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九十章
“芊雪,你還記得你曾答應過我的事嗎?”傅桐昇垂眸望着腳下的青石板,問道。
“什麽?”
傅桐昇憶起兩年前他跟她說的話,道:“你說會幫我實現的心願,那時我們便說好了的,第一個,我希望你永遠開心,就像小時候那樣每天都笑着,第二個,我希望你平安健康,無病無災,第三個,我希望你事事順心,沒有煩惱,第四個,我希望你所心悅之人将你視如珍寶,與你白頭偕老。”
梁芊雪明白他為何會在這時提這些,她心裏感激,可有些事,當真是由不得她控制的,即便她是長公主,即便上天給了她一次重活的機會,也許就是因為有這次難得的機會,所以她才更加珍惜身邊的人,不會再像從前那樣任性妄為。
她擡手抹去眼角濕意,壓下喉間輕顫,故作輕松地道:“我既然答應了你,自然會辦到的,我可是安平長公主。”
傅桐昇聞言沒再多說什麽,他不想惹了她掉眼淚,但方才好像還是害她傷心了,他将身子又傾了些,背着她往大殿那邊走去。
兩人拐過大殿一側的回廊時卻看到衆大臣已經散了出來,一問門口的太監才知道原來北兆使臣已經面見完離開了,而長樂郡主好像是去了禦花園。
梁芊雪剛準備進去找梁煦,正從裏面走出來的蘇勉立刻上前行禮道:“安平長公主怎麽來了?”
“蘇公公,我要進去找皇兄。”
蘇勉一臉為難地道:“長公主,陛下現在正在裏面和靖王爺商量要事,剛吩咐了老奴出來候着,不讓任何人進去打擾,要不長公主一會兒再來?”
梁芊雪斟酌後道:“那好吧,蘇公公,我現在去禦花園那邊找晴兒,等皇兄跟小皇叔商量完你就跟他說我有很重要的事想找他。”
蘇勉立刻點頭應下,“是,奴才知道了。”
傅桐昇背着梁芊雪一路到了禦花園,遠遠就看到了坐在亭子裏的江碧晴,她正低着頭不知在想什麽,而亭子的紅漆圓柱上拴着兩根繩子,繩子的另一頭竟綁着兩只羊羔,此時那兩只雪白的羊羔正低頭吃着亭子旁的花草。
禦花園裏怎麽會有羊?
傅桐昇蹲下身子将梁芊雪放到了圓凳上,直到梁芊雪開口,一直出神的江碧晴這才回過神來,她眼裏翻出詫異之色,“表姐怎麽在這兒?”剛說完,她想起前兩日的情形,趕忙起身過來,“表姐什麽時候醒的?對不起,我那日心情不好,所以才一個不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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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芊雪微微一笑,道:“是我自己沒站穩,更何況我一而再地失信于你,你生氣也是應該的,我才該跟你說對不起,皇兄現在正在跟小皇叔商議要事,等一會兒我就過去跟他說,今日無論如何也要……”
“表姐!”江碧晴慌忙将梁芊雪的話打斷,旋即抿着唇看向一旁站着的傅桐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傅桐昇會意,“芊雪,我去那邊等你,一會兒你們聊完就叫我,我送你回去,不過你才剛好些,不要聊太久了。”
梁芊雪點頭應下,等看着傅桐昇走遠後,她才望着江碧晴道:“方才看你在這兒愣神,在想什麽?是不是在煩惱去北兆的事,你別多想了,晴兒,我希望你能幸福,所以無論如何我都會幫你的。”
聽梁芊雪提起去北兆的事,江碧晴重重嘆了口氣,就近坐在了梁芊雪身邊的圓凳上,她兩手一伸趴在石桌上,唉聲道:“表姐,我都快煩死了!”
梁芊雪湊過去問道:“到底怎麽了?是不是怕你心儀的那個人誤會?這事你只管把錯扔給我,就說是我言而無信,耽擱到了現在。”
思緒随梁芊雪的話憶起那人,江碧晴滿心煩悶,掙紮着直起身來,道:“不是,不是,哎,表姐,我不知道該怎麽跟你說,我沒想到他……哎呀,怎麽說呢,我原本是很生氣的,那日我知道了他之前對我說的那些都是騙我的,他只把我……反正得知真相後我覺得自己的思緒整個都崩塌了,所以幹脆就答應了陛下的提議,想着躲去北兆眼不見心不煩,可是今日見了北兆的使臣後,我發現從一開始我就錯了,表姐,反正這件事你不必自責,也許是老天的安排吧,冥冥中注定了我要去北兆和親。”
梁芊雪面露疑惑,江碧晴說得匆匆,她有些沒緩過神來,“什麽意思?你是說你之前說的那個心儀對象他騙了你?”待瞧見江碧晴點頭後,梁芊雪蹭一下站了起來,咬牙道,“那人是誰!我立刻去将他治罪!”
江碧晴眸中一虛,視線躲閃着望向了亭子外的那兩只認真吃着草的羊羔上,“表姐,我不想再提他了。”她嘴上這麽說着,但其實是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跟梁芊雪說這件事。
“那怎麽行!”梁芊雪兩眼似是要冒出火光來,剛說完,随即眼前一花,她連忙撐着桌面坐了下來,她見江碧晴沒有注意到她的動作,便裝作無事地說道,“這樣的事,即便你不想追究,但他如何能全身而退,玩弄別人感情的人,我可不能饒了他。”
江碧晴這才收回視線回頭望向梁芊雪,眼中濕意滿滿,她想起前日自己因為氣惱而那樣對梁芊雪,心裏頓時難受極了,可她那時不是怪她沒有早些去跟陛下說和親的事,而是那個人……她把自己痛苦的一半原因怪罪在了梁芊雪身上,可其實後者根本就什麽都不知道,還一直關心她,從小到大都是她對自己最好,為什麽偏偏是她……
那時的自己震驚,詫異,甚至怨憤,所有痛苦情緒壓在她身上,她處理不來,所以才想躲去北兆,可是今日她得知了一些她以前所不知道的事,一瞬間,她不恨那個人了,卻讨厭了自己,她的确被人玩弄了感情,可那都是自己活該,誰叫她不堅定的,被人哄騙了幾句就放下對高玘珩的感情。
眼淚悄無聲息地落了出來,江碧晴癟嘴道:“表姐,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以為自己很厲害,可以輕輕松松放下對高玘珩的感情,也可以游刃有餘地和那個人在一起,可是我錯信了那個人,也辜負了高玘珩,我一開始答應去北兆和親只不過是堵着一口氣,對方是高玘珩還是別的誰我都不在乎,可是今日知道高玘珩為我做的那些事後,我覺得自己很糟糕,我有些不敢去北兆了,不是不願,而是不敢,我不知道之後去了要怎麽面對他。”
梁芊雪微微俯身将江碧晴抱住,從江碧晴的話裏她聽出了一些事,比如原本以為辜負了江碧晴的高玘珩,其實是對江碧晴很上心的。
對了!
心頭一個畫面閃過,那時在醉月樓,江碧晴想要向高玘珩要四十兩,說讓他将來帶兩只小羊去将軍府提親,那這麽說的話,眼前這兩只小羊羔就是高玘珩讓人帶來的?
梁芊雪一邊撫着江碧晴的背安撫着她,一邊側臉望着那兩只羊羔問道:“這兩只羊羔是高玘珩讓人帶來的?”
肩上重量忽重忽輕,是江碧晴點了點頭,半晌後梁芊雪才聽到身側傳來聲音,“北兆使臣當着衆人的面牽着這兩只羊羔進來大殿,說這是高玘珩養的羊所生的幼崽,我當時聽了真的是愣在了原地,等大殿上的人散了後,一個自稱是高玘珩近身侍衛的人來找了我,跟我說了這一年多裏高玘珩為我做的事,他說高玘珩回去北兆後幾乎是從漫漫屍骨中走上那個位置,他沒有母家的人支持,許多朝臣根本不服他,他若要鞏固自己的位置,最好的辦法就是拉攏朝臣與之結親,但他為了我,為了當初我的一句‘一生一世一雙人’,所以摒棄了那條最容易的路,多花了近一年的時間掃除了宮中獨權。”
江碧晴握着梁芊雪的雙臂坐直身子,而後用手背擦着臉上濕淚,道:“他那日沒來見我,是怕引起那些使臣的注意,因為那時他什麽都沒有,擔心那些使臣會拿了他的軟肋往後要挾他,表姐,你知道那個侍衛最後跟我說什麽嗎?他帶了高玘珩的一句話給我,他說‘陛下知道長樂郡主該是懂他的’,可是我卻是不懂,那時我以為他負了我,我根本就不信他,不止不信他,我還很快就移情別戀了,所以最後被人騙,被人玩弄感情都是我活該,因為我辜負了高玘珩對我的心意,表姐,怎麽辦,我知道自己去了北兆後定不會将這些瞞着高玘珩的,可若是我都跟他說了,我跟他指定完蛋,早知道會是這樣,我才不會答應去和親呢,倒不如讓他只記得從前的我,一輩子都不知道我曾經……表姐,等你身體好些後你來将軍府陪陪我好不好?我現在只要一個人待着我就會一直在心裏罵自己,我心裏壓抑得很,感覺自己都快瘋了。”
梁芊雪記得上一世江碧晴去北兆和親的時候高玘珩已經娶了左相之女為皇後,這就是他所指的最簡單的拉攏朝臣權勢的辦法吧,上一世江碧晴嫁過去只是一個妃子,雖不知高玘珩會不會對她好,嗯,該是會的,她相信高玘珩的品性,但到底不會是今日這般。
她心上感動着,為高玘珩所做的一切,也為自己之前讓兩人提前認識的決定感到慶幸,好歹她的重生讓江碧晴找到了自己最好的歸宿,她柔聲安慰道:“你也不必責怪自己,那時你傷心到絕食,我能感覺出你對他的心意,只是人有的時候傷心到絕望,是會為了自救而做出一個能保護自己的選擇,你并非是不喜歡他了,只不過是……”
梁芊雪說着說着就想到了自己,她從來沒有江碧晴的勇氣,所以即便自己上一世被黑化後的沈朗廷傷成那樣,這一世還是喜歡他,她自嘲一笑,她不知道自己往後能不能從這段感情中走出來,需要付出多大的勇氣才能走出來,但這些已經不重要了。
她壓下心中苦澀繼續說道:“你能對他有愧疚,說明其實你心裏還是放不下這段感情的,我知道你不會騙高玘珩,所以自己這些想法你一定會跟他說,但之後的事也不能怪你,都是那個騙你的人的錯,晴兒,你跟我說,那人到底是誰?是帝都的哪個纨绔子弟還是哪個宗親府上的世子?我知道你不願将事情鬧大,放心吧,我會暗地裏處理的,若是不懲戒一番,只怕那人往後還會去哄騙別的姑娘。”
江碧晴兩手攥着身前衣角沉默着,甚至到最後都不敢再看梁芊雪,後者見她如此,又道:“晴兒想要護他?”
江碧晴連忙搖了搖頭,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跟梁芊雪說這件事,那人對她做的事,那個原因,她實在開不了口,“不是的,表姐,事情都過去了,更何況我已經跟那人說清楚了,我知道他不會去哄騙別的姑娘,當初是我自己傻……”
直到現在江碧晴都不願告訴她那人是誰,梁芊雪也不好再逼問,畢竟現在的江碧晴心裏太多糾結,如果再讓她添上一分煩惱,只怕她就更痛苦了,于是梁芊雪只能安撫下她,跟她約好過兩日就去将軍府陪她,她想着等到了将軍府,或許她可以從列叔那裏查到一些關于那個男子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