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慕殘
慕殘
程遇行覺得哪裏不對,但又找不到證據反駁。
他只能暗中調查易濤。
程遇行在審訊室,他看着坐在對面,已經對生死無所謂的易濤,
“你交代了殺害顧湘的過程。
那吳佳,馬星月呢?她們的失蹤和你有沒有關系?”
易濤愣了一下,好像這是他沒有預想過的問題,他結結巴巴地說:“她們......她們......我不知道......和我沒有關系。”
易濤似乎定了定主意,斬釘截鐵地說:“對,她們的失蹤,和我沒有關系。”
程遇行冷冷地笑了一下,“讓我猜一猜,你剛才突然的結巴。是因為你心裏在想:‘我拿了承認殺一個人的錢,怎麽讓我背三條人命?’對吧?”
易濤不說話。
程遇行說:“誰給了你錢,讓你來自首的?”
易濤擺手,“沒有人指使,顧湘就是我殺的。”
程遇行從平板電腦上,劃出一張收款收據,“你給你奶奶,存了十年的養老院費用。是吧?”
易濤要伸手觸碰平板,程遇行沒有給他機會。
他又劃出一張照片。
是一張醫院的診斷單,程遇行說:“你得了直腸癌,三期。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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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要我繼續說嗎?
你為什麽拿錢,又拿了誰的錢,我已經很清楚了。
現在給你一個機會。
重新見到你奶奶的機會。”
易濤父母早亡,是奶奶把他拉扯大的。
在自首前,易濤将奶奶送,進了養老院,交了十年的費用。
果然,易濤在聽到奶奶兩個字的時候,眼眶有點發紅。
但他在低頭思索片刻之後,還是說:“人是我殺的,就是我殺的。”
程遇行知道,對方用奶奶餘生的養老,來換他本就不長的性命,是抓住了他的死穴。
程遇行突然拿起易濤的右手,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三年前你在工廠工作,被機器壓斷了右手拇指。
你向單位提起賠償,單位以你機器操作不當為由拒絕。
你和你的原單位,對簿公堂。有這個事吧?”
易濤咬着嘴唇,沒說話。
程遇行将易濤的手按在桌子上,“你撒謊!顧湘脖子上的扼痕作用力,是十只健全的,可以正常發力的手指。
尤其是拇指。
你的拇指不可能做到。
你的拇指神經已經壞死。
根本使不上力!
有人扼死了顧湘,讓你去埋屍是嗎?
他給了你癌症治療費,和你奶奶的養老費,買你的清白,買你的命是嗎?
我可以明明白白告訴你,你扼死顧湘是不成立的!
我們公安可以輕易推翻你的供詞!
你如果說實話,說出背後真兇,法律可以酌情減輕你的刑罰!
你可以早一點,回去見你奶奶,懂嗎?!
和我們配合,是你現在唯一的出路!”
易濤說:“給我一晚上時間,我考慮考慮。”
程遇行決定兩面夾擊。
他要從龔賓那裏也打開缺口!
經題安調查,龔賓曾經有過兩任妻子。
最後都離婚了。
第一任妻子譚如,陪着他打拼整整十年,他們沒有孩子。但無奈因為車禍,截去了雙腿。
離婚的時候,龔賓一次性給了第一任妻子,很大一筆費用。
到現在,每個月依然給第一任妻子生活費。
第二任妻子衛玲,天生胳膊畸形。
結婚後四年,和龔賓離婚,龔賓照舊給了她一大筆可觀的費用。
程遇行覺得哪裏不對,他決定咨詢周淮舟。
周淮舟聽完他的描述,在程遇行說出下句話之前,搶先說:“我知道,保密,保密。”
程遇行說:“那你幫我分析分析吧,龔賓是什麽心理,我該從哪裏下手?”
“龔賓家客廳,有一座巨大的,維納斯雕像?”
“是的。”
周淮舟思考了幾秒鐘,回答:“慕殘癖。龔賓是慕殘癖。”
程遇行問:“什麽是慕殘......慕殘癖?”
周淮舟說:“慕殘,英文是Devotee,是一種性取向,即對特定的殘疾人有性沖動。
本來,慕殘只是一種小衆癖好。在不危害社會的前提下。
龔賓的第一任妻子是個健全的人,卻因為車禍截肢。
第二任妻子本來就是殘疾人。
失蹤的兩人,被害的顧湘也都是殘疾人。
這個龔賓應該是極端慕殘癖。
你應該從他第一任妻子入手調查,因為我的直覺告訴我,她妻子的截肢一定有問題!”
程遇行說:“我正往他第一任妻子,譚如家裏去。”
譚如離婚後,和自己的父母住在一起,由她的父母,照顧她的起居。
門半掩着,程遇行敲了敲門,沒人應。
程遇行邊說着“有人嗎?”邊走進房子。
一股濃濃的中藥味撲面而來。
譚如的父親正在廚房熬藥。
母親則正要幫譚如,費力地從輪椅上挪到床上。
程遇行連忙跑過去幫忙。
譚如母親連連道謝,接着問程遇行是什麽人。
程遇行拿出自己的警官證,跟譚如母親說,要找他們了解一點當年的情況。
譚如知道了程遇行的身份,不是很配合。
她将身子轉過去,說自己累了,想休息。
譚如的母親,窘迫地搓着雙手,十分抱歉地對題安說:“真是不好意思。
我家如如在截肢後,脾氣變得很古怪。
和誰也愛答不理,您別往心裏去。
她以前不這樣。”
程遇行擺手對譚如母親說:“沒關系的阿姨。”
他對着譚如的背影:“你其實已經知道我的來意。
你也很清楚,龔賓犯了什麽樣的事。
你不想配合調查,只是不想讓龔賓被抓。
這樣你就徹底失去了生活來源,對嗎?
你心裏再清楚不過,當年你是如何出的車禍?
如何失去的雙腿?”
譚如的肩膀抖了抖。
她依舊沒有說話。
程遇行說:“你的十年婚姻生活,是怎麽過來的,只有你自己清楚。
龔賓在外打拼,你就将家裏料理得井井有條。
在外人眼中,你們是一對佳偶。
但真正呢,你們像是一對工作夥伴。”
程遇行頓了頓,“他......對你沒有興趣?對嗎?
你們的夫妻生活少得可憐。
你察覺到了異樣。
你在婚姻生活中,逐漸發現,他喜歡的是殘疾人。
能令他引起原始沖動的,是斷肢斷臂的殘疾人。
你在知道真相的時候,震驚絕望之後,決定離開。
但......你發現你懷孕了。”
程遇行看到譚如的背,僵直了一下。
“你決定為了孩子,繼續和龔賓過下去。
孩子四個月的時候,你出了車禍。
孩子沒有了,而你被截去了雙肢。
被截去雙肢後的你,發現龔賓似乎開始,對你有興趣了。他甜言蜜語,他柔情似水,他開始愛你。
十年之後,他終于開始愛你。
我在調查的時候,一直有一個困擾的問題。
為什麽當初那場車禍,沒有報警記錄。
現在我知道了答案。
因為撞你的人,就是龔賓!
你先是被撞倒,驚慌失措的你看到了駕駛座上的龔賓!
他目露兇光,開着車朝你的腿上壓去!”
譚如捂住耳朵,崩潰了一樣大喊,“出去!出去!你給我出去!”
譚如的爸爸跑過來,把程遇行一踉一跄推出了家門,“我不管你是誰。
你要是再刺激我的女兒,我就和你拼命。請你離開!馬上離開!”
程遇行高聲說:“譚爸爸!請你清醒一點!
害了你女兒的人,是龔賓!
龔賓現在還在繼續害人!
已經死了三個女孩了,你知不知道!”
譚如的父親愣在了原地。
一分鐘後,年邁的父親,兩手緊緊抓着自己頭頂的白發蹲了下來。
他像是打開了眼淚的缺口,将那些情緒都發洩了出來。
他顫栗地發出動物哀鳴般的哭泣。
程遇行輕聲問:“當時為什麽不報警?”
譚如父親說:“我打得他鼻青臉腫,他沒有還手。
他跪在我和如如媽媽面前,哭着求我們原諒。
因為他喝了酒,昏了頭,才幹了傻事。
醒過來的如如,也哀求着我們不要報警。
這個傻孩子。
龔賓指天發誓,會對如如後半輩子負責,照顧她、敬她、愛她。
事已至此,報警又能怎麽樣呢?
如如沒有了手術費、住院費。
我們老兩口死後,她的後半輩子,連個指望的人也沒了。
我們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只是求他善待我們的女兒,不要再傷害她了。”
程遇行問:“那後來,為什麽他們又離婚了?”
譚如爸爸咬牙切齒,“之後一段時間,龔賓對如如非常好。非常好。
我們雖然心裏還是恨他,但還是希望他們,能好好過下去。
誰知,有一次我在他車裏看到......看到......
龔賓那個畜生,外頭有人了。
對方是一個殘疾人女孩。
這個畜生!這個變态!”
程遇行說:“那譚如為什麽成全了他們?”
譚如父親嘆氣,老淚縱橫:“我們沒得選啊,如如已經截肢。
再找工作,再嫁人是不可能的了。
如果離婚,還能得到他的生活費。
将他告上法庭,把他抓起來槍斃,那如如後半輩子怎麽辦。
我和她媽媽都是普通工人,而且我們已經年邁,不可能照顧她一輩子。忍氣吞聲,可以給如如治病,複健,至少衣食無憂。”
程遇行語重心長地勸譚如父親,“譚爸爸,忍氣吞聲無濟于事,只會讓壞人肆無忌憚。
我給您看張圖,是死去女孩的樣子。
她被塞進了一個棺材裏。
如果不是湊巧,也許她的屍骨,永遠都見不了天日。”
譚如父親看了一眼照片,程遇行感受到了他的震驚和感同身受。
他也有女兒。
誰不希望自己的女兒,被人呵護?被人善待?被人捧在手心?
死者也是一個家庭的女兒,雖然她的身體殘缺,但依然是父母的牽挂。
程遇行說:“譚爸爸,真正能給譚如補償的,是壞人得到應有的懲罰。”
譚如父親擦了擦眼淚,“需要我做什麽?”
程遇行說:“需要您出庭作證!”
譚如父親咬咬牙,說:“好,我作證!”
程遇行開車中,江喻白的電話打來。
“隊長。易濤撂了。”
程遇行指示,“立刻逮捕犯罪嫌疑人龔賓!”
“是,隊長!我們馬上出發。”
在龔賓家,程遇行親手給龔賓,戴上了手铐。
審訊室。
程遇行審問龔賓,“吳佳,馬星月兩個女孩的失蹤,也和你有關是吧?
你找人把她們埋在了哪裏?”
龔賓神色輕松,“我不知道。易濤沒說嗎?”
程遇行怒不可遏,“易濤幫你焚屍滅跡的是顧湘!
吳佳,馬星月是你找別人,幫你處理的。”
龔賓依舊是不緊不慢,“那你去找別人吶?”
程遇行追問:“別人是誰?”
龔賓眯了眯眼,“哎呦,我記性不好,忘了。”
程遇行坐了下來,“先不扯誰幫你埋屍,你承認你殺害三個殘疾人女孩,是吧?”
龔賓拿手指掏了掏耳朵,放在嘴邊吹了口氣,
“我不是說了嗎?證據需要警官你去找。
證據确鑿,說是我,就是我喽。
證據不足,那你就準備放人喽。”
程遇行拍了一下桌子,“我們的同志,已經帶着警犬去墓地了。
找到失蹤的人,也只是時間問題。”
龔賓突然将耳朵貼在桌子上,“噓......來了。
警官,你站起來,走到審訊室外面,看看大門口。”
程遇行半信半疑地給江喻白使了個眼色。
江喻白走出去,幾分鐘後回來了。
他低聲說:“門口來了村民鬧事,他們拿着條幅和喇叭,聲讨我們挖他們的墳地。”
程遇行憤怒地看向龔賓。
龔賓嬉笑,“挖人家祖墳,可不是警察叔叔,應該做的事哦。”
“你......”程遇行舉起的拳頭,被江喻白攔下。
從審訊室裏出來,程遇行對江喻白說:“召集咱們刑警隊同志開會。
從現在算起,辛苦一周。
各司其職行動,找到證據。
不惜一切代價,找到被害者。”
江喻白說:“隊長,大家已經在辦公室了,就等你一聲令下了。”
沒有監控記錄,沒有行車記錄儀的記錄,沒有目擊證人,沒有任何證物。
刑警隊幾乎走遍了,周邊所有的公墓。
走訪了周邊所有的村落。
最終,功夫不負有心人,終于在一座公墓的周邊村莊,找到了一個目擊證人。
那天他去城裏買東西,很晚才開車回到村裏。
不遠處的公墓土坡上,似乎有個人在揮着鏟子。他心裏還納悶,“怎麽有人晚上上墳除草。”
公安人員問到他的時候,他才恍然大悟,那個人是埋屍的人。
憑着他的記憶,描述出了那個人的身高,體型,發型,還有旁邊停着的汽車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