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混混

混混

“小美在實習的時候,跟着一個産科的老師。

她接的第一個實習內容。

就是弄死一個孩子。

我問她:‘你回憶起什麽了?’

小美抽泣着說:‘我的老師正在給一個産婦做引産,那個産婦流了好多血,昏死了過去。

一般情況下,為了照顧産婦情緒,引産的胎兒在腹中,就要被弄死。

但這個引産出來的孩子,居然還活着。

我手捧着血淋淋的孩子,看着孩子蠕動的雙腳。

我的太陽穴突突地跳着,感覺眼前一片猩紅。

我的耳邊響起了老師焦急的喊聲:‘別讓他哭出來,哭出來就是醫療事故。’我手忙腳亂,不知該怎麽辦。

那個嬰兒渾身是血,黏黏的,牢牢地粘在我的手上。

我的老師罵我:‘用紗布蘸水,給他蒙住口鼻。’

于是我拿了一塊紗布,蘸上了水,對着他的口鼻,按了下去......

孩子掙紮了幾分鐘之後,不再動彈。我拿開紗布,看到孩子的臉青紫,眼睑出血,四肢僵硬,他的小手緊緊抓着我的衣服。

我尖叫一聲,暈了過去。

事後,老師給我的實習成績,打了不及格,将我狠狠罵了一頓。

她說我,不配當一個醫生,适合去當一塊木頭。

她對我說:‘這個孩子的父母都放棄他了,你在這兒脆弱什麽?這種心理素質,趁早滾蛋回家!’

老師的嘴巴一張一合,我聽不到她的聲音,眼前都是血,還有渾身是血的孩子在蠕動。’”

周淮舟嘆了一口氣,“她暈倒了,醒來之後,這段記憶被封存了起來。她不知道自己一切正常啊,卻為什麽懷不上孩子。她的內心告訴她:‘你殺了一個孩子,你不配做母親。’身體是最誠實的,你以為忘記的,身體都會幫你記得。身體和潛意識阻止她成為一個母親。”

“後來呢?”

“後來我給她做了心理疏導,幫她正視了這個問題。這樣的孩子在産婦肚子裏,已經被打了很多致命的針,很多器官已經衰竭。經過心理疏導之後,慢慢地她釋懷了。她半年後懷上了雙胞胎。”

程遇行看着已經空無一人的網球館,感慨地說:“人的大腦真的很神奇。”

周淮舟說:“對啊,所以,你必須定期來做心理疏導。看看光一個焦屍案,能讓你懷疑起整個世界。

哥們兒,你要面對的是數不清的刑事案件。無下限的人性。”

程遇行:“......”

周淮舟頓了頓,壞笑着說:“我可不想你到時候,因為不孕不育來找我。”

程遇行追着周淮舟打,“你這個烏鴉嘴,欠揍。”

周淮舟抱頭鼠竄,“人民警察打人了!”

周淮舟和程遇行來到一個餐館前,正要進門。

程遇行突然一拍腦門:“今天不能請你吃飯了,李淨前幾天給我打電話,我這幾天忙忘了。”

周淮舟忙攔着程遇行:“你直接把李淨喊出來,一起吃個飯不就成了?李淨的病情,多出來和人接觸會好一點。她的性格,平常應該也沒有什麽朋友。李蕙結束咨詢之後,李淨一直沒來心理咨詢室,趁這個機會,你向她介紹一下我。”

程遇行敲了一下周淮舟的腦門,“還是你的腦袋比較靈光。我現在給李淨打電話。”

電話那頭的李淨猶豫了一下,還是答應了。

“在這裏!”周淮舟看到進入飯店的程淨,伸手招呼她到卡座。

“你怎麽知道這姑娘是李淨?你又沒見過她。”程遇行詫異地對着周淮舟嘴型微動。

周淮舟也保持微笑,嘴型動了動,“開玩笑!抓人我不行,看人你不行。你哥們兒我,就是吃這碗飯的。”

這家火鍋店,顧客很多,嘈雜喧嚣,人聲鼎沸。

門口坐着兩排等位的人。

店家給每人發了大蒲扇。

等位的人搖着大蒲扇,也不慌不急,三三兩兩的下象棋,打撲克。

等到店家吆喝一聲:“到您幾位了,久等了,送您幾位啤酒三瓶。”

“哥哥,送我們嗎?我們也等好久了呢。”幾個大學生模樣的女孩笑着問。

年輕帥氣的老板手一揮,“送!姑娘們就別喝啤酒了,奶茶豆奶可樂随便喝。”

這家店的老板是程遇行和周淮舟的同學,裝修極具煙火氣,啤酒瓶飲料瓶撞來撞去,發出熱熱鬧鬧的聲響。

仿佛在這裏,生活熱氣騰騰,能嚼出千般滋,萬般味,通通變成好日子。

這家館子的煙火氣,大概就是撫慰人心的地方。

李淨一身白色連衣裙,腳蹬白色球鞋,頭發松松地随便挽着。

李淨不斷側身,對着端菜的服務員說:“抱歉,借過。”

來到卡座,程遇行發現她的頭發還沒幹。

李淨小聲地說:“您的時間寶貴,所以我接到電話就趕快出來了。”

李淨的聲音,瞬間被火鍋店此起彼伏,像火一樣的聲浪覆蓋。

周淮舟對服務員說:“哥們兒,麻煩您把我們頭頂的空調關一關,這兒有個妹妹,不能吹涼風。”

程遇行暗暗佩服周淮舟,他雖然平常嘻嘻哈哈,沒個正行,但照顧女生那是細致入微。

李淨忙擺手,紅着臉說:“沒關系,我的頭發已經快幹了,不用專門關掉空調的。”

周淮舟伸手給李淨杯裏倒上果汁,笑着說:“要的,要的。”

李淨說:“我吃過飯了。”

周淮舟還是将筷子放在李淨面前,“吃過也可以再吃點嘛!來來來,我們來舉個杯。”

程遇行有點尴尬,周淮舟這,不把自個兒當外人的性格啊。

程遇行看看李淨,李淨對于這樣的環境,本來就有點不适應,再加上周淮舟,上趕子地套近乎,臉上更是一片緋紅。

程遇行低聲和周淮舟說:“差不多點兒得了。”

周淮舟隔着熱氣騰騰的火鍋跟李淨說:“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周淮舟,是程遇行的好朋友。”

李淨拘謹地點頭,“您好,周心理師,我聽說過您。”

周淮舟撓撓頭,“我這麽有名?謝謝謝謝。”

在周淮舟幽默與段子齊飛,術語與專業共一色的暖場下,李淨慢慢地放松了下來,時不時地露出一點笑容。

程遇行想起了李淨來之前,周淮舟的話,“信任的基礎是放下防備。

對于李淨這樣,敏感又受過傷害的女孩,坦誠和友善是最好的禮待。”

程遇行笑着看周淮舟,真如一顆小太陽一樣照耀散發着溫暖。

酒足飯飽之後,程遇行送李淨回家。

在車上,程遇行問李淨,“周淮舟挺吵的吧?但他是個好人。”

李淨點頭,“我知道他是個好人。”

程遇行以輕描淡寫提起了沉重的話題,“哎,對了,你找我想說什麽?”

李淨沒說話,只是愣愣地看着窗外。

題程遇行沒打擾她,靜靜地開車。

半晌,李淨開口問題安:“程警官,你也覺得,我是一個瘋子麽?”

程遇行沒想到李淨會問自己,這麽直截了當的問題。

一時間,他只能遵從自己的內心,怎麽想的,就怎麽說。

程遇行說:“你沒有瘋,你可能是病了。既然是病,就會慢慢好起來的。”

程遇行頓了頓,真誠地說:“我是說,我願意當你的朋友。”

李淨低下頭,無聲的淚珠滴落下來,“謝謝你,程警官,我知道你是因為憐憫......”

程遇行平靜地糾正她:“我交朋友,從來都是因為這個人值得交,而不是因為別的。不過,如果你暫時,還不能把我當朋友,那就把我當個傾訴的對象。偶爾将你心中的不解吐一吐。我很樂意傾聽。”

李淨用手背抹了下滿臉的淚水,“謝謝你,程警官。”

程遇行說:“你如果沒有準備好說,可以下次。沒關系。”

李淨點點頭。

程遇行将車停在一個巷子口,李淨家小區,在這條巷子的盡頭。

路燈大多老舊,巷子很昏黑。

程遇行說:“太晚了,我送你進去。”

李淨忙擺手,說自己走慣了這條路,沒事。

程遇行堅持要送。

他的第六直覺,這條巷子不安全。

果然,剛進巷子,程遇行就發現了他們身後,似乎有什麽人跟着。

因為他看到了牆上,忽隐忽現的人影。

程遇行加快了步伐,将李淨送到樓下,囑咐她快點上去。

“出來吧。”程遇行喝了一聲。

人影漸漸從黑暗中顯現。

大約有六七個小混混模樣的人,一臉痞氣,身上紋着亂七八糟的紋身。

他們手裏拿着匕首和木棍,朝着程遇行漸漸逼近。

來者不善。

程遇行心知肚明,多半這些人,又是有罪犯雇來,打擊報複自己的。

程遇行看了一眼手表,現在十一點四十分,他預計在十二點前,解決這些小混混。

搞定時間比預計的,還要早十分鐘。

程遇行拿出手铐,準備将“哎呦,哎呦”躺地上□□的小混混們,打包铐走。

這時,從程遇行背後的黑影中,突然又閃出幾個小混混。

“小心!”是李淨的聲音。

程遇行沒來得及躲閃,頭部重重挨了一棍。

眼前有點模糊,重心也有點不穩。

程遇行看到李淨驚慌地跑過來,扶起自己:“程警官,你沒事吧?”

程遇行迷迷糊糊地說:“你怎麽還沒回去?”

“呦,沒看見這兒,還有一個漂亮的小妹妹呢。”有一個混混說着去摸李淨的臉蛋。

程遇行一伸腿,将那個混混踢飛。

他掙紮地站起來,将李淨護在身後。

混混惱羞成怒,“兄弟們,給我上。”

程遇行一人敵衆,但終究那些人是有備而來,且人人手中都有木棍。

程遇行挨了幾棍,摔倒在地,但他聽到遠處傳來,警車的警報聲。

李淨已經報了警。

李淨被幾個混混拉着,臉被按在牆上,小混混們口中說着污言碎語。

程遇行掙紮地起身,他頭上的血,将整個臉都染成了紅色,“放開她!你們不是沖我來的嗎?”

幾個混混又對程遇行進行拳打腳踢。

李淨被按着,動彈不得,已經有混混開始撕扯她的衣服。

程遇行看到前一秒,還柔弱哭泣的李淨。

後一秒突然雙手扶牆,一記重重的側踢。

之後又一個幹脆的騰空回旋踢,将按着她的兩個混混,踢出了三米遠。

還有一個混混則被李淨一個利落的肘擊,跪倒在地。

程遇行聽到混混一個個倒地的聲音。

程遇行在暈倒前,看到李淨雙手握拳,格鬥式防禦姿勢。

對沖向她的混混,後腳墊步,一記矯健的前腳下劈。

腳在空中畫了個半圓,然後直中混混的琵琶骨。

病床上的程遇行睜開眼睛,但又被窗外刺眼的陽光,晃得重新閉上了眼睛。

他聽到李淨低聲對自己說:“醒了嗎程警官?你睡太久,眼睛不适應強光。你慢慢睜開,我去把窗簾拉上。”

李淨轉身去拉窗簾。

程遇行只覺得頭,像裂開一般痛。

他終于回想起來,之前在李淨家巷子裏發生的事。

李淨淩厲的眼神,以及穩健标準的散打。

是現實還是夢境?

程遇行趕忙睜開眼睛,他想看看現在的李淨是什麽樣。

李淨動作輕柔地拉上窗簾,輕輕拿起病床前的水杯,用小勺舀了喂到程遇行嘴邊,“程警官,您喝點水。”

昨晚的李淨,現在的李淨,分明不是一個人。

“你會散打?”程遇行急于确認。

李淨想了想,微微點頭,“會一點。”

程遇行在警校練過散打,李淨的散打水平,非一日之功,可以說是高手。根本不是“會一點”。

程遇行問:“你多會兒學的?”

李淨回答說:“有一個會散打的哥哥教的。他散打很厲害,我只是會一點皮毛。”

程遇行贊嘆,“你那個哥哥何許人也,教出來會一點皮毛的學生都這麽厲害。”

李淨有點吃驚地問:“厲害?程警官你別笑話我了,散打我只學了三天,連基本動作都不得要領。”

程遇行覺得李淨在自謙,“要不是你,昨天我就挂了。”

李淨說:“我上樓之後覺得心裏不安。走下樓看到,你被那些混混團團圍住,我趕緊用手機報了警。

幸虧警察及時趕到。那些人是些什麽人?”

程遇行回答李淨:“沒事,一年總要有那麽幾回。幹這行的,這種打擊報複的事免不了。不過,謝謝你,李淨。”

李淨的臉紅了,連忙擺手:“您別這麽說。”

李淨去打水的時候,刑警隊的隊員們,一窩蜂地湧進程遇行的病房,“隊長,我們來看你了。”

歐陽臺說:“隊長,你這妥妥的是因公負傷。今年的先進個人,說什麽也不能再讓出去了啊。”

“就是就是。”隊員們紛紛附和,“你要讓出去,我們可不答應。”

程遇行說:“什麽因公負傷,都別給我到處嚷嚷。被幾個小混混打住院,還不夠丢人現眼的呢!”

江喻白拿起程遇行床頭櫃的蘋果咬了一口,“什麽幾個小混混!二十幾個人呢,個個手裏拿着武器。”

肖鳴說:“對啊,警察趕到的時候,你和李淨都暈倒在地。”

程遇行詫然,“李淨也暈倒了?”

肖鳴說:“是啊。我們聽出警的人說的。你倆倒在一堆混混中間,一時間警察都沒分出,誰是歹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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