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醫鬧
醫鬧
一個山村接連發生村民死亡。
受傳統觀念影響,死亡村民家屬,不願意給死者進行屍檢。
刑警隊的同志們和林姐帶領的法醫團隊,被村民堵在村口。
村民們拿着鐵鍬、掃把等“武器”,男女老少齊上陣,氣勢洶洶地形成了一個人牆。他們叫着口號,政府要挖他們的祖墳,他們誓死不會同意。
林姐跟程行說:“幾年前市政本來規劃一條高速公路,從這個村莊通過,要占一部分人的耕地和祖墳。
有關部門的同志和村民,怎麽談都談不攏,多少錢都不幹。
沒辦法,高速公路只能繞過去。這次村裏出了事,村民怕咱們趁着這個機會,動他們的土地和祖墳,所以不讓咱們進村兒。
都死好幾個了。
這幫人都不想弄清楚是咋回事。
唉,剛才村長的話你聽見沒?
可以讓我遠遠地看,診斷一下人是怎麽死的?你說,我的眼睛又不是X光,遠遠地看,怎麽能看出來嘛?”
程遇行說:“如果現在不能确定是刑事案件,咱們真的沒有權利強行屍檢。
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自己親人的屍體,被挖出來開膛破肚的。
在他們心中,死後全屍比真相更重要。”
村口還有幾個記者,也在關注事态的發展。
已經僵持了兩個小時了,村民寸土不讓。
這時,一個記者拿着話筒,一個健步跨到了村頭的一塊大石頭上。
他對着村民大聲說:“我完全能理解大家,不願意屍檢的理由。
每個人都有親人,肯定不忍心看着自己的親人死了還被劃那麽一刀。但是你們怕不怕他們死的冤?死的不明不白?
你們怕不怕他們是被下毒而死的?
你們怕不怕下毒的人就在你們中間?
你們怕不怕下一個死的,就是你自己,你的孩子,你的愛人,你的父母?”
記者的話起了作用。
村民們議論紛紛起來,打量起自己身邊的人。
有的人明顯和身邊的村民拉開了距離。
程遇行看着這個年紀不算大的記者,心裏默默地說:“這招兒離間計用的好啊。”
林姐悄悄對程遇行說:“這記者小夥兒不錯啊。
說了咱們的身份不能說的話。
這話相當于說這離奇的死亡是有人下毒,給案子蓋棺定論了。”
村長這時候穩定軍心,“大夥兒不要怕。
祖墳一挖,老祖宗怪罪,咱們村的風水就壞了。”
程遇行趕緊站了出來,“哪幾位是死者家屬?你們往前一步,能不能單獨和你們說幾句話?”
人群裏的幾個人,不約而同地看向村長。
村長“挺身而出”,“我是村長,有什麽話跟我說。”
程遇行苦口婆心相勸,村長一口咬死,不能掘墓開棺,只能在村裏看看。
林姐這時候靈機一動,對村長說:“據說,你們村的人死亡的時候,是不是同時還死了一只狗?”
村長說,“是。你怎麽知道?”
林姐說:“那好,我們不掘墓不開棺,更不會趁機占你們的地。
我們只解剖那只狗的屍體,這樣行不行?”
村長想了想,勉強同意了。
法醫鑒定中心。
林姐說:“狗死于□□中毒。
□□是劇毒,通常用作農藥。
一般經呼吸道和消化道攝入中毒,會導致機體腹痛,頭痛,嘔吐,甚至肺水腫,呼吸麻痹死亡。
消化道檢出少量的□□,皮膚組織和血液中均檢出了□□。
皮膚組織表面未發現注射針孔樣。
主要致死量集中在皮膚接觸。”
程遇行推測:“皮膚接觸?那就是它生活的環境中,能接觸到□□了?
狗和人類的生活環境,大部分情況下是重疊的。
這樣說來,這個村的村民生活,也暴露在有毒的環境中。
那林姐,這樣的話能定刑事案件嗎?
畢竟不能對案件進行定性,就沒辦法強制驗屍。”
林姐說:“不行,現在的結論,還不足以支持立案。”
程遇行的手機響了。
江喻白打來電話,“隊長,村民中又有一人昏迷休克,現在在醫院進行搶救。”
程遇行趕緊到達江喻白所說的醫院。
死者已經蓋上了白布,家屬伏在死者身上,哭得幾乎要暈厥過去了。
程遇行問搶救大夫死亡原因。
搶救大夫說病人送來的時候,病人已經進入深度昏迷,無意識地抽搐,大小便失禁。
醫生初步判斷為中毒。
情況緊急沒有時間化驗,不清楚是哪種毒化物引起的中毒。
只能靜脈注射阿托品同時進行電動洗胃。
但很遺憾,病人中毒很深,還是沒有救過來。
程遇行跟家屬進行溝通,并苦口婆心地勸說家屬同意屍檢。
他問詢家屬,“死者是突然有症狀的嗎?”
家屬哭着說:“我們村兒有個天然溫泉,村民們就舀那裏的水洗澡。
我家孩子洗完澡之後,剛坐在電視面前,手裏還拿着遙控器呢,一下就倒在地上了。”
程遇行警覺,“是溫泉水?”
因為林姐說,那只狗死于□□中毒,而中毒方式主要是皮膚接觸。
程遇行問:“那之前死亡的四個村民,他們為什麽不就醫?”
家屬說:“我們村有個神婆,叫三姑。
三姑很厲害的,我們村的人都找她看病。
之前死的那幾個,三姑一看就說不中用了,陽壽已盡,讓他們的家屬準備後事。”
程遇行問:“那為什麽你帶着你的孩子來醫院了?”
家屬低頭,“三姑給我家孩子開了一碗仙藥,孩子喝不進去,都吐出來了。
我家有三輪,孩子他爹說別在家等死,來醫院試試。
所以我們就來醫院了。
沒想到,還是不中用。
我的孩子,被搶救那麽半天,受了那麽多罪,早知道就不折騰了,死也死在自己家裏......嗚嗚嗚......”
她的丈夫打了她一巴掌,高聲吼她:“別亂說話!哭什麽哭?留着一會兒哭!
醫院治死了人,別想這麽了事。問他們要賠償!”
她丈夫拿出手機,給村民們打電話。
一個小時,村民們已經聚集在了急診。
在急診鬧了一會兒之後,他們盤腿坐在了醫院門口,不讓人出入醫院。
村民依然堅持不屍檢,就是要跟醫院“私了”。
程遇行跟他們說:“想要弄清死亡真相,就得進行解剖界定責任。”
村長來了一句:“好好的人送到醫院,人沒了,就是醫院的錯。”
江喻白怼他:“你們怎麽不講理呢?醫院只能盡力給你救人,不能保證全治好。照你們這麽說,世界上所有的病,在醫院都能治好了?
你們不要胡攪蠻纏,好好想想可能嗎?
況且你們的人送來的時候哪是好好的?
到了醫院已經不行了!”
村民湧了上來,死者的爸爸一個猛拳打到了江喻白鼻梁上,“你們警察和醫院是一夥兒的。
你們官官相護......你們......他媽的......”
江喻白捂着鼻子,憤怒地指着村民:“你們這群刁民!
是你們村裏的神婆,你們的愚昧,你們的無知耽誤了治療,害死了人!”
村民中的人已經大呼小叫,往江喻白身上撞:“警察打人了!警察打人了!”
事态漸漸失控,程遇行趕緊将江喻白拉進了醫院裏面。
江喻白氣的直發抖,“窮生奸計,富長良心。
我以前不信,今天我見識到了。
我調查了,這個村子是十裏八鄉的惡霸村。
有條國道在他們村子邊上,他們的村民把路破壞掉,趁着通過的車減速的時候,村民往路中間一站。
收錢!大車五十,小車三十。
好好的路修好,被挖開,再添平,村民趁着夜色又挖開。
一條國道有三四個他們設的“收費站。”
你說能拿他們怎麽樣?”
正說着,院方的代表走過來,“警察同志,我們急診科的醫生表态了,絕不私了。
負責搶救的醫生,說他搶救的每一步都合規合法,不怕他們鬧。”
程遇行說:“那院方的意見呢?”
代表說:“我問了同行,這幫人是專業醫鬧,主要在三院門口鬧。
之前有一次三伏天把屍體就那樣放醫院門口。
醫鬧裏面有孕婦,有孩子,有老人。
保安來了,他們就拿刀和保安幹架。
警察來了,他們直接往警察身上撞。
就是一幫有組織的無賴。
三院的院領導怕影響不好,親自去和他們談。
最後由院裏賠了患者家屬四萬才了事。
生命在他們眼中,就是一筆錢,死相越難看,利潤就越大。
這些醫鬧有的是時間和醫院耗,他們的人各有各的分工,下跪的,哭喪的,攔着進出患者訴苦的,拿手機拍的,打砸的......
專門和院領導談判的......
哎......
這次醫鬧給他們自己鬧,應該更賣力。
院裏的意見呢,還是本着不擴大影響的原則來處理這件事。所以希望警察同志,給做個中間人,探探他們口風,要多少錢才肯了事?”
程遇行說:“醫鬧入刑法了,醫院怎麽還是這麽忍氣吞聲?”
院方代表嘆氣:“沒辦法,持久戰後也許院方會勝利,但醫院停止運作造成的後果,也是非常嚴重的。
每年衛生局對醫院的考核裏,患者投訴和司法案件次數直接影響醫院評級。”
程遇行走到醫院門口,看到那堆人在樹下喝啤酒。
他還沒走過去,就看到一個大約六十歲的老人眼皮一翻,順着樹就溜到了地上。
“不好,又一起中毒事件。”題程遇行趕緊跑過去,背起老人就往急診室跑。
醫鬧們在後面追趕着。
急診室的大夫不計前嫌,二話不說立刻給老人做檢查,展開了急救。
半個小時後,老人漸漸呼吸心跳正常。
醫鬧們面面相觑地看着村長,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麽辦。
村長假裝幹咳了兩聲,“警察是警察,醫院是醫院。
我們是很講道理的,警察救了人,我們很感謝。
但是醫院害死人,我們還是要追究的。”
院方代表求助地看着程遇行。
程遇行将村長叫到一旁,他給村長說,“急救的醫生不認為自己有錯,病歷監控随便查,大不了不幹了。
你們如果對死因有疑問,可以找醫療事故鑒定委員會,他們會評判醫生,到底有沒有違規。”
村長剛想反駁,程遇行加重語氣說:“其實你們知道,孩子死亡根本不是醫院的過錯。
你們村民已經死亡五人了,是你們村出了問題。
現在村裏出了這麽多人命,警察本來就有權進村進行調查,你們前天的行為,已經犯了妨礙公務罪。
現在法律對醫鬧有了新規定,你們已經構成了尋釁滋事行為。
公安機關有權逮捕你們,尤其是你,村長,你是帶頭人。”
村長肉眼可見的慌亂,他強裝鎮定,“你的意思是,我們村真的像今天那記者說的,有人故意下毒嗎?”
程遇行說:“即使不是有人下毒,你們村也暴露在有毒的環境裏,現在我們要查清楚原因。”
村長問程遇行:“那我們的人也不能白死,醫院總要承擔一點責任。”
村長從兜裏拿出一根煙,給程遇行塞:“人民警察為人民嘛。
警察同志要多為我們窮苦人争取一下啊。
依警察同志的意思,我們該怎麽辦?”
程遇行擺手,“謝謝,我戒煙了。
你們現在只有配合調查,查出村民的死因。
否則,下一個死的,可能是你!”
村長很明顯慌了,他轉頭對村民說:“看在警察同志的面上,今天這個事先算了。”
死亡孩子的爸爸,有點沒弄清楚情況。
他擠眉弄眼地對村長說:“我的孩子死了,不能便宜了醫院。”
村長低聲呵斥他:“先回去查出下毒的人,改天再來鬧!”
一幫人終于走了,程遇行揉揉發痛的太陽穴。
第二天,程遇行收到一條短信,“警察同志,我是那天的記者。
我說通了兩戶死者家屬做屍體解剖。”
他聯系了那個記者,記者叫黎銘。
程遇行問他是如何說通家屬的。
黎銘在電話裏,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程遇行明白了,他給了家屬錢。
足夠的錢。
無法拒絕的錢。
程遇行和江喻白在趕往村莊的時候,他說起黎銘這個記者。
江喻白說:“記者如果能跟蹤報道一個重磅案子,職業生涯肯定是穩了。
不過像他這麽下血本兒的,少見。”
程遇行和江喻白,法醫團隊在村裏取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