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溺亡

溺亡

淩晨醫院急診室,幾個醫生正在搶救一名身穿泳衣的女子。

送她來的,是他的丈夫。

女子送來時已經沒有了意識。

呼吸、心跳、脈搏已經都停止了。

醫生在對女子進行了四十分鐘搶救之後,宣告女子搶救無效死亡。

同時,110接到報警。

報警人說自己目擊到,有人對着自己的妻子開了一槍。

報案人住在一個別墅小區的對面。

他承認自己有個不良愛好。

他說對面別墅小區裏,家家有室內泳池,所以他經常用望遠鏡,看泳池裏游泳的女士,偶爾還能捕捉到驚喜畫面。

今天照往常一樣,他拿出望遠鏡。

他看到一個女人在泳池裏,背對着岸上的男人,手上還有動作,可能在說着什麽話。

突然這個男人,從身後拿出一把槍,對着女人開了一槍。

警察問報案人,“開了一槍然後呢?”

報案人說,他看到男人開槍後,吓得手一哆嗦,望遠鏡就掉了。

平靜了一會兒,他下定決心打電話報警。

因為該案件涉槍,所以刑警隊立刻出動,按照報案人的線索,鎖定了案發現場。

案發別墅沒有人,也沒有屍體。

游泳池沒有發現血跡等兇殺痕跡。

程遇行和同事開始對別墅進行了搜查。

好家夥,不搜不知道,一搜吓一跳。

這個別墅有個地下室,地下室的一個房間裏,鎖着各種殺人工具。

繩子,毒藥,電擊棒,狼牙棒,刀子,匕首,斧頭,槍支,□□,硫酸。

還有殺人後處理屍體的全套工具。

屍袋,行李箱,溶屍液,粉碎機,居然還有一個寵物焚化爐!

地下室還有很多本偵探推理、法醫解剖書,其中還有一本《悄無聲息的一千種死法》。

大家本能地意識到,這幢別墅的主人,是個殺人狂魔。

他在策劃一起悄無聲息的兇殺。別墅主人的信息,同事很快整理出來。

別墅的主人叫秦麗,是一個身家過億的女富豪。

繼承了父親的酒店連鎖商業帝國。

他的丈夫方澤,在秦麗公司名下的一個連鎖酒店當負責人。

秦麗有過一次婚姻,離婚兩年後和方澤結婚。

兩人結婚六年,沒有子女。

這時,江喻白跑來對程遇行說:“隊長,秦麗和方澤的下落找到了。

秦麗已經死亡,方澤在醫院。”

程遇行吃驚地問:“怎麽回事?秦麗死亡原因是槍擊嗎?”

江喻白說:“奇怪的點就是在這裏,秦麗死亡原因不是槍擊而是溺死。”

程遇行問:“方澤控制起來了嗎?”

江喻白說:“已經帶回局裏了。

隊長,秦麗沒有親人,如果秦麗死亡,方澤會是巨額遺産的第一繼承人。”

程遇行看着滿屋子的作案工具,“是的,方澤有最大的動機和嫌疑。”

他想了想,對江喻白說:“你把報案人帶過來。”

程遇行讓報案人指認他目擊到的泳池。

他問報案人:“是這裏嗎?”

報案人說:“我是在高處看的,這麽近距離我不太敢确定......”

随後他指着泳池邊的椅子,“對對對,我能确定。

我能确定是這裏,我在望遠鏡裏看到,事發時泳池旁邊,就是有這麽一個紅色的躺椅。”

程遇行問報案人:“你當時看到男人拿着的,确定是槍嗎?能描述一下,是什麽樣的槍嗎?”

“我确定是槍。因為我看到男人扣了一下扳機。”報案人用手比劃,“槍大概有這麽長,黑色斑點。手柄是紅色的。就是電視劇裏常見的那種□□。”

程遇行想了想,“你看到子彈出膛了嗎?

看到女子被擊中了嗎?

哪裏被擊中了?”

報案人說:“沒有,我當時吓了一跳,望遠鏡被我扔掉了。”

程遇行換了個問題,“你以前用望遠鏡,還看到過什麽情況?”

報案人支支吾吾,“有一次......

大概......大概是晚上。

女人開車帶了個男人回家。

那時候她老公好像在客廳。

女人指着門說了幾句話。

她老公居然拿上衣服就出門了,在別墅小區的涼亭裏,抽煙坐了一夜。

然後......然後那女人和她帶回來的男人,一起在泳池游泳,然後就那個了......”

程遇行問:“開槍的男子,你能确定是女人的丈夫嗎?”

報案人:“我能确定,身高體型什麽的,不會錯。”

司法鑒定中心。

林姐拿着報告,“程遇行,經解剖。秦麗無槍傷。

無機械性損傷。

無擦傷,挫傷。她口鼻中有大量泡沫,肺部過度膨脹有充血,表面有肋骨壓痕。

胸腔積液,肺泡,矽藻檢驗,血液生化檢查,排除毒物分析等情況,說明秦麗是溺水死亡,并且是生前入水。”

程遇行問:“就是單純的溺水嗎?

有沒有征象表明,是什麽引發的溺水?

被暴力按壓還是藥物,或者是疾病等?”

林姐說:“腦部解剖表明,秦麗是癫痫引發的溺水。”

“癫痫?您的意思是,秦麗在游泳過程中,因為某種原因引發癫痫,從而失去身體控制才溺水身亡?”

林姐說:“以前有過這樣的案例,死者在游泳時突發癫痫,水嗆入肺部死亡。”

程遇行看了看報告:“沒有暴力痕跡......沒有暴力痕跡......也就是說秦麗不是被按下去的,也不是被擊打入水的。”

林姐說:“溺水以自殺和意外事故多見,他殺少見。

因為暴力痕跡是很容易在屍檢中被發現的。”

程遇行心中産生了深深的疑惑,“那目擊者當時看到,秦麗被方澤打了一槍,又是怎麽回事?

這一槍,和秦麗的溺水,有沒有關系?”

審訊室。

穿着睡袍和人字拖的方澤在瑟瑟發抖。

他對江喻白說:“給他去拿件衣服披上。”

方澤身材纖弱,面容陰柔,五官清秀精致,是很讨巧顯小的長相。

方澤的臉上白白淨淨,連手上的皮膚也保養得很好。

雖然頭發糟亂,但一定是經過精心打理、價格不菲的發型。

整體來看,他是非常帥氣,但偏奶油小生的那種外形。

程遇行犀利地看着方澤,他問:“你叫方澤?和秦麗是夫妻關系對吧?”

方澤吸吸鼻子,“是的,我是秦麗的丈夫。”

程遇行開門見山,“地下室的東西都是你的?”

方澤怔了一下,低垂着眼皮,偷偷瞥了一眼程遇行,“你們......連那些都能找到?”

程遇行問:“是不是你的?”

方澤點頭承認:“是,是我的。”

程遇行問:“用來幹什麽?”

方澤結巴,“沒......什麽用。”

程遇行冷冷地說:“我勸你說實話。”

方澤嘴唇緊抿,身體往座位後挪了挪。

程遇行接着說:“你在計劃一場謀殺。

謀殺你的妻子秦麗。

但昨天的事,不是你謀殺中的一部分,是個意外,對嗎?”

方澤黑溜溜的眼睛轉了轉,像洩了氣的皮球,“是,我是想殺她,但一直沒敢動手。昨天确實是意外,我沒想殺她,不知怎麽她就給溺水了。

事後我趕緊把她送到急診急救。

急診室的所有醫生,都能給我作證。

警官請相信我,我昨天真的沒想殺她。”

程遇行問:“你為什麽想殺掉你的妻子?”

方澤眼睛重新垂了下來,“除了......除了能得到她的遺産。

還有......還有......她不尊重我,她從來沒有把我當成她的丈夫,甚至......她沒有把我當個人。”

程遇行問:“你愛她嗎?”

方澤癟嘴笑了笑,“這算什麽問題?”

程遇行繼續問:“你愛她嗎?”

方澤急于說出話,而被自己嗆了一口,臉憋得通紅,“我當然愛她,要不然我跟她結婚幹嘛?”

程遇行故意激怒他,“你不愛她。

你如果愛她,會自己躲在樓底下,讓自己妻子和別人共度春宵嗎?”

方澤臉紅脖子粗地解釋,雖然聲音有點弱,“愛是成全。”

程遇行笑了,“好偉大的愛。可以成全別人到這種程度。

你沒有一瞬間,想沖上去對她說,我不幹了,我要離婚嗎?”

方澤沒說話。

程遇行說:“你有這個沖動,但你被說服了。

說服你的,不是什麽‘愛是成全’這種冠冕堂皇的話。

而是真金白銀,榮華富貴對嗎?你說秦麗沒把你當人,那你把秦麗當人了嗎?

還是只把她當提款機和長期飯票?

你們之間這種關系,是感情嗎?

連感情的成分都沒有!

你惺惺作态的愛,是你利字當頭的捷徑。

你所謂的愛能打動誰?秦麗嗎?秦麗不傻,感情看不見摸不着,但能感覺到。

你給別人的虛情假意,感情的殘羹冷炙,別人都能感覺到。

你又憑什麽要求,得到別人的愛,別人的尊重。

你初中畢業,憑着姣好帥氣的面容,交過很多女朋友。

但她們都不是你的歸宿。

你的目的是要找一個有錢的,能給你一輩子榮華富貴的女人。

為了勾引到富婆,你在酒吧、酒店、健身房、高爾夫球場、化妝品店、奢侈品店都工作過。

我調查的信息沒有誤吧?

你和秦麗結婚的動機就不純。

你充分調查了秦麗的親屬關系,如果結婚後秦麗死亡,那麽作為配偶的你,就是第一繼承人。

你将繼承大筆的遺産,你的人生将一步登天。”

方澤說:“我确實有殺她的想法,但我沒有實施。

沒有實施不算犯罪吧?”

程遇行問:“秦麗溺水的時候,你手裏拿着什麽?

有證人目擊到,你朝着秦麗後背開了一槍。”

方澤徹底蒙了,他不知道在自己家發生的事情,怎麽會有目擊者?

他有點慌了,連忙解釋,“我是拿了個東西。但那是一把玩具□□。

泳池裏可以呲水的那種戲水□□。

那□□怎麽可能殺人呢?

連子彈都沒有。”

程遇行追問:“那泳池現場,為什麽沒有發現那把槍?”

方澤說:“我扔掉了。”

“扔哪了?”

“我不記得了。”

程遇行拍桌子,“我勸你說實話。

你妻子溺水了,你不是先救人,而是先扔掉槍?

你的謊話太拙劣了。

要不要給你幾分鐘,再重新編一編?”

方澤滿頭大汗,猶豫了幾分鐘後坦白道:“我拿的槍,是一種致啞槍,不會殺死人的。”

程遇行:“致啞槍是什麽?”

方澤回答:“致啞槍是我托人從日本,高價購買的一個高科技産品。

只要對着喋喋不休的人,按一下按鈕,她就會閉嘴。”

程遇行:“你找人試驗過?”

方澤忙點頭,“試驗過。人好好的。根本不會有殺傷力。”

“槍扔哪兒了?”

“扔......扔到了小區垃圾桶。”

程遇行示意江喻白,“你和肖鳴去找,找到及時告訴我。”

江喻白起身,走出審訊室。

程遇行繼續審問方澤,“為什麽要秦麗閉嘴?”

方澤大汗淋漓如落湯雞一般,他垂着頭,呢喃地說:“她無休止地罵我廢物、白癡、軟蛋。

她随意地向我發洩脾氣。

她也會有溫柔的時候,但下一次的辱罵,還是會不定時地爆發。

我不敢打斷她,只得陪着笑,聽那些污言穢語,從我頭上傾瀉而下。

每次我的頭很痛,胸口也壓着大石頭,胃裏在翻滾,馬上就要吐出來。

我覺得我每次都在崩潰的邊緣。

我很想沖上去,撕爛她的嘴,然後用枕頭,死死按住她的口鼻。

讓她喊!讓她叫!讓她罵!

等她不動彈了,我可以盡情地罵她,瘋子!潑婦!

我要把錢扔在她的屍體上,朝她狠狠吐一口唾沫!呸!我呸!”

方澤臉上露出痛快但猙獰的笑。

程遇行到方澤瘋癫的樣子,他問他:“你腦子裏閃現這些畫面的時候,除了想到秦麗,還能想到誰?”

方澤嘴上還挂着白色的唾沫星子。

他顯然沒預料到程遇行的問題。

他的眼睛無神地轉了轉,說:“我的腦子裏......我的繼母。”

“你的繼母也是這樣喋喋不休,肆意辱罵你嗎?”

方澤呆怔地說:“是。”

從方澤口中,程遇行知道。

方澤母親在生他的時候難産死亡。

他跟着父親,當了一戶有錢人家的上門女婿。繼母趾高氣昂,經常辱罵方澤和方澤的爸爸。

方澤的爸爸無房無車,在方澤繼母家的工廠裏當一個小頭頭,他連工作、收入都得仰人鼻息。

自然是不敢頂嘴的。

而且他也不允許方澤頂嘴。

連反抗的眼神動作都不可以有。

只可以陪着笑,說“是。”

繼母自己的孩子,比方澤大一點。

方澤所謂的哥哥,把方澤當狗來玩。

他讓方澤用嘴叼回他扔出去的球,讓方澤吃狗糧,不高興的時候,就讓方澤睡狗籠。

方澤的哥哥在過生日的時候,将朋友請到家裏。

為了表現自己的威嚴,他讓方澤舔幹淨自己鞋子上的蛋糕......從小生活在屈辱、恐懼、壓抑環境下的方澤,自然滋生出了心理缺陷。

長大之後,方澤一面痛恨厭惡高高在上的女人,一面又不自覺地依附于比自己強大的女人。

他渴望擺脫那個一貧如洗、寄人籬下的自己。

同時又親手為自己戴上命運的緊箍咒,畫地為牢,困獸尤鬥。

致啞槍在垃圾點被找到。

經過技術部門的拆解分析,致啞槍構造很簡單。

利用的是回聲原理。

它帶有一個小型麥克風裝置,可以收集講話者的聲音。

并在零點幾秒鐘之後,将聲音返還給講話者。

實驗表明,講話者在連續兩次,聽到自己的聲音又回來之後,大腦會受到幹擾,瞬間短路。

結巴幾次之後,就會失去講話的欲望。

在多次訓練形成條件反射之後,一旦講話者喋喋不休,大腦會自動短路,講話者不自覺就會閉上嘴巴。

跟訓狗是一樣的道理。

諷刺的是,方澤最終選擇的,是他最厭惡的,曾經他的繼母,他的哥哥對待他的方式。

訓狗的方式。

那秦麗是怎麽死的?

法醫猜測,是秦麗聽到自己的回聲之後,大腦受到幹擾,腦電波異常引發癫痫。

秦麗正巧在游泳池,所以癫痫又引發了溺水死亡。

刑警隊辦公室,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論。

洛九天說:“有時,和人打電話的時候信號不好,能從手機裏聽到自己的聲音。

說着說着,就結結巴巴,不知道接下來要說什麽了。

而且還會産生莫名其妙心煩意亂的感覺。”

歐陽臺附和:“小日本兒的邪惡科技還真是多。”

江喻白笑,“因為他們的政客,大都不說人話,且喋喋不休。”

辦公室哄堂大笑。

肖鳴對江喻白豎起大拇指,“不愧是你!江大明白!”

歐陽臺說:“哎,我想起最近有個新聞。

日本有一種高科技掃墓形式。

掃墓者進門刷卡,逝者的骨灰罐,就會被自動輸送到掃墓者面前。

掃完墓,傳送帶就又将骨灰壇子送回庫裏了。這樣節省空間,還不需要墓碑,也沒有環境污染。”

江喻白說:“這樣挺環保,挺好,但是總感覺怪怪的,像取外賣。”

肖鳴說:“日本很多的事情,當地人覺得沒有什麽,但別的國家的人,看起來就會覺得怪怪的。

我去日本旅游,四天中有三天,因為電車線路問題延時。

我還納悶着對我朋友說,日本的電車線路,質量不行啊。

我朋友懂日語,指着大屏幕上的通知說:‘人身事故,這是有人跳電車了。’

我驚訝:‘四天有三個人跳電車?’

我朋友說:‘是啊,日本的自殺率很高的。

不知為什麽,自殺者很愛選擇跳電車結束生命。’

我更納悶了:‘為什麽每次只延時最多二十分鐘就好了,處理自殺現場,不是很複雜的情況嗎?’

我朋友說:‘相關部門已經習慣了,處理起來游刃有餘,基本不會耽誤很長時間。’

聽着我朋友的話,我的下巴快掉了。”

休完産假回來的林飒說:“我媽去日本旅游。

有天上午還不到飯點,我媽看到一個拉面店的店員,跪着用刷子蘸上小桶子裏的水,刷店門前的馬路。

刷馬路?!

刷了倆小時。!

還有在地鐵上,有個日本媽媽帶着嬰兒車坐地鐵。孩子哭了,媽媽的反應,不是安慰孩子,是挨個兒和地鐵的人彎腰道歉。

把我媽驚夠嗆!”

大家做着手頭的工作,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

程遇行今天手頭的案子都告一段落,難得可以心無旁骛地和大家讨論打趣。

程遇行說:“日本的自殺率很高,我覺得有一部分原因是生活壓力大,而無處發洩。日本的文化,要求他們學會忍耐,不給別人添麻煩,即使壓力很大很崩潰,也要做出彬彬有禮的樣子。”

江喻白說:“對對對,日本電視經常的一句話就是,‘不要令家族為你蒙羞。’

還家族?

好像每家都有皇位要繼承一樣。

不過,給別人添麻煩,在日本好像是最丢臉的事。自己個兒活自己個兒的,可不是就憋出毛病來了嗎?

久而久之,整個社會就是冷漠而疏遠的人情關系。

死亡也成了一種文化,一種信仰。

沒有什麽是自殺解決不了的事,如果有,那就死兩次。”

歐陽臺:“所以啊,在不危害社會的前提下,适當發洩發洩自己的壓力,是十分必要的。所以......程隊長......嗯?”

歐陽臺鬼精地看着程遇行。

程遇行笑,他關掉電腦,“好,今天我請客,去聚餐唱K打電玩,可以喊上家屬。”

大家以出警的速度,迅速撤出刑警隊辦公室。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