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你……”她一時都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只覺得心上很是煩躁,卻又堵着。

沈朗廷側坐在床沿上,拇指緊緊捏着手中端盤,望着她,低聲問道:“春喜做的糕點,長公主要不要吃些?”

“你……”梁芊雪半怔着又重複了一聲,直到聞到淡淡的桂花香,她才徹底回過神來,方才他出去是為了給她拿這些糕點?她滿心的不解和疑惑,這到底是唱哪一出?可她因着不願跟他多說話,所以也懶得去問,又怕回絕了後他又要做些什麽,正好自己也有些餓,便嘟了嘟嘴,拿了一塊吃了起來。

沈朗廷見她如此,将端盤半擱在自己曲起的腿上,松了一只手伸過去停在她手的下方,幫她接着掉落下來的碎屑。

梁芊雪就這樣默默地吃了兩塊,肚子有了飽意,所以沒再伸手過去,剛要起身,沈朗廷先一步站起身來,過去桌前倒了杯茶回了來,他默不作聲地遞給了她,梁芊雪沒想到他竟然會如此,強忍着不讓自己伸手去接,就這麽坐了回去,她本是想故意讓他難堪,畢竟剛才自己沒能抵過桂花糖糕的誘惑,實在讓人洩氣,卻沒想沈朗廷見她如此,竟又坐了回來,身子稍稍一傾,将茶杯遞到了她嘴邊。

梁芊雪終于忍不住朝他看去,在對上他的視線後,嘴下意識張了開來,眼前的人在她吞咽茶水之時和上一世那個用三指鉗住她的下颚灌她喝下粥水的沈朗廷重合,“不要!”她猛一下揮手拍開他握着茶杯的手。

茶杯落在了錦被上,沒有聲響,餘下的茶水幾乎都灑在了沈朗廷衣襟上,他見梁芊雪臉上突然生出驚恐之色,忙将她揮舞的手握住,“長公主。”

回過神來的梁芊雪瞧着他關切的眼神,驀地朝他撲過去,張嘴狠狠地咬上他的肩,他悶哼一聲,卻沒有推開她,而是伸手将她緊緊護在懷裏。

許久之後,梁芊雪終是松開了嘴,眼淚早已滑過她的臉頰将他的肩上打濕,她摟着他的脖頸,将臉藏在他的肩上,呢喃着:“我讨厭你……讨厭你……”

沈朗廷感受着懷裏身子的顫抖,心上一軟,又将她緊了緊,斟酌着開口道:“臣……昨日一直守着長公主,今早大牢裏傳來消息,說是趙太啓手裏有郁書與陸侯爺之間的往來書信,所以臣才去了大牢裏審問郁書。”

梁芊雪聽見他有些哄勸味道的話,也沒擡頭,聲音悶悶地自他脖頸間傳出,“我才不想聽這些。”

她從來都讨厭他重視案件多過重視她,很讨厭!可偏偏,如果他不這樣,那就不是沈朗廷了。

“那長公主想聽什麽?”他撫着她帶着桂花香的墨發,問道。

“什麽也不想聽。”她也不知道沈朗廷為何突然跟她說這些,這明顯是在跟她解釋為何今早他沒在她身邊守着,這似乎是這一世的第一次,他在耐着性子跟她說着話,這樣的他比上一世早了兩年多,發生在他還沒有黑化時。

沈朗廷自是知道她嬌氣的性子,往日裏每回跑來大理寺問他案件的結果,他推脫後,她便賭氣道:“我才不想聽呢!”而後又時不時拗着他東問西問,吵得他沒法辦公,“那臣去讓女醫來看看長公主身上的傷?”

Advertisement

“不要!”一個大夫已經讓她費力去藏了,倘若再來個女醫,只怕她的病情定瞞不住了,她想着,不敢放開他,“你不準動!哪裏都不準去!”

她柔軟有致的身子在他懷裏扭動着,他渾身一僵,卻也沒阻止,只應道:“好。”

他應下後,她也不再動彈,聞着他身上淡淡青竹茶香的味道,就靜靜地一直抱着他的脖頸,不一會兒他感受到她松下來的力道,肩膀稍稍一傾,她從他身上滑下來,他摟住了她,看着她哭花後已然熟睡的臉,有些無奈,眼裏染上一分寵溺。

他将她輕輕放回床榻上,将沾了茶漬的錦被換下,收拾好一切後才合衣躺在了她的身側,見她雖未醒來,卻不知何時又側到了內牆方向,本是想将她翻轉過來,伸過去的手卻是一頓,最後悄悄将她後背的衣裳撈起一些,借着身後的燭光檢查了她後背的傷。

看着她背上的傷口,沈朗廷耳邊響起了春喜的話。

就算是尋常人家的姑娘也都會有幾分嬌氣,更何況是長在皇宮裏的她,可是從前被小石子膈一下都會哭鼻子的人,竟是為了他,将自己傷得如此嚴重,後背上滿滿的紅印,雖然沒有出血,但已經是非常嚴重的擦傷了。

從前并非是不知道她的心意,直到這份心意在危險之際被保無保留地攤在他面前時,他心中震撼無比,他從未想過她竟然能為他如此。

可是……他是不是感知得晚了?

在成婚翌日,她說她已經對他不上心了,她還讓常嬷嬷吩咐其他人不能叫他驸馬爺……

他不敢将她翻轉過來,怕碰到她身上的傷,只挪了挪,讓自己盡量靠近她,聞着她墨發上的桂花香,他覺得自己的心空空的,好像有什麽東西被人給偷走了。

“長公主……”他手指一勾,卷起一簇她的長發,喃喃道,“……芊雪。”

……

“傅太傅,捉兔兔,咚一聲,跑去瞧,傅太傅摔了個大咕隆……”州府衙門的花園裏傳來麥丫和梁芊雪聲音,混合着拍手聲。

常嬷嬷站在一旁無奈地聽着,心裏只念叨着希望殿下回去後可別玩這拍手游戲,不然這些順口溜若是傳到傅太傅耳裏,只怕他定又要好好念叨一番。

春喜走了過來,“殿下,行裝已經收拾好了,用完午膳咱們就可以出發了。”

梁芊雪拍手的動作一頓,“嗯”了一聲。

麥丫也跟着停了下來,不舍道:“長公主就要回家了嗎?”

梁芊雪嘆氣道:“是呀,麥丫,我在這裏養了幾天了,只怕皇兄已經急壞了,我也想再多玩幾日,但是怕是不行的,萬一皇兄讓傅太傅來抓我回去,那我肯定會被罰抄書的。”

麥丫想了想,道:“那個傅太傅那麽兇,貳哥哥非要去他家裏嗎?”

郁書被捕後,齊洲知府一職暫時空缺,想着之前兩任知府都出了事,梁芊雪也不想将連貳和連肆留在這裏了,她原本也想不到別的地方來安置他們倆,在看到沈朗廷的身影後,她突然想到了傅太傅。

傅太傅為人雖然古板,但到底是帝師,所教門生無數,人品學識方面自是沒話說的,讓連貳去他府上做工,也趁着機會讓傅太傅教上一二,想将來連貳定能學有所成。

梁芊雪道:“你貳哥哥去了傅太傅家裏便能好生讀書,将來當大官,麥丫也希望你貳哥哥有個好先生吧。”

麥丫面上雖有不舍,還是點頭道:“嗯,麥丫希望貳哥哥将來能當個大官。”

用過午膳,梁芊雪派了兩個侍衛送麥丫他們回裴縣,一行人啓程回了帝都,梁芊雪和春喜坐在龍辇裏,連貳和連肆由常嬷嬷照顧着坐在後面的車辇裏,上車前梁芊雪注意到沈朗廷一直跟在她身後,但等她上了龍辇後,他又轉去騎了馬,并沒跟她一同進入龍辇。

想來也該是他會如此,只這幾日沈朗廷幾乎都守在她身邊,喂她喝藥,偶爾在她吃不下飯菜時勸上一兩句,餘下兩人再沒有什麽話可說,這如涓涓細流般的幾日就這麽過去了,她也沒有拒絕他對她的照顧,想着反正也就這幾日了,等回去帝都後,兩人會分開,這幾日便算是最後的回憶吧。

由記得确定離開的日子時,她對他說了句“等回去後我有話跟你說”,他聞言身子明顯一繃,端着藥碗的手幾不可見地一顫,卻沒有多問,只“嗯”了一聲。

也不知道他是否猜到她要說什麽,但按理說他不該知道的,畢竟從前自己那般癡纏他,甚至逼他娶了她,想來他也不敢相信她會突然放過他吧。

等她把自己的決定告訴他後,他會是什麽反應?是會露出欣喜之色,還是太過震驚以至于半晌反應不過來?

梁芊雪一路想着,腦中不停幻想着他的反應,時間匆匆,沒幾日他們便到了帝都,梁芊雪吩咐常嬷嬷帶着連貳和連肆直接去傅太傅家,自己則和春喜先回了沈府。

春喜掀開門簾,梁芊雪出了去,沈朗廷竟已經站在了龍辇一側,見她要下來,他伸手将她扶住,手臂稍一用力将她抱了下來。

兩人既已回來,她也就不願再與他多接觸,擡手輕輕将他推開,剛要開口,卻見沈府大門裏走出一個清瘦身影。

那身青竹色的印花錦緞長裙,即便是過了三年,她依然清晰地記得,當時她大鬧沈府,随手将茶水潑到她身上,連同她外面套着的白色球絨大氅一起給弄髒了。

和臨死前看到時不一樣,現在的她也才十八歲,是江南女子獨有的小家碧玉容貌,但眼角又帶着嬌媚,因着家裏發生了變故,獨留下她一人,所以整個人都裹着一層哀傷,十足得惹人憐。

岑聆夏本是疾步出來的,見到龍辇前的兩人,忙頓下腳步,斂衽一禮,“朗表哥……長公主殿下。”

梁芊雪望着她,心裏只思索着她怎麽提前來了?上一世她是在離除夕夜還有十天的時候才從江南來的帝都,因着她大鬧了沈府,導致整個新年沈府的人都沒給她好臉色,沈朗廷更是宿在了書房,不願理她。

如今離除夕夜還有一個多月,怎麽她就來了?

正想着,沈母張氏出了來,她沒同岑聆夏一樣對梁芊雪行禮,而是輕蹙眉心略有不悅地看着梁芊雪,剛想開口說什麽,站在她身側的岑聆夏暗自拉了拉她的衣袂,忙朝她使了個眼色,讓她注意到梁芊雪身後的龍辇,張氏明白過來,輕輕一哼聲,轉了語調對沈朗廷說道:“廷兒,還不快過來跟你表妹說說話,你們倆人還真是有緣,這聆夏前腳剛到,你後腳便回來了。”

岑聆夏聞言又是一禮,眉睫半垂,羞怯地又是一聲,“朗表哥。”

腦中回憶起毒發時看到兩人抱在一起時的畫面,梁芊雪心上一疼,不再去看岑聆夏,咬牙道:“春喜,我們先進去,想他們一家人定要好好敘舊一番。”

“是,殿下。”春喜忙應下,擡手扶着梁芊雪就往府裏走去,臨了路過岑聆夏身邊的時候,她擡眼略略打量了後者一番,哼,不過如此,連我家殿下的手指頭都比不上!

一路下颚微擡故作鎮定地回了屋,梁芊雪終于不用再裝作毫不在意,她趴在桌子上,仔細回想着上一世的事。

上一世岑聆夏來的那天,她剛從宮裏回來,一進正廳張氏便跟她介紹岑聆夏是沈朗廷的表妹,兩人從小青梅竹馬,是後來沈父來帝都經商,兩人才分了開來,這次是因為家中遭遇變故,所以獨自來了帝都投奔沈家。

聽到“青梅竹馬”四個字後,梁芊雪無論如何也不準岑聆夏住進沈府,當即要命人将她送回江南,但張氏不同意,沈朗廷自然不會逆他母親的意思,所以她便鬧了起來,将正廳裏能順手拿到的東西都砸了個遍。

她鬧完後,沈府的人不敢拿她怎麽樣,最後只能将岑聆夏送走,當時她以為他們是将她送回江南了,誰曾想三年後,她在離沈府不遠的一處院落見到兩人相擁的場景。

何其諷刺。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