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香水
香水
靜默了幾秒,羅克突然發出了一聲驚心動魄,類似野獸的狂叫,“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周淮舟深呼吸,“你可以殺了我。但你的靈魂只會更加不安!因為你的母親給過你愛,被愛眷顧過的人,成不了魔鬼。......收手吧。”
周淮舟将日記本,放在羅克手邊,走出了審訊室。
審訊室的門打開,吹進了一股風,風掀動着一頁頁紙張,
“媽媽不苦......
媽媽有你......
甘之如饴......”
“孩子......
我的小天使......願你此生成為自己喜歡的模樣......
願你永遠赤誠善良......”
程遇行站在走廊上,周淮舟走了過來。
他說:“血淋淋的母愛,雖然偉大,但也不免讓人唏噓。”
程遇行說:“母親自以為的奉獻,把兒子變成了殺人狂魔。”
周淮舟說:“把他變成狂魔的,還有不公的社會。”
“謝謝你了周淮舟。”程遇行說。
周淮舟伸個懶腰,“你是該謝謝我,小賭怡情,大賭傷身。我這是豪賭啊。這種事情很耗神的。我得喝點參湯補補。”
程遇行笑,“好,晚上來我家,我媽給你熬人參雞湯。”
羅克登陸暗網,用加密的密碼,取消了任務的發布。
當天晚上,羅克死于獄中。
法醫解剖後,在他胃裏發現了,一個小型的膠囊緩釋器,應該是他自制的自殺工具。
緩釋器中放着毒藥。
在被捕前,吞下毒藥的羅克,已經給自己劃定了死亡日期。
程遇行坐在電視機前,電視上正在播放一則新聞。
一個女兒對自己的母親很不滿意,她覺得是母親卑微的工作,讓她在同學面前擡不起頭。
有天,女兒和母親在阿爾卑斯山滑雪的途中,偏離滑道導致迷路。
更不幸的,他們又遇上了雪崩。
母女倆在雪山中,掙紮了兩天兩夜。
他們幾次看見救援直升飛機,都因她們身穿的是淡色滑雪裝,難以被發現。終于,女兒因體力不支,昏迷過去,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醫院裏,而母親已不在人世了。
醫生告訴她,是她的母親,用生命救了她。
原來,母親割斷自己所有的動脈,在雪地裏爬行,用自己的鮮血染紅雪地。
直升飛機發現了目标。
一樣是血淋淋的母愛,一種救了孩子,一種害了孩子。
程遇行腦中有點混亂,他有點累了。
·
這天李淨走進了周淮舟的心理咨詢室。
周淮舟給李淨做了催眠,她在催眠的過程中,一直在哼一首歌,似乎是一首民謠。
其餘的,什麽話也不肯說。
周淮舟知道,李淨的潛意識,在保護她,阻止她說出什麽有用的東西。
周淮舟只進行到三級催眠深度,就進行不下去了。
他從未遇過,潛意識自我防衛機制,這麽強的患者。
他沒有勉強。
他需要重新開始制定,李淨的治療方案。
所有精神症狀的病人,他們所擁有的症狀,都是為了讓他們活下去才出現的——
潛意識一定是抗拒治療的。李淨要面對的,是曾經讓她活不下去的事。
李淨醒了過來,看到周淮舟的表情,知道自己在催眠狀态下,什麽都沒說。
李淨抱歉地對趙耀說:“對不起,周醫生。”
周淮舟笑了笑,“沒事啊,沒說什麽,說明你的潛意識,自我保護意識很強。我們可以先聊一聊,你說說你記得的事,沒關系,可以慢慢來。”
李淨點點頭。
周淮舟問李淨,“聽程遇行說,你有一個教你格鬥的哥哥,是嗎?能跟我說一說,是在什麽情況下,認識他的嗎?你們現在還見面嗎?”
李淨說:“我認識的那個大哥哥,叫李堇年。比我大三歲,就住在平安路小學的那條巷子盡頭。我在小學的時候,因為那個名字,一直被大家嘲笑,孤立,欺負。堇年哥哥在家裏陽臺上,看見過幾次。
有一次因為我考了年級第一,欺負我的人,污蔑我作弊。他們把我書包裏的試卷都扔了出來,踩在腳下。正當我撿試卷的時候,堇年哥哥出現了。”
他将手裏幫我撿的試卷遞給我,面無表情地對我說:“如果有人冤枉你,吃了他的東西。
你不要剖開肚子以證清白。
你應該挖出他的眼睛咽下去。
讓他在你的肚子裏,看個清楚。’
那時我滿臉淚水,堇年哥哥說:‘記住,哭沒有用。哭是為了給人看。像你這樣的人,哭給誰看?’”
周淮舟問:“那你的格鬥,也是他教的嗎?”
“嗯,但堇年哥哥說我身體素質不行,學的也只是些花拳繡腿,根本保護不了自己。他會在有人将我堵在巷子裏的時候,保護我。”
“你們現在還有聯系嗎?你最近多會見過他?”
“他工作後就留在了上大學的城市娶妻生子,我們很久沒聯系了。
最後一次見他,是大學暑假,我遠遠地看到他在巷子盡頭招手。可能是和我道別。之後,就再也沒見過他了。”
周淮舟似乎知道了什麽,他問:“除了你,還有誰見過李堇年嗎?”
李淨回答:“我有個好朋友,她見過。”
周淮舟結束了這次李淨的來訪。
第一次咨詢,時間不宜太長。
李淨走後,周淮舟反複哼唱着,催眠中的李淨,哼的那首民謠。
周淮舟在網上找了好久,都找不到這首童謠的出處。
他進入一個論壇,發帖求助。
晚上他洗澡之後,準備給自己煮個泡面吃。
突然,聽到了電腦消息聲。
他打開電腦,看到論壇上有人回複他——
“五個小朋友在玩捉迷藏。
一個躲在草叢裏,一個躲在圍牆裏,
一個躲在土堆裏,
一個躲在櫃子裏。
藏好了嗎?
咯咯咯…誰在笑。”
很平常的童謠,周淮舟卻覺得後背有點發冷。
他對這個回答者,發出了聊天信息。
他想問一下,這個童謠有什麽特別的意義。
不一會,回答者給了回複,“這首童謠出自中世紀歐洲,一個童謠合集。因為這個童謠合集,充斥着血腥,暴力,犯罪。所以慢慢的,随着幾百年時間的流逝。這個有一千多首童謠的合集,現在能找到的,只有為數不多的幾首。你問的這首,就是在歷史長河中,銷聲匿跡的其中一首。”
“那請問,你知道這首童謠,背後有什麽故事嗎?”周淮舟問完等回答的時候,緊張得直搓手。
等了一會兒,電腦屏幕亮了,對方回了他三個字:“不知道。”
周淮舟查了半夜的資料,終于抵擋不住困意,趴在電腦前睡着了。
他身處伸手不見五指的古堡,古堡中回蕩着,如哭泣一般的哼唱。
“小心來自瑪麗的凝視......
她沒有孩子......只有玩偶......
如果你在夢裏見到她......千萬不要......不要尖叫......”
·
兩年前。
這年的冬天,格外的冷。
外面下着雪,高檔商場裏,卻溫暖如春。
接近晚上十點了,商場馬上要打烊了。
奢侈品櫃臺的導購小姐,清點貨品準備下班。
這時,一個女人走進了商場。
她頭發幹枯,嘴唇幹裂,滿是皺紋和斑點的臉上,戴着厚厚的眼鏡。
一件已經過時很久的呢子衣,裏面搭着一件起球的灰色高領毛衣.
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寬大的褲子。
腳蹬一雙款式很老的棕色單跟鞋。她戴着和穿着,毫不相搭的圍巾。
頭發随便用卡子夾着。
手裏拎着一個半舊的皮包。
她和這個商場的格格不入,讓她有點不自然。
商場和外面的溫差一下子讓她的眼鏡,迅速被霧氣遮擋。
她更加窘迫,她手忙腳亂地用圍巾角,迅速擦了一下眼鏡,勉強能看的清楚。
商場一樓賣化妝品,各種化妝品的香味,混在一起,濃郁得讓女人眩暈。
“請問......請問......我想買香水。”女人不好意思地問導購小姐。
導購小姐看到女人的打扮,很快判斷出來,女人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
但她的職業習慣,還是非常禮貌客氣地詢問,“您是要買指定的香水,還是需要我給您推薦?”
女人臉一下漲得通紅。
她搓了搓手,随後從包裏扯出一件襯衣,遞給導購小姐。
她低聲說:“對不起,我想......我想要......這個衣服上面的味道”。
漂亮而時尚的導購小姐,雖然盡力保持禮貌,但還是錯愕地愣在原地,都忘了伸手接女人遞過來的男士襯衣。
還是旁邊另一個導購小姐,用胳膊肘杵杵她,用眼神示意她,趕緊接過來。
女人看在眼裏,更是尴尬地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年輕的導購小姐立刻道歉,并趕緊拿過襯衣,放在鼻子底下聞了聞。
她又讓旁邊的導購也聞了聞。
她們低低地讨論,“味道已經散的不明顯了,應該不是咱家的香水。”
女人就這樣拿着襯衫,一個一個櫃臺地問。
終于有一個櫃臺的導購小姐,在聞過之後,說這款香水,很像她們家櫃臺上,正在售賣的一款限量版香水。
導購小姐拿出這款香水的試用裝,噴在試香紙上,扇動着給女人聞。
空氣中瞬間充滿了,性感而魅惑,自信而強勢的味道。
導購小姐細致地給女人包好香水,并禮貌地鞠躬,歡迎她下次再來。
有一個拿着男士襯衣的女人,來買襯衣上的味道。
這件事第二天就傳遍了整個商場。
黑暗中的女人,小心翼翼地打開香水包裝。
她對着空蕩蕩的房間噴了一下,香味立刻氤散開來。
像鬼魅一樣誘惑。
女人的眼淚無聲地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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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後。
一天,程遇行從局長辦公室走出來,對江喻白和歐陽臺說:“來活兒了,咱們出發。”
歐陽臺面露難色,他打開手機看了看,手機屏幕顯示“外賣正在派送中。”
他說:“我早上沒吃飯,餓得前胸貼後背,剛點了一份鳗魚飯。”
程遇行從抽屜裏拿出一盒餅幹,扔給歐陽臺,“路上湊合吃一口。這個案子比較急。”
在辦公室整理資料的肖鳴,笑着對歐陽臺說:“鳗魚飯,我替你吃。”
在路上,程遇行将局長跟他說的情況,告訴了江喻白和歐陽臺。
“章木,四十二歲,兩天前死于家中,死因初步判斷是心髒麻痹。”
歐陽臺問:“隊長,心髒麻痹屬于突發意外死亡,這個不是咱刑警隊的活兒啊。”
程遇行說:“今天突然有一個女人報案,說章木不是正常死亡,是章木的妻子,翟月殺了章木。”
江喻白問:“那報案的女人是誰啊?”
程遇行說:“是章木的情人安琪。”
歐陽臺正仰頭喝着一瓶礦泉水,聽到程遇行這麽說,一口水噴了出來,嗆得臉紅脖子粗。
半天比比劃劃說不出話來。
江喻白說:“你想說什麽?”
程遇行給歐陽臺遞紙巾,不緊不慢地說:“他想說的是‘小三告原配,這個世界真瘋狂。’”
歐陽臺對着程遇行,比了比大拇指。
三人先是去了殡儀館,在殡儀館見到了法醫林姐。
如果要二次鑒定,法醫是一定要進行解剖的。
打開屍袋,一幅詭異的畫面,呈現了出來。
死者章木已經四十幾歲的年紀,卻穿着一身高中校服,而且這個校服顯然不合身。
程遇行問殡儀館工作人員,“死者送來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嗎?”
殡儀館工作人員說:“是的。救護車拉來的時候,就是穿着這樣的衣服。當時死者死在家裏,他妻子打了120。120到達的時候死者已經死亡,然後現場開具了死亡證明。
就直接拉這兒來了。”
林姐問程遇行:“章木的直系親屬,同意他做屍檢嗎?”
程遇行說:“章木父母去世,女兒在國外念書,直系親屬只有妻子翟月。翟月同意做屍檢。”
歐陽臺接話:“這翟月同意做屍檢,倒是坦坦蕩蕩的啊,不像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江喻白問題安,“那這小三兒安琪,是有什麽證據,能證明是章木原配翟月殺了章木呢?”
程遇行說:“安琪說,章木從她那兒離開回家,就是為了和妻子翟月,簽署離婚協議。章木身體挺好,不可能正在協議離婚的關口猝死。一定是翟月不肯離婚,由妒生恨殺了章木。”
江喻白說:“這也沒有實際證據,就憑安琪的推斷,咱們能啓動司法程序嗎?”
程遇行說:“局長已經讓咱們調查了。”
林姐在殡儀館的解剖室解剖,她有點狐疑地說:“章木的屍斑是五天前的。”
程遇行看着殡儀館,接收遺體單上的時間,吃驚地說:“章木是兩天前拉來的。這麽說的話,章木死亡後,在家裏還放了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