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共犯

共犯

等向晚回學校,已經是一個星期以後了,白從很想念她,給她買了好多好吃的,甚至在辦公室裏特地給她騰出了位置,給她放零食。

向晚委屈地窩在白從的沙發上咔呲咔呲吃薯片。在白從的再三催促下,才不情願地回去上課。

課間,聃青破天荒地轉過來,問她:“你這幾天都沒來上課,是生病了嗎?”

向晚“恩”了一聲。

“那……這個送給你。”

是一張畫,上面是兩個人在天臺,天空和建築占了一大部分,在天與樓宇的交界處,是兩個小小的人,他們倚靠在欄杆上,風在動,雲在動,只有他們靜默在晚霞裏。

向晚露出了真心實意的笑容,鄭重地收下了。

聃青見她眉頭終于舒展開,也羞澀地笑了。

他們成了好朋友。

一起上課,一起開小差,一起去小賣部,一起看學校裏展出的書畫。

與此同時,亞德裏恩備受冷落。

“你已經結婚了,該注意點影響,不要和別的Alpha走到那麽近。”

向晚溫順地回答,知道了。

一拳打在棉花上。堵住了所有亞德裏恩想說的話。

向晚果真和聃青保持了距離。兩人好似回到了從前那般陌生的關系,但彼此知道,他們從未改變。他們一起,沉默地,獨立地對抗着這個世界。

平常的一天,聃青沒來上學。之後也再沒來過。

向晚擔心他是不是出事了,去問負責班級管理的教導員。

“你說聃青啊,他去服兵役了。家裏安排的,他家裏是部隊的,他畢業以後肯定也是要到軍隊裏去的。以他現在這個成績,根本分配不到好的崗位。家裏索性就讓他服了兵役,兩年後後出來直接當士官。對于他這樣的Alpha來說,是不錯的出路了。你們之前不是玩得不錯,該替他高興啊。”

向晚想到了聃青拿畫筆的手,白皙,修長,生了薄薄的繭,這樣的手,能拿得了槍嗎?

她魂不守舍地回家,亞德裏恩顯然也知道了這件事。只要他想,可以事無巨細地掌握向晚的每一件事。

“對于他這樣小貴族出身的Alpha,這是很不錯的了,雖然這兩年會辛苦一些,但為了以後的好前程,也不算什麽。”

他不說還好,向晚一聽他這麽說,懷疑地問道:“不會是你幹的吧,因為我們之前走得很近,你就……”

“我就耿耿于懷,伺機報複?”亞德裏恩嗤笑,“我沒那麽無聊,去對付這麽個小貴族。”

不過礙眼的人走了,心裏還是有有絲絲竊喜,雖然亞德裏恩本人不願意承認。

心情大好,他又假模假樣地安慰:“別難受了,又不是永遠也回不來。”可是,這樣匆匆一別,再見面的機會真的是微乎其微,兩年以後,向晚也要從學校畢業了,而聃青也會被分配到其他崗位。兩人階級不同,離開學校,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了。

“今晚早點休息,明天帶你去做客。”

“不想去。”向晚悶悶地拒絕。

“你是我的伴侶,應當要履行社交義務,由不得你不去。”亞德裏恩冷冷說道。

這還是他成為掌權者以來,頭一次收到掌權者阿道夫·西斯特的私人邀請,這是一個對于新晉掌權者來說夢寐以求的機會。意味着以阿道夫為首的軍政勢力正式向他伸出了橄榄枝,表明了友好的态度。雖然掌權者從理論上說都是平等的,但內部早已分成若幹派系,勢力錯綜複雜,他必須要早點站隊,避免成為權利鬥争中的犧牲品。

而能有這個機會,一定程度上還是因為向晚。

阿道夫手握大權,站在頂端的頂端,但是卻一直沒有繼承人,這是很致命的,意味着他沒有完成新世界規定的繁衍義務,不久的将來,這會成為政敵手中用來攻讦他的手牌。他的Omega,原新能源科學院首席,安德烈·米勒至今剛剛經歷了第四次流産。在家裏郁郁寡歡,阿道夫怕他一個人在家裏再生出更嚴重的心病,就邀請了幾位掌權者的家眷來家中做客。

向晚愚人節那天的表現,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沒錯,那天來亞德裏恩家中做客,被向晚臉對臉整蠱的,正是阿道夫本人。

其他掌權者的家眷都是舉止得體,乖巧聽話的Omega或者是大家閨秀,只有這一個猴子一樣的女孩,上蹿下跳,桀骜不馴,說不定能讓愛人真正開懷。

亞德裏恩在路上也将大致情況與向晚說了,耳提面命讓她守規矩,知禮儀,在家裏胡鬧就算了,這次千萬不要做出什麽贻笑大方的事情。

向晚聽了,在心裏翻了個白眼。

到了以後,向晚發現林彥竟然也在,心裏松快不少,立即貼到了林彥身邊。

掌權者們待在一處,他們作為家眷,被另外安置在了一個小廳。裏面坐着一個Omega。

一臉疲态,見他們來了,打了招呼,随後便興致寥寥,也不願開口說話。這大概就是阿道夫的愛人了。

幾位Omega和女士們牢記自己的使命,圍繞着安德烈,或講一些趣事,或誇贊安德烈勇敢又無私,将來一定是為了不起的母親。

反觀林彥和向晚,坐在最旁邊當背景板,插不上話也不想上前攀談。林彥是因為本身性格清冷,向晚則是因為被迫來參加這無聊的聚會,心裏還有點不情願。

這時又聽一個女士說道:“之前的那幾次,哎呀,一定是因為您太忙了。”她以過來人的身份自居,“像我們這樣身份的人,生下健康的孩子才是最重要的。把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沒精力照看孩子,自然……”自然保不住孩子,她笑了一下,沒有繼續往下說。但眉宇間很是驕傲自得,首席科學家又怎麽樣,一個孩子都生不了,哪像她,已經有3個孩子了。她微微又把腰杆挺直了些。

封建糟粕遺千年啊。向晚看着那個女人洋洋得意的樣子,在心裏痛罵。在她時代,雖然還是有女性抱有這種思想,但更多的女性已經覺醒了,不把婚育當做評判自身價值的唯一标準,而是紛紛走上社會舞臺,發光發亮發聲。沒想到過了幾百年,女性徹底成為了權力者的附屬品,沒有人權的寵物,新世界的衛道者。

衆人還在附和,贊揚安德烈做出了正确的選擇,放棄工作,在家修養,很快就會有孩子的。

向晚不想再聽,但也不敢直接離開,端起為Omega和女士們準備的低度數果酒,一杯接着一杯猛灌自己。

林彥讓她別喝了,她也不聽。

酗酒行為很快就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小妹妹遇到什麽不開心的事了,一杯一杯喝酒?”有人打趣她。

她不經常喝酒,現在已經喝得上了頭,嘴跑在腦子前面,林彥攔都攔不住。

“你要問我,遇到什麽開心的事了,一杯接着一杯喝酒。”說着打了個酒嗝。

沒有人想接一個醉鬼的話,她繼續發酒瘋:“其實呢,也不是我本人遇到了好事。我主要是替外面那群人開心,他們的奴化教育非常成功,效果,效果顯著。”這還不算完,她邊說好,邊自顧自地鼓起掌來。

再鬧下去就不成樣子了。安德烈起身,把她拽起來,“你醉了,我帶你去休息。”

他扶着向晚,向晚暈暈乎乎地看着他,“你是安德烈?”

“是。”

“聽說你是首席科學家?”

“曾經是。”

“為什麽是曾經,你應該一直是才對。”向晚質問他。

“你一個Omega,做到了首席的位置,應該非常不容易吧。為什麽放棄了?就因為沒能生出孩子?可是那又怎麽樣呢?為什麽一定要是一個無私的母親,稱職的妻子,而不能是一個傑出的科學家?你真是個蠢蛋。”她把自己說生氣了,還推了安德烈一下。

安德烈忙上前攙住她,顫抖着聲音說道:“你說的沒錯,我就是個蠢蛋。”

安德烈把她安置在客房,喂她喝了特效解酒藥,不到半個小時,她就清醒了。回想自己剛才說的話,向晚後悔不已,怎麽能這麽說他?有什麽立場這麽說他?

“對不起,”她趕緊道歉,“我說的話你別往心裏去,我亂說的,我喝醉了,我……”

“我沒往心裏去,”安德烈打斷了她的道歉,釋然地笑了,“其實我還要謝謝你,我一直希望有一個人,能對我這麽說,把我罵醒。”而不是,所有人,都誇贊他做出了正确的選擇。

“你救了我。”安德烈非常認真地說。

吃飯的時候,安德烈親昵地讓向晚坐在他旁邊。他又恢複了從前的樣子,開朗,健談,精力充沛。愛人這副樣子,真是久違了,阿道夫很是感懷,甚至感激地看了亞德裏恩一眼。

事情都在往好的方面發展,沒有人煞風景地去提向晚剛才大放厥詞的瘋狂行徑。

亞德裏恩也對向晚的表現很滿意,像是獎勵她一般,再一次放松了對她的管制。

向晚就這樣過了一段舒心的日子,轉眼學期就結束了,她的假期生活開始了。

亞德裏恩忙碌卻意氣風發,每天早出晚歸,家裏成了向晚一個人的天下,他還給了向晚新界通行的權利,允許她可以在司機和守衛的陪同下,到新界以外的地方逛逛。

她在外面野了幾天,回家的路上看到有個樹上結了果子,鬧着要去摘。

司機和衛兵拗不過她,只能一臉擔憂地看着她爬上了樹。

大樹枝繁葉茂,向晚的身影很快就看不見了。她伸手想要摘最紅的果子,卻不想被人從身後捂住了嘴。

“唔……”她害怕地想要尖叫。

“噓,別出聲,是我!”

這聲音聽起來好耳熟,她轉頭一看,竟然是安德烈。

安德烈見她認出了自己,就放開了她。

“你怎麽在這裏?”向晚悄聲問他。

“我逃了。”他過于平靜,像是在說“我吃過晚飯了”一樣。

“什麽?”

“我逃了。”他又說了一次,“我接受了自由城的邀請,去那裏繼續從事能源研究。”

“是因為我那天說的話嗎?”

“其實,自由城那邊已經私下裏接觸我很久了,但我因為害怕,一直沒下定決心。直到最後,被迫辭去了工作。你見到我的那一天,我其實已經準備好了足夠的安眠藥……是你救了我。”

向晚握緊了他的手,問道:“那你怎麽在這裏?沒有接應你的人嗎?”

“他們剛一帶我離開,我們就被發現了。”安德烈神色暗淡,“我們逃到這裏,他們把我藏在這裏,就被捕了。”

“啊?那你要怎麽辦?”總不能一直藏在樹上。

安德烈扯着嘴角笑了笑,故作輕松道:“總會有辦法的,只是拜托你,別告訴別人見過我。”

“你笑得比哭還難看。”向晚盯着他,“你也不知道怎麽辦了吧。”

安德烈沉默。

“拿去。”向晚把自己的通信證遞給他,“新界守衛森嚴,就算自由城的那幫人想要救你,也進不來。你拿着我的通行證先逃出新界吧,到了外面一定有辦法的。”

“我不能要,我會害死你的。”

“哎呀,你笨呀。我會承認是我給你的嗎?我肯定說我不小心弄丢了呀。”她把通行證塞到安德烈的手中,“別猶豫了,等會我就帶着司機和衛兵走了,你自己小心點。守大門的衛兵應該也不認識你,看到通行證就放行了。”

她說着,快速地爬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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