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
第 8 章
小祯在我家住了五天,他正月十八開學我也剛好那天開始上班,我本來的打算是正月十七這天和他一起回去。
元宵節這天,在家裏煮着吃完湯圓,我親手給他穿好羽絨服圍好圍巾,等成功把他包成一枚粽子就拉着他去外面看花燈。
街上,家家戶戶門口挂滿了好看的燈籠。
有自家做的也有商鋪買的,塑料的或是紙的應有盡有。
不過,這還不是最熱鬧之處。
我拉着他去了我們這裏每縫過節最熱鬧的寺廟。
這裏不僅可以看花燈還可以點燈祈願祝福。
“去點個祈福燈嗎?”看完花燈我問他。
湖藍色圍巾上面,他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問我,這裏還能點祈福燈?
我牽着他進來寺廟大殿,裏面等着點燈的人很多。
我們排着隊領了兩盞燈。
點燈,許願。
出來的時候我問他剛才許了什麽願。
他笑得神秘,說不告訴我,說出來就不靈了。
我猜他肯定和我一樣,為對方求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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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大殿,我們兩個原路返回。
山下有片池塘,裏面的池水已經結了冰,這個季節很少有人去那邊。
小祯說要不要過去坐會,那裏安靜。
我答應下來,兩個人過去找了塊幹淨的石板坐下來。
遠處的燈光依稀能照進這裏,才沒有顯得這裏特別黑。
他就坐在我旁邊,雙手撐在身後,仰頭看着天空。
我順着他的視線望過去。
那晚,天上的星星特別多,密密麻麻鑲嵌在黑幕裏,不住地閃着亮光。
我和他就這樣并排坐在一起,擡頭看着星星。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小祯突然問我:“之前經常聽有人說,人死了就會變成星星,是真的嗎?”
晚上的天還是有點冷,我回過神來,伸手把他攬進懷裏,他就歪着頭靠在我肩上。
“科學來說,天上的星星只是我們肉眼可見的宇宙中的天體。”我解釋道,“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人死後或許也可以變成星星。”
他蹭着我的脖子,問我:“那怎樣才能變成星星呢?”
我想了想,認真回答:“人死之後,身體會被空氣中的微生物氧化分解成無數個簡單分子,而這些分子大部分會沉入大地或者擴散進我們周圍的環境,但也有很小的機會,它們會擴散到大氣層外,成為宇宙中飄蕩的塵埃,在遇到相互作用後又彙聚成一粒大塵埃,從某種意義上講,這粒大塵埃就是人死後變成的一顆星星。”
我解釋完等小祯發言,結果他沉默了許久,突然笑着罵我“死直男。”
“老公。”他親昵地叫我。
我低頭看他,他也剛好仰頭看向我。
視線相彙那刻,我聽見他說:“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一定會拼命變成天上最亮的那顆星星,然後一直陪着你。”
我皺了皺眉頭:“大過節的,瞎說什麽呢。”
他朝我吐了吐舌頭,扭頭枕着我的肩膀繼續看星星。
“咦,有流星哎。”他突然激動地說。
我擡頭望過去。
還真的有。
流星劃過天際留下一道明亮的光線。
他推了一下我胳膊,“老公,快許願。”
我收回視線看他,他正雙手交叉握在胸前,閉着眼睛虔誠許願。
月光下,他濃密彎翹的睫毛輕顫,在臉頰上投下兩道扇形的陰影。
我看着看着忍不住過去在他眼角親了一口。
嘴唇碰到皮膚那刻,我對頭頂的流星許願——
願小祯歲歲平安,年年有我。
睜開眼睛,他問我:“我讓你許願,你親我幹什麽?”
“許過了。”我笑着說。
“許了什麽願望?”他問。
“你不是說,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我說着站起來,向他伸出手,“回去麽?”
他笑了笑,“好。”
他把手給我,我剛準備拉他起來,就看到他臉色突然一白,腳下重心不穩地向後倒去。
我連忙上去扶住他,看他臉色很不好,心中一緊。
“怎麽了?”我問。
他兩根手扶着太陽穴,輕輕搖了搖頭,:“沒事,可能剛才坐太久了,一下子起來頭有點暈。”
“怎麽會突然頭暈?”我問。
“大概有點低血糖吧。”他不在意地說
我看他臉色依舊很差,皺了皺眉。
“哎呀,沒事的,快走啦。”小祯說着就要拉着我的手回家。
我莫名有些心慌,只好先帶人回家。
是不是在外面留太久了,凍着了。
我脫下外套披在小祯身上,以最快的速度回了家。
回到家,去洗手間調好熱水,讓他先洗把臉。
小祯虛弱地靠着洗水臺,剛彎下腰,一滴紅色鼻血滴在洗手臺的白色瓷磚上。
我一下子就慌了,拿起洗漱臺上的餐巾紙顫抖着手就要去給他擦,嘴裏還在不停地說着“嘶——快仰頭快仰頭”,回頭卻看見他慌裏慌張伸手遮住了那滴血。
我愣在原地。
............
如果那天小祯不伸手去遮那滴血的話,或許我會以為天氣幹燥只是單純的流鼻血,但是他下意識地遮擋和慌張的神色讓我如夢初醒。
小祯一定有什麽重要的事情瞞着我。
我真傻。
......
如果時間能夠倒回的話,當初那次見面,我一定會及時問清楚,大年三十那天小祯為什麽沒回信息也不接我電話,他是不是遇到了什麽事。
可惜沒有如果,時間也只會往前走不會倒流。
......
那天就像一個可怕的噩夢。
一切都來的猝不及防。
小祯被送往醫院的路上,我一直陪着他,他發高燒,時而清醒時而昏迷。
清醒地時候就努力沖着我笑,讓我不要擔心,昏迷的時候又睡得特別沉,呼氣輕得我快要聽不見了。
我紅着一雙眼,一刻也不敢眨地看着他。
很可笑。
那天,我帶着他去寺廟剛求過平安,老天就跟我開了個巨大的玩笑。
醫院裏,我被告知,小祯他,患上了絕症。
小祯的父母也來了。
我們一起坐在急救室外長廊的椅子裏。
我雙手止不住地顫抖,聽他們跟我講起了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
大年三十那天小祯不接我電話也不回我信息,是因為他進醫院了。
準确來說是在二十九那天晚上我和他聊完天互道晚安後沒多久,他就被送去了醫院。
很突然,和這次一樣的突然。
所有人都沒有做好任何心裏準備,就連小祯自己也是。
他知道自己得了病之後,冷靜了一星期然後告訴了父母我和他的事情,得到了父母的同意,他立馬買好票跑來見我。
其實那次他本來是帶着兩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來的,但是他永遠都是這樣,只把好消息講給我聽,壞消息留着自己承擔。
如果不是突然的發作,我真的不知道他會瞞我多久。
......
小祯住院了。
接下來便是一次又一次痛苦的化療。
每次陪着他化療完看見他痛苦的表情,我的心就像是被無數細小的針密密麻麻紮過一樣,疼得我胃裏一陣痙攣。
我只是看着都這樣難受,那小祯又會如何呢,化療的過程那麽痛苦,他肯定要比我疼上千倍萬倍。
可是我又能怎麽辦呢,我他媽除了眼睜睜地看着他難受什麽都做不了。
醫生說醫院正在尋找合适的骨髓,骨髓移植成功或許還有救。
這是剛開始醫生給我的答複。
就當我心裏充滿希望滿世界求着尋找匹配的骨髓時,醫生卻再一次告訴我,小祯的身體狀況越來越差,或許就算找到匹配的骨髓,成功率也不大,小祯小時候身體不好落下過病根,就算骨髓移植成功也有很大概率會發生排斥反應。
這他媽都是些什麽屁話。
現代醫學這麽發達,什麽病救不了,只要我找到合适的骨髓,小祯一定會有救的對不對,一定會有救的。
我揪着醫生的衣領,讓他告訴我,不發生排斥反應的概率有多少?
醫生撕開我的手,丢下一句,“你先找到骨髓再說,只要能找到合适骨髓,我們一定盡力,其他的就看病人自己的造化了。”
說完就将我轟出了辦公室。
我頭抵着醫院冰冷的牆,半蹲半跪在辦公室門前。
良久,伸手抹掉臉上的淚水。
哪怕只有一絲希望我也要救回小祯。
小祯他那麽善良,他還,那麽年輕,老天一定不舍得這麽早就把他從我身邊帶走的。
一、定、不、會!
然而,現實總是站在我的相對面。
骨髓的尋找并不是很順利。
打了無數個電話,用盡了所有的關系,最終給我的答複不是沒有消息就是讓我再等等。
我知道短時間內找到合适的骨髓不是件容易得事,可是,小祯的身體狀況真的等不及了。
我在洗手間打完電話,用冷水沖了把臉,平複好心情,擰開了病房門。
那天小祯難得的精神還不錯,我進去的時候他正靠着枕頭,向窗戶外頭張望着。
聽見我開門的聲音,他朝我看了過來。一看到我就笑了,“去哪了?這麽久。”
我過去坐在床邊,摸了摸他細軟的頭發,“去打了個電話。”
他雙手環繞抱住我的腰,把頭埋進我懷裏,我順勢抱住他。
他又瘦了。
“外面下雪了,好好看。”他突然說。
我擡頭看向窗外,竟然才發現今天下雪了。
小祯特別喜歡雪,以前老愛看滑雪節目,窩在沙發裏一邊看一邊沖我說,以後一起去爬雪山好不好?
我抱緊他,想告訴他,等你病好了,我們就去爬雪山。
“老公,等過幾天我們就出院好不好?”
我親了親他還在低燒的額頭,“乖,等病好了就出院。”
他卻在我懷裏固執地搖了搖頭,“過幾天就出院,然後我們去旅行,去爬雪山。”他突然擡頭,看着我,“這些都是我好久之前就想和你一起幹的事,我不想留下遺憾,我會好好吃藥,好好配合化療,過幾天你就帶我去,好不好?”
我扭過頭不看他,嘴唇輕輕發抖,拼命才不讓眼眶裏的淚水留下來,點着頭答應他。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