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為了江碧晴的婚事,将軍府每日都忙得雞飛狗跳,特別是列叔,當真是像嫁女兒一樣地操辦着所有的一切,因為他身份特別不能随江碧晴去北兆,所以梁芊雪在一旁幫襯着的時候常常看到他偷偷抹眼淚。
離送嫁的日子越來越近了,這日梁芊雪正仔細檢查着繡娘們精心縫制的青鳥嫁衣,外面将軍府的下人熟練地領着人進了來,梁芊雪見了來人,面上并沒有什麽表情,故作鎮定地吩咐下人先下去。
來人是在齊洲曾給梁芊雪治療過腹部傷患的那名大夫,後來到了帝都被高玘珩安置了下來。
因為上一次她讓李太醫不要将她內腹受傷的事告訴梁煦,沒想李太醫出了府就立刻進宮将之告知,所以這次右耳患疾她可是不能再找李太醫了,她想了好久,最後想起了他。
如今只要她一出府春喜就會形影不離地跟着她,最後她只能讓将軍府的下人幫她傳了紙條,讓大夫躲過常嬷嬷和春喜過來找她。
大夫說她右耳遭受過撞擊,之後又受情緒影響,所以才會聽不到聲音,能不能治好他沒有十成把握,但只要針灸治療,定還是能有好轉的機會。
梁芊雪本來也沒抱太大的希望,她一直都記得她在齊洲昏迷時聽到的那句“凡有一得必有一失”,這次她救下沈府的所有人而失了右耳聽力,也許是命中注定的,所以針灸幾次後,即便右耳聽力并沒有恢複,她也沒有太過在意。
等大夫收針後,房門突然被人從外面大力推開,是江碧晴進了來,原本一臉急色的她進來後看到站在梁芊雪身側的大夫,頓時一怔,問道:“表姐,這位是……”
梁芊雪眼珠一轉,沉着道:“他是繡房的老板,我讓他過來是想在你的嫁衣上再添枝石榴,你不想要龍鳳呈祥圖樣,偏選了青鳥,所以我才想在青鳥下方添枝石榴。”她說着就朝一旁的大夫使了眼色,而後沖着大夫說道,“既然你都明白了,那就先回去吧,明日讓你繡房的繡娘帶些石榴圖案過來讓我選。”
大夫會意,揖禮後道:“是,長公主。”
等大夫出去後,江碧晴才揾着額上細汗過來梁芊雪身邊坐下,後者見她如此,給她倒了杯茶,道:“什麽事這麽慌張?”
江碧晴平複着胡亂跳動的心将茶水一飲而下,而後才大喘着粗氣說道:“表姐,方才我進宮去接受教養嬷嬷的教導,然後聽說了一件事。”
“什麽事?”
江碧晴咽了咽喉間疼意,道:“聽說北境有人作亂,懷疑是北兆的人。”
梁芊雪聞言一驚,“怎麽可能,如今西涼和北兆已是邦交,所有人都知道馬上北兆皇帝就要娶西涼郡主為皇後了,這個時候北兆怎麽可能會派兵攻打西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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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碧晴附和道:“我也是這麽想的,北兆使臣進宮面聖,也解釋這其中定有什麽誤會,但八百裏加急的軍報不會是假的。”
“那皇兄怎麽說?他是不是要派人去調查?你的婚事會延後嗎?”
“宮裏頭正在商量呢,我一聽到消息就立刻趕回來跟你說了,表姐,我相信高玘珩,這一定不是他下的命令,我猜想會不會是東陵國的人想要攪了這次和親,所以才讓暗藏在西涼的東陵人跑去北境作亂,然後嫁禍給北兆國。”
梁芊雪抿嘴一想,“倒是有這個可能。”她記得上一世江碧晴是順利去了北兆國和親的,前後也沒有發生什麽作亂之事,她轉念又想,或許上一世其實是發生過的,只是她不知道而已,不過不管是否有發生,這也不會影響到和親一事的。
如此想着,她安慰道:“你放心吧,皇兄一定會調查清楚的,況且北境軍隊可是傅桐昇所在的安州玄羽軍,就算真的是東陵人想要趁機攪亂兩國邦交,他們一定也不會得逞的。”
江碧晴雖然被梁芊雪的話勸下了,但心裏還是很不安,站起身在房間裏不停走着,等了一個時辰宮裏都還沒有消息傳回來,她果斷拉着梁芊雪進宮去了。
剛下車辇,江碧晴跟在梁芊雪身後低着頭不安道:“表姐,我真擔心婚事會延後。”
梁芊雪見她這般模樣,忍不住一笑,道:“你且放心吧,我敢篤定你一定會順利嫁去北兆的。”
江碧晴見她如此,噘嘴道:“表姐怎麽就這麽有信心,此事非同小可,我擔心即便最後查出是東陵人搞鬼,只怕陛下一個不高興,就不讓我去和親了。”
梁芊雪側身輕輕戳了戳她的額角,“你呀,當初是誰說的寧願死也不和親的?”
江碧晴揉着額角痛意,道:“表姐只管嘲笑好了,是我,是我說的可以了吧,那時我怎麽知道會是現在這樣,不過話說回來,對于這件事,表姐一直是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樣,表姐,快說,你是不是會算命?”
梁芊雪順勢得意道:“那當然。”
江碧晴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道:“難怪了,當初你突然跑去醉月樓的事我就覺得有些奇怪,還有你在撫柳巷救林将軍的事,回回都能讓你碰上這些,原來是因為你會算命呀。”
梁芊雪沒想江碧晴竟當真相信了,于是順着她的話調侃道:“是呀,我會算命,而且很厲害,我早就算到你會嫁去北兆,所以讓你提前認識了高玘珩,怎麽樣,我很厲害吧?”
有些時候,真話摻在假話裏說了出來,會讓人很是舒心,梁芊雪臉上笑意更深,江碧晴瞧着她這番模樣,以為她是在故意逗弄她,于是眸中一急,大喊道:“好哇,表姐,你故意耍我是不是!”
“我哪有!”
“你就有!就有!”江碧晴說着就要去撓梁芊雪的癢,後者一邊求饒一邊躲,兩人就這般打鬧着往養心殿方向去了。
梁芊雪跑在前面笑到肚疼,實在有些受不了了,“好了,好了,我認輸了!”她捂着肚子停下來想讓江碧晴別在追她了,可她回身看去,卻見江碧晴早已停了下來,像是被什麽抽了魂兒一般,面露驚色地望着某個地方,她連忙過去問道:“晴兒,怎麽了?”
江碧晴因她的聲音回過神來,眸中異色散開,她收回視線搖頭道:“沒事,走吧,表姐,我想陛下那邊大概也出結果了。”
梁芊雪不知她是怎麽了,但瞧她臉色煞白卻故作鎮定的模樣,一時也沒敢去追問,只能點了點頭。
……
從宮裏回來後,江碧晴一言不發地回了卧房,列叔見她如此,忙向梁芊雪問道:“長公主,郡主她這是怎麽了?可是婚事有了變故?”
梁芊雪也有些擔心她,可是回來路上她已經問過方才她為何突然變了臉色,但江碧晴就是死咬着嘴不願回答,“沒有,列叔,方才皇兄已經和北兆的使團商量好了,原本該是十天之後啓程,如今改成後日一早便走,只有這婚事成了,兩國的百姓才能相信邊境的事不會演變成戰争。”
“那為何郡主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列叔問道。
“可能是日子提前了她突然有些緊張吧,而且這次去了北兆她以後都回不了西涼了,如此心裏肯定還是很舍不得的……”梁芊雪說着,腦中突然閃過一件事,她朝四周望了望,見周遭無人,這才壓着聲音問道,“對了,列叔,你知不知道之前晴兒她和什麽人走得近?”
為了江碧晴的聲譽,梁芊雪沒有問得直白,所以列叔一時沒能明白她的問題,“長公主這話是什麽意思?”
梁芊雪飛速地在腦中編造了一個理由,道:“就是……之前曾聽晴兒說過,高玘珩負了她,她一定要找個比他更好的,這話她不過是一時氣惱所以才說的,但我擔心被有心人聽了去會想利用這話,所以想知道自高玘珩離開後,晴兒身邊有沒有會讓人誤會的人跟她走得較近?”
梁芊雪這話說得列叔心上一驚,他臉色一變,思索片刻後道:“秋獵時陛下責罰郡主,讓她在佛殿翻修時幫忙整理經書,那時她整日進宮,一直都忙着,并沒有說跟什麽人走得近,後來她便不再提高……那人了,卑職還以為是時間久了,她已經将人放下了,到後來郡主常常出府,說是約了人,卑職也沒有過問,畢竟郡主從來拘不得,如今一想,她那時好像是跟誰走得很近,長公主突然說起此事,莫不是有人嚼了舌根,給郡主扣上了莫須有的罪名?”
梁芊雪只是猜想江碧晴此刻的異常是不是跟那個人有關,她是在宮裏突然變得沉默的,結合列叔的話,她猜想那人可能是宮裏的人,而且是在翻修佛殿期間認識的,會是誰呢?木匠?秘書監?總不能是哪個太監吧!
列叔見梁芊雪愣神不知在想什麽,忙喚了一聲,“長公主?”
梁芊雪回過神來,道:“沒有,只是防微杜漸,我擔心有人想挑起兩國紛争,往後會拿此事來做餌,不過列叔放心,有我在呢,定不會讓人傷害晴兒的。”
夜裏,梁芊雪躺在床榻上睡不着,翻來覆去想着江碧晴的事,回憶起禦花園時她跟她說的那些話,總覺得她原本提的那個心儀之人定是不簡單,不然江碧晴不會總是吞吞吐吐不願跟她說那人是誰,如她方才所想的那些,佛殿翻修結束,木匠不會還在宮中,至于說秘書監……倒是有可能,也許兩人是在整理經書的時候熟悉的,不,不對,她說那人騙她,一個秘書監能騙得了什麽,該不會……當真是個太監?
梁芊雪越想越篤定,也越想越煩惱,覺得江碧晴不至于真的會喜歡上一名太監吧,如果真的是太監,她今日突然那般,難道是擔心那太監會報複她,将兩人的事告訴北兆使臣?
她長嘆一聲,不願再糾結,幹脆下了床随意套了身衣裳就出了廂房去了江碧晴的院子,也幸好她的房間就在隔壁院子,離得不遠,即便她心裏有些害怕,閉上眼小跑一路也是轉瞬就到。
梁芊雪心裏有事,又是半虛着眼一路小跑過來的,所以根本沒發現她這一路過來竟是連一個人都沒有碰見,等她到了江碧晴的卧房外,她才發現原本站在門口守夜的婢女不知為何竟暈倒在了一側地上。
她正要上前去查探,屋裏突然傳來江碧晴的低喊聲,“你竟然藥暈了東院的所有下人,我看你是瘋了!你還來幹什麽!我跟你已經結束了,你騙我騙得還不夠嗎!”
是那個人來了?!
梁芊雪心口驟然一緊,連呼吸都一時閉住了,她原本以為緊接着她能聽到那個人的聲音,但屋子裏短暫地陷入寂靜,随後又傳來了江碧晴的聲音,“放開我!你讓我覺得惡心知不知道!很惡心!像你這樣的人,當初我是瞎了眼才會以為你喜歡我!我告訴你,我瞞着表姐是因為我不想她聽到這些肮髒龌龊的事,你別碰我!我不會跟你走的,我馬上就要成親了,當初你跟我說高玘珩是貪戀權位所以才看不上我的,可如今事實已經說明一切,他才是一心一意對我的,而你,你只是個把我當做替身的變态!”
變态?
梁芊雪在外面聽得心驚膽戰,江碧晴到底是惹上了什麽人,半夜裏闖進将軍府藥暈了下人不說,竟然還想将馬上要去和親的長樂郡主帶走!
她不敢再耽擱下去,迅速蹲下身子使勁拍了拍昏倒的婢女,等确定後者有了蘇醒跡象,她立即起身想要撞開房門。
她剛擡起手來屋裏便傳來了嗚咽聲和衣料撕碎的聲音,她意識到不妙,趕緊用力撞開了房門,屋子裏側漆黑一片,梁芊雪進去後隐隐看到兩個身影交疊在床榻上,她如何不懂,連忙扯開了嗓子喊道:“快來人!有刺客!有刺客!”
只她話音剛落,那欺壓在江碧晴身上的身影已朝她這邊急急一揮手,梁芊雪只覺得肩上和胸口處接連疼了一下,随後她便動彈不得,甚至發不出任何聲音,而後,一道身影從黑暗中緩緩走進從大門外斜照進來的月光中,由下至上,那人的身影漸漸清晰,先是月色衣擺,而後是雕着皇家圖騰的清透玉佩,最後柔白的月光将那帶着詭谲笑意的熟悉面容照得一清二楚……
小皇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