,非要把自己還原成那個人。

何況,她就是她,一個名字又能改變多少東西呢?喜歡的和讨厭的,仍是照舊。

“柳清夢。”沈煙輕輕念她的名字,“你就那麽喜歡我嗎?”喜歡到,連她自己都快心軟了。

什麽傷害不傷害的,那都是唬沈發南的話,她從來就沒想過。

窗外,陽光将白雲烤成棉花糖一般的軟。

漆黑的房間中,沈煙抱着被角也軟了心思,最終含着柳清夢的名字沉沉睡去。

但沈發南就沒有這種惬意,他在火車站抱着臂,不時低頭看表,再擡頭去尋找商蝶生的身影∶“說好了上午七點,怎麽還不到?”

終于,七點半的時候,他看見了拎着箱子飛速跑來的商蝶生∶“我來了我來了!”

沈發南看着他衣衫不整的樣子,啧了一聲,把自己的箱子也丢給他∶“快點,等會兒就要發車了。”

“知道了!”商蝶生任勞任怨地拎着倆箱子,嘟囔道∶“去蘇州出差還要帶上我,真把我當你的跟班啦?要不是看在你能查匿名信的份上,我才不過來呢……”

“你說什麽?”沈發南走在前面,健步如飛。

商蝶生小跑着才能勉強跟上他∶“沒什麽,我說你的箱子真輕。”

沈發南放慢了腳步,将商蝶生的箱子接過來∶“真是個小少爺。”

商蝶生懶得跟他計較,只急赤白咧道∶“拿錯箱子了!”

沈發南低頭看了一眼和自己箱子顏色完全不一樣的箱子,繼續往前走∶“沒拿錯。”

“你樂意拿就拿着吧!”商蝶生絮絮叨叨,直到上了火車,他倒是比沈發南這個一夜未眠的睡得還快,再也不煩人了。

沈發南耳根清淨,心情也就多雲轉晴,閑着沒事睡不着,就慈悲地給商小少爺整理衣服--他絲毫沒覺得這動作暧昧,只覺得自己在整理一具屍體的遺容遺表,自豪極了。

只是“屍體”商蝶生,在睡夢中悄悄地浮上了一層不該有的緋紅,所幸沒被沈發南瞧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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