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蘇曉月聞言一愣,茶杯滾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小郡主被她吓了一跳,忙安慰道:“你先別急,你剛醒過來,可不能再受驚吓了。”
“先生何日啓程?”蘇曉月緩過神,急忙問道。
“應是...此刻吧。方才下了學,兄長去送他了,我便來看你。”康穆清答道。
“我要去見先生一面。”蘇曉月面露焦急,作勢就要下床,一下沒站穩又摔了回去。
她三日未進食,身子自是一點力氣也沒有。
“這如何使得?你剛剛醒來,蘇大人與蘇夫人也不會同意你出門。”康穆清将她扶到床邊坐好,試圖說服她。
蘇曉月一想也是。
但她實在萬分心焦,不願就此和先生分別,總要說清楚才好。
即便陶章那般不惜傷害自己是為了保護蘇婉兒,但說到底也是因此才護住了她的。
她左思右想,忽地想起一個辦法。
“那我想見一見林铮。”蘇曉月面露懇求,她也知曉這要求實在有些過分。
此次生病,父親定然又會将自己嚴加看護起來。
蘇府深閨,豈能讓一男子說來就來。
但她實在走投無路,只好巴巴地望着小郡主。似是在盼着她能平白給她變出個大活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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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康穆清這次倒不如何為難,她點點頭轉身便走,探頭探腦地開了門。
她日日來探望蘇曉月,蘇府中的人都感嘆小郡主身份尊貴卻很是親和,又這樣關心小姐,對她印象極好。
先前蘇夫人見她來了,也放心她照顧女兒,便和老夫人一同去為蘇曉月念經祈福去了。而蘇大人還沒下值回府。
外間原本只有一個青蓮守着,她知曉郡主每日都愛和小姐說些體己話,不好多聽,便去了門外候着。
康穆清走到外間回頭把門關好,将青蓮叫進來,只同她說自己有些餓,托她去拿些吃食來。
青蓮心想有郡主在此,也不必太過擔憂,點頭放心去了。
蘇曉月的院子偏,她這一來一回就需好些時候。
待青蓮走了,小郡主打開房門,只露出一個腦袋,左右觀瞧。
多虧蘇府人少,蘇文和怕打擾蘇曉月休息,院中此時一個人也沒有。
她蹑手蹑腳地跑到小花園,那裏花草樹木茂密的很,遮擋的嚴嚴實實。
“咳咳,你出來。”小郡主對着空氣輕輕喊道。
沒有人應答。
“林铮,你別裝了,我那日看見你了。我知道你日日都在此守着。”她稍稍提高了聲音。
還是沒有一絲聲響。
小郡主有些躊躇,莫非真是自己眼花了?
前日剛來時,她分明見到這裏有個酷似林铮的人影一閃而過。
她看着眼前的草木葳蕤,被風吹着輕輕晃動,沙沙作響,後脊一陣發涼。
莫非自己看到的...不是人?
她有些害怕,哆哆嗦嗦地說着:“蘇曉月醒了,她想見你,你到底在不在啊?”語調裏都帶上了哭腔。
康穆清正欲轉身就跑,一回頭卻看見林铮站在身後。
“她醒了?”
她嗷的一嗓子還未尖叫出聲,就被林铮點了啞穴。
含着熱淚眨巴眨巴眼,下一刻便被林铮拎麻袋似的扔在了房門前。
待她先去幫蘇曉月換好了衣衫,林铮這才有些羞赧的走進去。
畢竟是姑娘家的閨房,即便是外間,如此也實在是有些不妥。
蘇曉月見康穆清還真能将林铮給她帶來,十分驚奇。當然此時也顧不得多問。
被解了穴的小郡主一邊喝着茶,一邊恨恨地看着林铮的背影。
這人怎麽就不能輕點下手?
自小便不把她當人看,比溫和有禮的兄長可差遠了。
蘇曉月坐在一旁對林铮說出自己的請求。
她面色蒼白,目光卻堅定。
“我不能就這樣不明不白的讓先生走了,你偷偷帶我去見他好不好?”
眼下只有他能做到了。
林铮本想拒絕,她現在這副樣子,實在不适合外出。但見她眼中帶着哀求,不由心軟的點了點頭。
他幫蘇曉月穿好披風,小心翼翼地将她背起來,生怕會不小心傷到她,趁人不備幾步便跳出了蘇府。
小郡主忿忿不平的心中腹诽,這待人的差別也太大了些。
随即,她突然反應過來,這兩人走了把她留在這裏,萬一露了餡,那遭殃的豈不是自己嗎?
“郡主殿下,奴婢給您拿點心來了。”青蓮的聲音适時響起。
康穆清面色一白,情急之下心生一計。
***
二人趕到城門口,只見到康穆雲孤身一人站在那裏。
他正轉身要走,見到匆匆趕來的兩人,連忙迎了上來。
“先生走了嗎?”蘇曉月雖已猜到了結局,還是有些不甘心。
還是來晚了一步。
“剛剛才離去。”康穆雲也頗有些傷感,他也不知為何先生執意要走。
他一直被陶章先生的才氣折服,立志要做他那樣的不拘小節腹有乾坤之人。
她艱難地點了點頭,心情失落。
“這是先生要我給你的。”康穆雲拿出一封信,遞給蘇曉月。
她急忙接過,打開了信。無非是些歉疚道別的話。
林铮看到蘇曉月悵然若失的樣子,轉身便開始卸康穆雲的馬車。
“穆雲,馬借我一用。”他跨上馬,一把撈起蘇曉月,朝着出城的方向追去。
“哎,哎,我怎麽回去啊?”康穆雲追着喊了兩句,他還沒反應過來那兩人便沒了蹤影。
留下他和車夫大眼瞪小眼。
“你在此候着吧,我走回去便是。”他沒好氣地吩咐過車夫便走。
今日實在心情不佳,不願再久留。
風呼呼地吹着,馬兒疾馳。
“你做什麽?先生不願見我...我追上去也...”蘇曉月微微掙紮,心中難受極了。
“你想見先生不是嗎?你不是最不在意他人看法的嗎?怎麽變得如此膽怯了?”林铮将她圈在懷中不讓她亂動,專心向前追去。
蘇曉月沒有回答,心中卻不再猶豫。無論如何她也想再見陶章一面。
林铮顧及蘇曉月身子虛弱,控制馬兒并沒有行的太快,但片刻後還是趕上了緩緩前行的馬車。
“陶先生,先生停一停。我有話想對您說。”行至車窗邊,蘇曉月按捺不住對着車內呼喊着。
陶章聽到有人喚他,奇怪地拉開車簾。
一看竟是蘇曉月和林铮,急忙令車夫停了車。
林铮勒住馬走到一邊,給那兩人單獨說話的機會。
“曉月,你可好些了?”陶章忍不住關心道。
“先生,您為何要走?是不是因為我?您不要離開,我并不在意那天的事情,我還想感謝您救了我。”蘇曉月有些着急。
陶章笑着搖了搖頭,目光卻坦然而堅定。
“曉月,你不必自責。你的前路會更加險阻,我此時離開才是正确的。”
“先生,我不怕。我...”蘇曉月還想挽留他,陶章卻止住了她的話。
他拍拍蘇曉月的頭,溫柔的笑了笑:“我陶章不能護住蘇家,也絕不做他人刺向蘇家的利劍。”
蘇曉月見他去意已決,心中十分難過。
“曉月,你是個伶俐堅強的好孩子。為師相信你此生定能平安幸福。不過事到如今,我也不知還能否妄稱你師。”陶章的笑容有些苦澀。
“先生,您永遠都是我的先生。”蘇曉月誠懇地說道。
陶章的眼角帶了淚意。他欣慰地點點頭。
“若婉兒知道你如此懂事,想必也能放心了。”
“先生跟我姑母...”蘇曉月欲言又止。
“我與婉兒并無私情,從頭至尾不過是我一廂情願。你的姑母是這世間最美好的女子,你定要記住她。”陶章鄭重說道。
蘇曉月點點頭:“是,我們一家都從未忘記她。我從小便看到爹爹總是偷偷的哭着想她。想必她在天有靈,也能護佑蘇家和先生。”
“婉兒已經去了?”陶章大驚。
“姑母不是被賊人擄走,二十年前便死了嗎?”蘇曉月似乎也對陶章的反應有些不解。
此事不是天下人盡皆知嗎?
難道先生...真的已經糊塗了?
“你竟不知?你父親沒有告訴你?婉兒當年并非是被擄去的,雖然許多年未見,我也堅信她絕沒有死。”陶章震驚道。
“什麽?!”蘇曉月懵在了原地。
姑姑沒死?父親知曉?那祖母也知曉?莫非...整個蘇家只有她被蒙在鼓裏?
她傻傻地望着陶章,期盼他能告訴自己詳情。
陶章自知一時失言,有些後悔。蘇文和瞞着她,定是有自己的用意。
他尴尬笑道:“啊...天色不早了,為師該走了。曉月,你要保重,希望将來還能有機會再相見啊...”
說罷趕緊上了馬車,深深望了林铮一眼,匆匆命車夫駕車走了。
陶章走後,蘇曉月仍舊怔愣着站在原地。
林铮将她抱上馬,緩緩往回走。一路上蘇曉月不發一言,林铮便也不說話。
到了城門口,将馬還給那車夫。林铮便又将蘇曉月背了起來。
她趴在林铮背上低下頭,任披風的兜帽罩下來。抛去姑母的事情不談,離別總是讓人傷感。
城門口人來人往,都不由回頭打量着這兩個奇怪的人。
“林铮,我們回去吧。”她吸吸鼻子,甕聲甕氣地說着。
林铮不言不語地往回走,只感覺背後的人在微微顫抖,肩膀一陣陣濕熱,是她又落了淚。
回程的路走的并不匆忙,他就這麽背着她,不再躲着走些偏僻的小巷,也不顧及旁人如何看。
林铮步子邁的很沉,快到蘇府的時候,身後的人沒了動靜。
想是哭的累了,又睡了過去。
“對不起。”
“我原以為這樣就能保護你,是我錯了。”
“你再等等,我要這天下再沒有人能傷害你。”
林铮聽着她悠長的呼吸,輕輕地說着,像是說給她,也像是說給自己聽,越走步伐越堅定。
蘇曉月的睫毛顫了顫,一顆淚珠子又滾落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