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廢稿
廢稿
周六八點美術館開門前,有人到館前大鬧了一場。原因無他,就是鬧為什麽美術館不展他的作品,館長在此之前已經和他說過,無意義的作品是不配展出的。
鬧事的人出言辱罵了看上去斯文病弱的館長,指着對方的鼻子罵,下次他再來一定會把這個不懂他的館子砸了。
館長緩緩摘下戴在耳朵上的無線耳機,微笑道,歡迎。
周六七點半,那人來了,周圍都是等待開門的人。
七點五十分,安保人員報了警。
八點整,鬧事者被警方帶走教育。
而那位館長,就站在三樓的窗邊看他。
表情傲慢冷淡。
八點,美術館開門。
周六來看展的人很多,但大多都是放了假的學生和老人。
顧灼此時将一些A4紙分發下去,冷淡地開口:“請各位仔細觀看手中的紙張,不要随意走動,否則後果自負。”
一張薄薄的紙,只寫了幾行。
1.游客不要随意走動,不要靠近走廊盡頭右側的房間。
2.觀展時間:八點到十二點,兩點到六點。其餘時間不可以進入該館,否則後果自負。
3.不要伸手觸摸展品,不要嬉笑打鬧,不可以在館內跑動。
Advertisement
4.本館暫無導游,我們會給游客一個自由的觀展時間,祝您愉快。
束縛在規則裏的自由。
顧灼分發完這些東西,就擡腿離開了,留下一群不明所以的人。
他們之中有人是常客,解釋說:“嗐,這美術館就這樣。館長是個二十歲出頭的小年輕,喏,就是那個。”
他指了指離開的顧灼,卻不想那人像背後生了眼一樣朝他看來,登時打了個寒顫,“只要我們不觸犯這幾條規則,就不會有什麽事的。”
有人疑惑:“那如果觸犯了呢?”
方才那個人遲疑了,含糊道:“後果自負,後果自負……”
八點整,顧灼的美術館開館。
八點零五分,館長下班,員工開始了一天的摸魚打工日常。
手裏舉着檸檬茶的一位員工戳了戳正在拖地的人,說:“诶,你說老板每天上班五分鐘是去幹什麽呀?”
被他戳了的人放下拖把,眨了眨眼,低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吸了一口對方的檸檬茶,回答:“據我這麽多天的觀察,老板是去找道士了。”
“什、什麽玩意兒?”
“你想啊,老板這麽多天精神都不太好,那黑眼圈都可以去和國寶當同事了,不是為情所傷就是家裏出事。但老板沒有女朋友,也沒有家裏人,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遇到鬼了。”
“是嗎……”
“那肯定啊。雖然館長可能比鬼還像鬼……館長……”
那位在他口中比鬼還像鬼的館長此時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身後,語氣冷淡,面無表情:“你們在說我嗎。”
“……”
“沒有!”
擦了擦汗,手裏拿着檸檬茶的問:“老板,你怎麽又回來了?”
顧灼推開走廊盡頭右側的房間門,頭也不回道:“我有東西忘記拿了。”
室內沒有開燈,幾乎是沒有一點的光源。黑漆漆一片,什麽也看不到,但顧灼卻像是能夜視一樣,毫無顧忌的走到了房間中央的一張桌子旁。
随後他打開桌子的抽屜,從裏邊不知道拿出了什麽,但安靜的狀态下,銀鏈碰撞的聲音清晰可聞。
顧灼拉好了抽屜,把拿出來的東西放進大衣口袋,就匆匆出門了。
他對前臺的工作人員說自己有事要出差幾天,這幾天美術館有什麽事可以找他發小。
三天後。
顧灼坐上了前往江城的列車。
他此刻靠在軟座上閉眼假寐,心中卻無比的慌亂,思緒翻湧回到三天前接到的一通電話。
那是來自自己母親的電話。
電話裏,早已抛棄他到江城開始新生活的母親聲音疲憊,帶着讨好和不耐,要他到江城一趟。
顧灼問為什麽。
對方遲疑了一會兒,忽然開口,說出了顧灼隐匿二十多年的秘密,并且告訴他,如果他還想知道更多的話,就聽她的話,到江城來。
于是就有了三天後的這張車票。
在他的記憶裏,母親這個名詞和父親一樣,都是在記憶裏毫不相幹的人。父親在五歲時突然就死了,母親改嫁,到有錢人家逍遙去了,留下他和一個同樣是被父母抛棄的表弟。
照顧他們的,只有領居一個從來沒有見過面的人,和他們自己。
這些毫無意義的名詞,居然會在未來的某天成為威脅自己的人,是小時候的顧灼沒想到的。
顧灼一直認為自己的名字和自己本人一點也不像。
灼是烈火滾燙的灼,人是寒冰冰冷的性子。
列車嘈雜,無數散發着煙火氣的聲音是他們從未遐想過的生活。
“盒飯,飲料,礦泉水,”列車上的售賣員推着小推車緩慢地走在過道裏,嘴裏念叨,“都讓一讓,把腳收一收。”
她的聲音沒有什麽感情,甚至說的上是麻木。售賣員的皮膚脂黃,動作有些僵硬,聲音沙砸啞,像被扼住喉啦的鳥雀,又像一個老舊的破風箱。
“小哥,讓一下。”她渾濁的眼睛看到與正探身去取對面桌上一本厚重的書的顧灼。
顧灼夠到了書,一言不發地靠回了椅背,少頃,他又從售賣員手裏的推車裏拿下一盒涼透了的盒飯,又拿出手機,支付了四十塊錢。
售實員看了手裏拿着本重得要死的書的年輕人一眼,眼珠轉了轉又推車走了。
“盒飯,飲料礦泉水,耳機口罩洗發水。”她說着走了,背過身時露出一塊蠟黃長斑的皮膚。
顧灼捏了捏眉心,幾不可查地嘆了一口氣。
如果他沒看錯,那麽那個售賣員一定是個死了挺多天且已經長滿了屍斑的死人了。
她的年經并不太老,日測只有35-45歲之間,這個年經尚在盛年後期,有可能長老年斑嗎
并且她的瞳孔渾濁,細看還有些渙散。骨骼肢體僵硬,十米路她能走上三分鐘,這難道是在等在火車上要餓暈也不願意當那個買盒飯的大冤種乘客嗎顯然不是。
她的身上,還散發出一種令人不舒服的,無可忽視的菌菇氣息,伴有血腥氣。只是在這充滿煙火氣息的車內,如果不是五感特別靈敏的人,只能聞到菌菇的味道。
但顧灼,恰好又是五感十分靈敏的那類人。
顧灼一直覺得自己和正常人是有點兒不一樣的。
比如,正常人走夜路遇小偷,歹徒,而他遇鬼。真鬼,比如吊死鬼,餓死鬼,飽死鬼,真意義上酒鬼都有。
別人考試時拜佛,拜孔子他老人家,而顧灼不一樣,他拜鬼。
為了讓那些看上了他的死鬼不在他面臨人生重大決擇時來打擾他,所以他每年都要給鬼上兩柱香。
但這一點兒不一樣只持續到了他上初三。
高一時,他是發現并不是所有人能見鬼,也只有他才能會理那些死鬼,更不是因為他是陰陽眼。
只是那些鬼,就是們被他吸引的。
高一被n個男女鬼當衆表白過的顧同學:“……”
但現在這個……估計不是。
顧灼面無表情,打開了手中一看就是人肉做的盒飯。
有教養的顧同學作好了心理準備,并不打算在當公共場合嘔出來,所以他一臉淡然地打開了盒飯,然後.……
十分鐘後。公共廁所。
顧灼幹嘔:“嘔——”
顧灼:”……”
公共廁所內,有教養的顧館長将早飯吃過的東西吐了個幹幹淨淨。随後拿起手機,對着一盒子人肉,大腸小腸肝髒腎髒肺等各類各樣的人體器官拍了張照。
毫不留情地發給了遠在戎城的發小。
并且配文:我知道你這個點下了早班在吃午飯。
頭像是是一朵微笑小紅花的發小剛準備打開自己愛人準備的午飯:“……”
【問水:你想再上一節解剖課是吧?】
顧灼很快回複。
【您随意:沒別的,就問你想要嗎?我能從江城帶會戎城。】
【問水:不需要,謝謝您。戎城不缺大體老師。】
【問水:對了,你那便宜媽喊你去江城幹什麽?不會要上演富家先生的前妻之子不願嫁給某某家老爺沖喜,從而找上了待在鄉下小白花一樣純潔的後媽的孩子吧?】
【問水:天啊。】
顧灼:“……”
最近都怎麽了?
【您随意:[地鐵老人手機.JPG]】
【您随意:不可能,閉嘴。還有你別看那麽多狗血的電視劇。】
對方靜了一秒後,忽然發了個贊同顧灼觀點的消息過來,顧灼看了一眼,差點從列車飛回戎城。
【問水:也對哈,你本人也沒那麽小白花,你最少當個前妻孩子的惡毒繼哥。】
繼哥是什麽玩意兒?
顧灼決定不再禍害自己為數不多的好朋友,怕對方把自己拉進發小專屬的VVIP至尊黑名單。
于是他收起手機,結束了這場雙方之間互相傷害的霸淩。
将這些人體內髒美學沖進馬桶之後,顧灼接了點冷水,洗了下疲憊蒼白的臉。
随後就滿血複活地準備迎接當頭一張鬼臉了。
他開門——
看見整節車廂全他媽的是人體器官和新鮮的人類肢體。
“砰——”
微笑着把門關了回去。
顧灼:“……”
顧灼:一定是打開方式不對。
他再開——
還是原樣。
顧灼: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