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澄清
澄清
當天晚上，寧秀芹敲開了謝子衿的房門。
謝子衿正在心不在焉地畫圖，想起被遲朝衍猝不及防親了一下，他腦子嗡嗡嗡的，被炸成了漿糊。
被狗啃了一口，怎麽辦？
給狗一棍子！
寧秀芹坐在一側，苦口婆心地說，“子衿啊，怎麽說，我們也是一家人，該有的态度，還是要有的，你這表現的太冷漠，給外人看了，會說三道四的。”
“嘩”一聲，謝子衿手中的鉛筆在圖紙上劃出一道錯誤的線。
寧秀芹繼續唠唠叨叨，“你顧叔叔平時忙，和你見面是少了點，但他是長輩，你可別對他擺臉色了，還有你弟弟年紀小，不成熟不懂事，童言無忌，我已經教育過他了，你不要太計較。”
謝子衿一聲不吭，拿起橡皮，慢慢地把錯誤的線擦掉。
寧秀芹有點憂愁地看着謝子衿，“還有你雲娟姑姑，她早年經歷導致她的性格比較多疑，精神緊張，說話有時候不經大腦，你也別往心裏去，都是一家人，最重要的是和和睦睦，和氣生財。”
冷白色的燈光照得謝子衿的臉色慘白，握着筆的手用力地收緊，背對着寧秀芹。
“還有啊。”寧秀芹眉頭皺了皺，語氣裏帶着幾分着急，“你現在還小，學習為上，談戀愛什麽的，一定要考慮清楚。年紀輕輕容易沖動，那種短暫的感情不長久的，還是等你畢業了，工作穩定了，再找對象。”
“子衿啊，你不要怪媽媽多嘴，隔壁家的李阿姨看到你和一個Alpha拉拉扯扯，我也不是傳統，只是Omega是劣勢的一方，很容易吃虧，我擔心你在年紀小時，會犯下錯誤。”
“嘶”一聲，謝子衿将畫板上的畫稿扯下來，揉成一團，扔進了垃圾桶裏，轉頭看着寧秀芹，深吸了一口氣——
“你知道嗎，一直以來，我都覺得你很體貼細致，關心到每一個人的感受，唯獨我。”
“無論我做什麽，從來沒有得到你的贊賞。你說，考第一名，就不會低人一等，我從初一到高三，每一年都是南校區第一名，你有肯定過我嗎？”
“呵，再看看顧奕星，他年紀小，會哭的孩子有糖吃，他考試不及格，你都會買着糖買着冰淇淋哄着，要是我不及格，你只會覺得我丢人，對吧？”
“子衿！”寧秀芹的臉色變得不好看，揚聲呵責，“你都這麽大了，還和你弟一個小孩子計較什麽？我能說這麽多，都是為了你好啊。”“真的是為我好嗎？”
謝子衿手中的鉛筆被折斷，将頭撇開，“我不明白，為什麽我從小就要是最優秀的，為什麽我不能有一點缺點，為什麽我連朋友給我過生日都不可以？”
“後來我算是明白了，因為我是私生子，名不正言不順，是你這一生最大的恥辱，你不能容忍我有一點點的瑕疵，那是因為你不喜歡我，甚至是讨厭我，但是出于道德的譴責，你還是得痛苦地養着我，對嗎？”
“謝子衿！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寧秀芹被激怒了，用力的拍着桌子，眼底泛起了血絲，悲痛的過去被掀開，露出了血淋淋的一面。
謝子衿一拳打在畫板上，畫板被打出幾條裂縫，木刺紮入手背上，滋滋地冒出血，眼眶發紅。
“你的心一直拴在顧家上，全心全意地讨好他們每一個人，為了他們，一次又一次地讓我妥協，讓我容忍，讓我禮貌，我就非要一點脾氣都沒有嗎？”
“顧雲娟罵我白眼狼，顧雲峰罵我薄涼，就連顧奕星都諷刺我不配做他哥。你作為一個母親，只會跑過來教育我要禮貌，有站在我的角度考慮嗎？我特麽再成熟，我也有喜有怒！你們是一家人，我特麽裏外不是人！”
“我沒花他們顧家一分錢，外公的那一筆錢，遺囑上寫的清清楚楚，是給我讀書生活用的。哪怕你挪用了，我也沒有說過你一句！”
“我從初一就開始打工，想要自力更生，因為我不想依靠着顧家，我不願和他們沾上一丁點關系，我不想一輩子被人戳着脊梁骨罵我是拖油瓶！”
寧秀芹被氣得渾身發抖，雙手握成拳頭，“謝子衿，你都多大了，還在我跟前耍小孩子脾氣！”
“對啊，我都多大了，居然還被這可怕又窒息的原生家庭困死。”謝子衿吸了吸鼻子，失望過太多次，已經哭不出來了，“一直以來，你從來都只有自己的道理，你覺得你是最慘的，在最美好的年紀，被一個渣男騙三了，慘遭抛棄，最後落得名聲掃……”
“啪”一聲響，寧秀芹一個耳光甩了過來，“你給我閉嘴！”
謝子衿的頭被打歪到一側，臉上是熱辣辣的痛，他苦澀地笑了笑，“……我才是最慘的，我沒有選擇權，我就活該被罵私生子被罵孽種，還要活得卑微擡不起頭。可是，這一件事情，我到底做了什麽罪大惡極的事？”
“我的人生就是一副被你們這些大人操縱的爛牌，我憑借自己的努力，讓生活過得好一些，我錯了嗎？顧家的人對我冷嘲熱諷，我冷臉以對，我又錯了嗎？”
“為什麽錯的都是我，我上一輩子是有多窮兇惡極，才會這一輩子活得狗都不如！”
謝子衿歇斯底裏地吼着，拖起早就收拾好的行李箱，大步地往外走。
“既然你不喜歡我，以後就沒必要再聯系了。”
“嘭”一聲，謝子衿把門砸上，提着行李，離開了這一棟困了他七年的舊樓。
他拖着行李箱往外走，冷風吹得眼睛生痛，眼眶有點發熱，眼底凝着熱淚，鼻子越發地酸。
“謝子衿，不要哭，再哭就是煞筆。”
這麽多年來，他像一只作繭自縛的蠶，被原生家庭的荊棘刺得又痛又苦，他的世界裏看不到陽光，被一片巨大的陰霾籠罩着，他無依無靠，只能把最後一點點的希望放在寧秀芹的身上。
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會讓所有的期待落空，直接墜入絕望的深淵。
謝子衿打開手機，點開銀行，看着這麽多年辛苦打工累積的餘額，不多，但至少讓他有底氣，逃離這一窒息的原生家庭。
作繭自縛，破繭而出，他終究會化繭成蝶飛出這一片黑暗，擁抱熠熠生輝的光明。
謝子衿，不要難過，你在自救，你可以的。
謝子衿自我療愈能力強，沒有長時間沉溺在悲傷中，直接訂火車票，提前返校了。
人生是自己的，命運給了一手爛牌，那就專心打好手中的爛牌。
他不向生活妥協，無論多難，他也能堅強地逆風飛翔。
謝子衿回了校，臨時找了一份在書店的兼職，繼續攢錢。
遲朝衍得知，謝小O跑路了，他連夜坐飛機殺過來。
第二天一大早，風塵仆仆的遲朝衍打扮得騷裏騷氣，提着愛心早餐，站在書店的門口吹着寒風，等他的謝小O。
謝子衿遠遠看到遲朝衍那條傻狗站在書店的門口，懷裏抱着一個袋子，袋子上寫着‘陳陳粥店’。
是他喜歡吃的那家早餐店。
謝子衿的身形微頓，停了下來，思考着要不要直接繞到後門，悄悄溜了。
自從上次被狗啃了嘴角，謝小O一直處于腦袋全是漿糊的狀态，實在是沒看明白那條狗到底圖什麽。
關鍵是，是他咬了狗子的後頸，狗子啃一口他的嘴角，于情于理，他無從追責。
理論上，是他先動的口，先耍的流氓……
謝子衿先跑路時，寒風吹得他臉頰像是被刀割那樣痛，想想狗子在外面凍着，他有點于心不忍，硬着頭皮走了上去。
不管了，他是引誘型O，狗子大概率是受他信息素的影響，才會鬼迷心竅親了他。
穩妥起見，他們以後最好保持安全距離。
謝子衿走到他的跟前停下，眼神有點飄忽，依舊故作淡定地開口問，“遲朝衍，你怎麽在這裏？”
大年初四，離寒假結束，還有一段距離呢。
遲朝衍下巴往書店的方向擡了擡，張嘴就來，“買書，幫你沖銷量。”
說着，他将懷中的早餐遞到謝子衿的跟前，“沒吃早餐吧？”
不給謝子衿說話的機會，遲朝衍接着說，“要是吃了，那就再吃一份。”
謝子衿：“……”
遲朝衍笑得燦爛，“小朋友長身體呢，多吃點。”
謝子衿說了一聲謝謝，将早餐提在手裏，往書店走，“那個，你怎麽這麽早返校？”
“家裏沒什麽事，想着學習要緊，就提前回來了。”遲朝衍說得有模有樣，紳士又體貼地幫謝子衿推開書店的玻璃門。
謝子衿半信半疑地瞅了好幾眼遲朝衍，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就轉到書店後的休息間去準備上班事宜。
遲朝衍來的早，在書店閱讀專區找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從包裏拿出生物工程專業的書籍，真的開始認真學習了。
書店設有飲品銷售，謝子衿沖了一杯咖啡，還特意拉了花，端了過來，輕輕放到遲朝衍的跟前。
遲朝衍擡頭看謝子衿，“我沒點咖啡。”
謝子衿食指指尖敲了敲桌面，“私人賞你的。”
遲朝衍嘴角揚了揚，“那我不客氣了。”
謝子衿回了櫃臺，在飲料區繼續制作咖啡。
一個甜美的小O靠了過來，八卦地問，“衿啊，那Alpha長得好帥啊，他是你男朋友嗎？”
謝子衿吓得手抖，手中的玻璃瓶差點摔了，幹咳了兩聲，耳根子有點泛紅，趕緊解釋，“不是啊，我和他……就是兄弟，他平時都叫我一聲哥的。”
“原來是這樣。”小甜O盯着心虛的謝子衿看了好幾眼，笑得開花，饞饞地說，“既然不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你把你兄弟介紹給我吧。”
謝子衿一頓，“……”
“你幫忙牽個線，給我推一個微信，我自己和他聊，這麽優質的大猛A，誰看了不心動啊？”
謝子衿一個不慎，把咖啡的拉花弄成了一坨，“……”
小甜O雙手合十，手指交叉握在一起，美滋滋地幻想着，“我倆要是成了，好處肯定是少不了你的，我請你吃超級大大大餐。”
謝子衿将失敗的拉花清理掉，臉色有點不太好，悶聲說，“他那人超級無敵雞毛，毛病賊多，為人挑剔，難相處，認識他的人，都覺得他是狗，你不要被外表蒙騙了。”
小甜O頓住了，眉頭微皺，心情瞬間down了，“是嗎？我看着他不狗啊……”
謝子衿看着糾結的小甜O，又來了一劑猛藥，“他是我們學校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外號時間管理大師，一個星期換四個Omega，要不是家裏有點錢，早就被打死了。我還是不給你推微信了吧，渣男不值得。”
“這麽渣啊？那還是算了吧。”小甜O一秒就放棄，聳了聳肩，“再帥都沒用，男人不自愛，就是爛白菜。”
謝子衿如釋負重地點了點頭，“嗯，他就是爛白菜。”
他們默契地對那天的嘴角吻，只字不提，就當是做了一場缱绻的夢。
或許，就是因為引誘型信息素的影響，遲朝衍才會作出不合适的行為吧？
遲朝衍不提，謝子衿肯定不會主動提。
一連一個星期，遲朝衍準時準點出現在書店，時時刻刻地陪着謝子衿。
書店打工的猹們發現了端倪，他們認為，那位號稱時間管理大師的渣男在追謝子衿。
當天晚上下班，遲朝衍如常送謝子衿回宿舍。
謝子衿被傳言搞得有點心亂，一邊咕嚕喝着遲朝衍買的奶茶，一邊掏鑰匙打開宿舍的門，小聲說，“遲朝衍，有人傳，你在追我，你要不要澄清……”
“為什麽要澄清？”遲朝衍靠在宿舍的門框上，垂眼瞅着謝子衿，眉眼裏帶着溫柔又缱绻的笑，揚聲道——
“謝子衿，我就是在追你啊。”
謝小O，我明追你啊！
謝子衿頓住，像是五雷轟頂，對上遲朝衍含笑的目光時，耳根竄上一抹紅，“……”
“說起這，有件事我想問你。”遲朝衍笑眯眯地瞅着，“聽說，你到處和別人說我是時間管理大師，一個星期換四個Omega。是惡意中傷，還是說，你擔心別人觊觎我？”
沉默三秒。
“嘭”一聲，差點七竅生煙的謝子衿開了門，瞬間着急地把門關上。
被晾在門口的遲朝衍一片啞然，“……”
一分鐘後，門縫推出了一張小紙條，遲朝衍撿起小紙條，打開一看——
【謝絕遲朝衍與狗】
遲朝衍：“……”
謝小O，有點難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