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當蜜罐裏長大的孩子遇上泥潭裏掙紮的人,不會馬上感同身受,而是不知所措。

此刻的宋珏誠就是如此。

他不知該不該出言安慰雲疇,又怕自己說錯話傷到他,只好連連擺手,小臉憋得通紅。

蘇曉月摸摸他的頭,笑着對雲疇說:“往後你不必再刻意讨好誰了。你若喜歡看書,我便去書院的書齋給你拿來,那裏什麽都有,保證你看也看不完。”

宋珏誠忙點點頭,霸氣十足地說:“你放心,你且安心在宋國待着。有我在,無人敢欺負你!”

康穆清見兩人都表了态,自然不甘示弱。

她苦思冥想,這才道:“你若想吃什麽玩什麽就跟我說,我去給你買來!”

三人氣節湧起,誰也不願矮誰一頭,絞盡腦汁争相要對雲疇好。

雲疇到底是個孩子,見他們這樣亂作一團,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笑得眼角都有了淚意。

三人愣愣地回頭看他,白皙英俊的少年滿面溫柔的笑意,像白蘭花一般純淨。

他不像苦難裏長大的孤兒,倒更像被人精心呵護的貴公子。

若說芸娘将他從污泥中撈了起來,那麽此時的三人就是為他沖去纖塵的微雨與照亮他的驕陽。

“你娘親一定很美!”宋珏誠不知不覺說出了心裏話,其餘二人忙不疊地點頭認可。

雲疇聽到這些也十分開心,心中與三人更加親近。

從今往後,他的笑容不再是謀生的手段,只需發自內心。

***

三日後。

這幾日雲疇俨然成了宋珏誠的跟班,他走到哪裏就帶到哪裏。

雖然有些不合規矩,但宋帝也念着兒子歲數小,正是需要玩伴的時候,索性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那孩子看着老實本分,也不像是會挑撥離間的奸人。

幾人前一日就約好在宮外彙合一同前往獵場,宋帝不喜雲翳,只派了八面玲珑的宋瑾瑜主持這場圍獵。

到了被侍衛層層守備的圍場,入口的空地上已經搭建起了臨時的帳幔。

來人不算太多,畢竟宋國人對狩獵這種粗野血腥的活動并不感興趣,許多人都在家稱病不肯來。

三三兩兩的人在各自營帳中的矮幾旁等候,宋瑾瑜坐在上首,透明的紗簾飄飛,隐約能見到他身旁有一女子規矩地坐着。

大皇子宋西固面色不虞,也不理會旁人,在自己的帳中獨自喝着悶酒。

往年雲國來使這等盛事,父皇還會一碗水端平,要他二人輪流陪同使團,盡地主之誼,展皇子之威。

今次卻一直讓宋瑾瑜做主,明明他才算是宋國名正言順的大皇子,竟開始這樣明晃晃的偏心了嗎?

朝堂中二皇子有莊氏一門的鼎力支持,本就勢頭極盛。如果連父皇都不向着自己,那這太子之位恐怕...

如今那人出盡了風頭,只怕等使團走了,這事就要定了。

他越想越悶悶不樂,本以為預言之事是個可以利用的機會,可是蘇家那女人油鹽不進,自己無錢無勢,什麽都争不過宋瑾瑜。

只是事到如今,蠅營狗茍多年,他如何甘心?難道父皇在莊氏重壓下一直不肯冊立太子,不是在給自己機會嗎?

宋瑾瑜早就見到大皇兄在那裏如飲水一般灌着酒,他只當沒看見,微微點頭笑對衆人。

蘇曉月幾人下了馬車,已經有人在此等着伺候,将他們帶到了備好的紗帳內。

那紗幔從外面看着影影綽綽,在內裏透過輕紗向外看,場內的景象卻能盡收眼底。

帳內雖不大,但都鋪着軟墊擺着矮幾,瓜果茶水點心俱全。這樣看着倒不像是來狩獵的,更像是惬意的郊游。

蘇曉月一看這漫天騷氣的白紗,翻了個白眼,二皇子的審美實在單一,她看着就跟出殡一樣。

幾人剛剛入座,康穆清自然顧不得許多,死死盯着二皇子身邊的人,想要将那人看透一般。

蘇曉月大喇喇地坐在軟榻上,撿起一顆葡萄就往自己口裏塞。

雖然看不慣宋瑾瑜那錢多的燒得慌的氣派,但真正輪到自己享受起來還是很舒服的。

宋珏誠樂颠颠地挨着蘇曉月坐下,也學着她吃吃喝喝。

她轉頭見雲疇有些拘謹,正想招呼他一起吃,就有雲國的使者跟随侍衛到了賬外,生硬地道:“大皇子殿下請小皇子回到雲國帳內。”

入口處的圍場是四方的,再往內就是山林,為了表示區分,雲國的營帳在另一邊,正對着宋國這邊。

宋珏誠擔心雲疇回去會被雲翳欺負,那日他輸了比試,一定不會有好果子吃,攔着他不想讓他回去。

但雲疇畢竟是雲國的皇子,在這種場合還同他們坐在一起實在不妥。

他笑着安撫幾人,示意自己不會有事,雲翳總不可能在這大庭廣衆之下打他。

三人一想也是,只好不情不願地放他走。

雲疇跟着侍衛回了雲國的營帳,剛一進去就見雲翳惡狠狠地盯着他。

他這幾日已習慣了不必擔驚受怕的宋國生活,猛地見他心裏有些恍惚。但他還是屈身行禮,恭敬地道:“見過大皇兄。”

雲翳一言不發,起身掄起胳膊,朝着他白皙的臉就甩了一巴掌。

他身材魁梧力大無窮,雲疇的小臉當即腫了起來,鮮紅的巴掌印印在臉上。他一張嘴,一口血吐了出來。

以往雲翳打他,都是用鞭子抽。為了不使宋國人看出端倪,也會刻意避過他的面部。

雲翳這次真真是氣得狠了。

自己千方百計得來的出使宋國的機會,立功在即卻被這賤種給毀了。

沒想到這人處心積慮地讀書騙過父皇,又給他提出這出使宋國比試文采的計謀,虧得他還信了這賤種,這竟都是他的詭計。

這次回去,自己定會受到父皇的遷怒,恐怕這些年的努力都會毀于一旦,他如何能不氣?

這巴掌打得極響,加上雲國使團中的騷動,當即就引起了時刻注意着這頭的宋珏誠的注意。

他拉開帳幔大聲沖着對面叫喊道:“雲國欺辱質子,可是在表達對宋國的不滿嗎?大皇子,你若再打雲疇,可別怪我禀告父皇你藐視兩國關系。”

他這稚氣未脫的童聲一喊,全場便知是三皇子殿下在對雲國做出警示,紛紛應和着怒斥那頭。

三皇子年紀尚幼,就知曉維護宋國的威嚴,這進步實在是一日千裏啊!自己作為臣子,如何能不支持?

原本雲翳還不在意那區區一個毛孩子在大呼小叫些什麽,但眼見着宋國人都開始同仇敵忾,他還是收回了想要繼續打下去的巴掌。

“大皇子,發生了什麽事嗎?”宋瑾瑜見場中開始蠢蠢欲動,立刻站出來維持秩序。故作關心地詢問起雲翳。

雲翳只好出來回應道:“無事。只是兄弟頑皮,做哥哥的教育一番。諸位不必大驚小怪,驚擾了三皇子,抱歉。”

他遙遙沖着宋珏誠一抱拳,就又回了自己的營帳。

雲翳恨恨地看着雲疇道:“你倒是有些手段,這幾日就哄得那宋國的三皇子神魂颠倒。同你那低賤的娘一樣,只會媚笑的賤種。”

寬大的袖袍裏,雲疇暗自握了握拳。

他低着頭沒有說話,片刻又擡起頭,也不顧口中的血腥氣,笑道:“大皇兄說的是。”

雲翳見他這沒皮沒臉的樣子,頓時覺得索然無味。轉身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再看他。

既然是兄弟間的家事,宋國人也不好再插手。

宋珏誠在自己皇兄的眼神示意下心不甘情不願的回了自己的營帳,還是擔憂的有些坐不住。

蘇曉月心裏也是七上八下,那雲翳實在像個野獸一般,根本沒有常人的理智。

但她也只能安慰宋珏誠:“阿誠放心,等狩獵一結束,我們就将雲疇帶回來。”

無奈之下,宋珏誠也只能不安地點了點頭。

不過雲翳顯然還是顧慮宋國這邊,那邊沒有再發生什麽騷亂,三人也漸漸放下心來。

等人都陸續到齊了,二皇子便起身說幾句客套話,宣告狩獵開始。

林中有專人圈起放養的野獸,有興致的公子哥們都可參與捕獵。其中當然早已潛藏了無數暗衛,不會讓他們真正受到傷害。

能來的大都是躍躍欲試的人,紛紛下場身着短打在護衛的協助下裝備弓箭,準備翻身上馬。

雲翳換了一身更便利的衣裳,不過那孔武有力的半邊臂膀還是露在外面不加保護。

他帶着幾個穿着相似的雲國侍衛,率先上馬,大吼一聲:“宋國的廢物們,有種的就跟老子比一比,看誰獵的猛獸多?你們宋國人上馬都要人扶,待會兒可別吓尿了!”

身後幾人哈哈大笑着随他一同進了林子,場中的男兒們被他這一嘲諷,頓時擺脫了身旁的護衛,逞強地三兩結伴向林中行去。

蘇曉月雖然厭惡雲翳,但看他那雷厲風行的勢頭,知曉這人定有兩把刷子。

她心中有些替宋國擔心,卻見一人上馬疾馳,超過宋國衆人就向雲翳追去,潇灑利落。

她正想跟小郡主誇林铮幾句,就看他身後不遠一匹烈馬緊跟着,上面一人歪歪扭扭的拽着缰繩随風擺動,口中還哭嚎着:“林兄!等等我!這軍馬太快了,我有些怕,你不要跑得那麽快!”

蘇曉月都有些替他尴尬,對康穆清說道:“世子殿下還真是不屈不撓,別具風範。”

小郡主并不放在心上:“你管那麽多做什麽,哥哥他命硬的很,死不了的!”

這兄妹二人倒是心大,她張張嘴不知該說些什麽。

“哎呀,快別盯着看了,人影都沒了!你看看那邊...”小郡主指了指上首的宋瑾瑜,苦大仇深地道:“文瑩為什麽會坐在瑾瑜哥哥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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