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第 9 章

我們最終還是沒能實現一起去雪山的願望。

倒是後來,我會反複做同一個夢。

我夢到我和小祯去了雪山,然後遇到了雪崩。

冰雪席卷而來那刻小祯推開了我,我看着他在我面前一點一點消失,然後我就醒過來。

同一個夢,在後來的一年裏做了無數遍。

......

出院後,小祯的身體越來越差,醫生說他沒剩多少日子了。

我們搬到了之前租的房子裏,我辭掉了工作,想多陪陪他。

小祯出院後的第二天,精神氣還不錯,那天天氣也不錯,是幾天以來難得的一個豔陽天。

小祯說,天氣這麽好,出去走走吧。

我說,好。

我給他套上呢大衣,戴上圍巾,帶着他去公園裏曬太陽。

天氣好的時候公園裏的人很多,有練劍的大爺和跳廣場舞的大媽,還有一幫追逐嬉戲的小孩。

我和小祯牽手繞着廣場走了一圈,坐在長椅上曬太陽。

旁邊有位奶奶推着小推車賣棉花糖,很多大人領着小孩排隊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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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領着小祯過去排在隊伍裏,要了一支草莓味的。

起初,搭在棉花糖機器上的還是根光禿禿的木棍,漸漸地變成一個粉紅色的小球,然後越滾越大。

他歪着頭看,說,小時候覺得棉花糖機器好厲害,一吹就是一顆大棉花糖,跟變魔術似的。

我說我小時候都沒見過棉花糖,農村裏面很少見這東西。

他笑着叫我小可憐兒,說,那待會給你多吃幾口。

一顆圓滾滾的棉花糖做好。

奶奶把棉花糖給我,看了一眼小祯挽着我胳膊的手,笑着問:“你旁邊這位是你的弟弟嗎?”

我笑了笑,告訴她:“不,是我愛人。”

奶奶似乎是有些訝異,但随即又笑了,“那祝你們百年好合呀。”

“謝謝你奶奶。”

我和小祯道了謝,坐在附近的長椅上邊曬太陽邊吃着棉花糖。

“她好像還是第一個正式祝福我們的人哎。”小祯說。

我知道他說的是剛才賣棉花糖那個奶奶,笑了笑,“以後會有很多人祝福我們的。”

他努力點頭,舉着棉花糖喂我:“小可憐兒,多吃一口。”

我苦笑不得,湊過去咬了一口。

糖精在我嘴裏融化開來,甜到牙疼。

他就在旁邊看着我,笑得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

我湊過去親了他一口,順勢舔掉了他嘴邊沾上的棉花糖。

他捂住我剛才親他的地方,小聲說:“老公,這裏好多人。”

我說:“沒事,他們沒看到,看到了也沒關系。”

他拿我沒辦法,開玩笑說跟着我他的臉皮也變厚了。

我們一直坐到下午太陽快落山的時候回家。

出院後第三天。

小祯狀況不太好,頭天晚上發了一夜低燒,早上我熬的皮蛋粥一口也喝不進去,說沒胃口。

我只好熱了一杯甜牛奶,一勺一勺喂他。結果也只是吃了幾口就說吃不下,很累,想睡覺。

我把他抱進懷裏哄他睡覺。

快到下午的時候我才看他迷迷糊糊醒過來,蹭着我的胸膛小聲呢喃:“老公,我剛才做了個夢,好長好長。”

我嘴巴蹭着他的頭發,輕聲問,“夢到什麽了?”

他說,“我夢到我們去海邊,去雪山,去了好多好多地方,那裏都好美好美。”

我說:“那等你好起來了,我們就去好不好?”

隔了好久,他在我懷裏輕輕搖了搖頭,啞聲道,“好不起來了,我很快就要死了,再也沒辦法陪你了,老公,我,我好害怕。”

我将懷裏的他抱得更緊了,拼命不讓眼眶裏的淚水流出來,“傻瓜,別亂說,不怕,我一直在。”

隔着布料,我感覺到胸前的衣服被一股溫熱的液體打濕,小祯哭了。

“為什麽,老公,我不想死,不想這麽早就離開你,我真的有努力的,那麽多的藥都吃下去了為什麽一點作用都沒有,化療的時候那麽辛苦,但一想到或許我還可以活下來,還可以和你在一起,我也就不覺得疼了,可是為什麽,為什麽到頭來一點用都沒有,一點都沒有......”

聽着小祯越來越崩潰的哭聲,我的心密密麻麻的疼。

我知道,我的寶貝一直在努力,這一切我都知道。

以前他最不喜歡吃藥的,感冒了喝藥都得要我哄上好半天他才肯喝,可是住院那陣子,大把大把的藥,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往下吞。

明明以前是個不小心磕破皮都要和我撒嬌喊上好一陣疼的人啊。

可是化療的時候那麽痛苦,疼到每次出來的時候都是頭上一層冷汗,嘔吐到胃裏再也沒有什麽東西可以吐,臉色白的就像一張紙,明明這麽難受,他卻從來都一聲不吭,怕我擔心還笑着安慰我,嘴硬說他不疼。這些,我都知道啊。

我一遍又一遍地輕聲安撫着小祯,不停地告訴他,我愛你。

他哭累了,漸漸在我懷裏睡着。

出院後的第四天。

小祯時而清醒時而昏迷,更多的時候是在昏迷。

小祯又一次被送進了醫院。

醫院辦公室裏,醫生搖着頭,告訴我,就這幾天了,有什麽心願沒了的都了一了吧。

那天父親母親還有小祯的父母都來了。

先前小祯睡着的時候,我去洗手間給爸媽打電話,電話裏我說了我和小祯的事情,也告訴了他們小祯現在的狀況。

母親來的時候紅着一雙眼睛,明顯是哭過,似乎是有什麽話想對我說,看見病床上躺着的小祯,又搖了搖頭,嘆了口氣握住了小祯的手,眼淚滴在了醫院病床的被子上。

晚上,小祯醒過來了一次。

我拿出外套口袋裏的戒指,單膝跪地,當着四位家長的面,在醫院的病房裏,正式向他求婚。

一對素鉑金戒指,內圈刻着我們的名字。

戒指是在很早之前就買的。

我記得的,他接我下班,路過一家首飾店的時候,透過外面的櫥窗,他盯着一對男士戒指多看了幾眼。

第二天我就去把那對戒指買下了。

本想着在他23歲生日的時候給他驚喜,不過生日還得再等半個月,提前派上用場也沒有關系,等生日那天給他買一大束玫瑰花吧。

他最喜歡的香槟玫瑰。

小祯盯着戒指愣了愣,忽而又笑了。

我看他上下嘴皮碰了碰,笑着伸出左手。我從黑色絨盒中取出戒指,笨拙地戴在了他左手無名指上,又取下另一枚戴在自己手上。

我握着他的手,在他額頭上印下一個吻。附身過去的時候我見他輕輕閉上了眼睛,濕潤的睫毛輕顫。

之後小祯一直睡到半夜的時候又醒過來一次。我一直沒敢睡,只要能聽見小祯的呼吸聲就覺得心裏踏實,盡管那呼吸聲已經很微弱了。

他說想讓我抱着他睡會。

醫院的病床都是單人床,擠不下兩個人,我把旁邊的陪護床拉過來和他的床并在一起。躺上去抱住了他。

窗簾只拉了一半,月光借着窗戶照進來,傾瀉一地。月光中,他拉着我的手舉在空中,兩枚戒指泛着銀光。

我反手握住他的手,我們就這樣舉在半空中盯着戒指看了好久好久。

小祯突然說:“老公,等我走了,以後你會不會去找別人?”

我肯定地說:“我不會,小祯,我只愛你一個人。”

“嗯,我知道你肯定不會。”他說着松開手,翻身雙手環繞抱住我,“但我不想以後讓你孤零零的一個人,等我走了,再過個幾年,就找個能陪着你的人吧,好不好。”

我把頭埋到他的脖頸間,手伸進衣服裏摸着他幹瘦後背,嗅着他身上的味道。

“不好。”

除了你,我誰都不要。

我帶着小祯回家。

他不喜歡壓抑冰冷的醫院,不想聞刺鼻的消毒水味,他說想家,我就帶他回去。

回去的路上,我們去了趟寵物店,買了一只很可愛的布偶貓帶回家。

到家,他說想吃我做的菜,我脫下外套,洗洗手就去廚房做飯,他就在外面給貓布置小窩。

等布置好,就抱着貓站門口看我做飯。

飯桌上我問他想好給貓取什麽名字了嗎?

他咬着筷子,想了想,說,就叫球球吧。

我笑,給他夾了一筷子菜,說挺好的。

這貓圓滾滾的确實挺像一個大皮球的。

那天晚上,小祯心情似乎很好,吃了很多我做的菜,雖然到半夜的時候全吐了。

那晚我徹夜未眠,小祯在我懷裏睡得也不是很踏實。

在廁所吐完,喝了一口水繼續睡,低燒持續不斷,我聽他迷迷糊糊地□□了幾聲。

我抱緊他,感受到他身體在微微發抖。

我深刻地意識到,或許小祯真的要離開我了。

我真的從未那樣害怕過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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