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小女孩
周目一 小女孩
Mira和Lovisa說了一些話，她感謝了她送她的回國禮物——一盒香水，然後回贈給了她一本Ren的相冊和一個四葉草項鏈。最後，Lovisa那樣清晰地看到了留戀和遺憾。
“你會比我更适合Ren，Lovisa，謝謝你。如果說Gorya給了我離開的勇氣，那麽你是我做出的決定本身。你永遠溫柔，永遠朝氣，永遠堅韌，像水一樣，讓我相信這世上，有人就算在很小的時候經歷了那些我不願想的故事，也可以選擇體諒，然後溫暖別人。因為是你，我才敢說這麽多。我知道，你不會勸誡、不會阻止，你是最懂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人。你會支持我，站在我的角度，而不是用你的觀點，來評判我、嘗試改變我。但是，Lovisa，以後，不要這樣，不要愛別人，比自己多。”Mira抱住Lovisa，就像抱住當初那個不知所措的五歲小女孩。
Mira是在很小就認識她了，她看到那個被打扮得像個洋娃娃的小女孩在一衆小孩中顯得格外乖，母親說那是Sutivanichsak家的小姑娘，她笑着聽着母親問她Lovisa是不是很漂亮很懂事，她才知道那是她母親閨中密友的女兒。之後她也會帶她一起玩，小姑娘很愛笑，笑起來的時候眼睛裏好像藏着星星，真的很漂亮很可愛，那時候Mira這樣想着。可是後來她發現，這個小姑娘不僅是這樣簡單的女孩。明明很小的女孩子在看到海的時候，會很向往，向往成為它，Mira不明白，而那時候的Lovisa也解釋不清楚。她有被問到過這世上會有永遠嗎，她不知所措地回答小姑娘“會吧”，小姑娘歪頭沒有說什麽，只是眼睛裏不再是亮晶晶的。她還會看到小姑娘羨慕地看着她，問她：“姐姐你是生來就會這麽多嗎？記得住這麽多名字和與之有關的故事，懂得這麽多禮儀，會這麽多東西。好厲害。”站在剛五歲的小人面前，已經十來歲的Mira覺得很勝之不武，她雖然很高興但還是認真解釋：“不是的，等你長大了就會了。”“是嗎？可是已經來不及了。”Mira很疑惑，明明那麽小，可身上卻有一種極盡悲傷的氣氛。
再後來Mira有很久沒見她，直到她聽到母親和阿姨的交流。
“你把Lovisa給她姑姑了？”
“我懷孕了，醫生說是個男孩，挺調皮的，也不好照顧她，還要管公司。”
“不怕她以後怪你。”
“不會，她一向很懂事，等她長大了跟她講清楚就好了。”
會有永遠嗎？但是已經來不及了。Mira突然明白了這些話，卻有了更多的疑惑。什麽時候懂事成為不被選擇的理由了？所以她的難過是因為來不及長大就不被需要、不被疼愛了，來不及長大就已經被放棄、被抛下了嗎？大人自作主張的選擇，以為已經是最好，可是卻摧毀了一個孩子的信仰。
那個小孩子還需要解釋嗎？她會怎麽樣？抱着這樣的好奇和關心她選擇了法國上大學，找到了當初的小人兒，當然這時她已經是窈窕的小姑娘了。Mira帶她去了海邊，問她：“過得好不好？”小姑娘說：“很好。”Mira又問：“還喜歡海嗎？”“喜歡。”“為什麽？”“很溫暖。像海底這首歌寫的，當你走向海，她卻會怕你受傷，用海浪打濕你的裙擺，試圖推你回去。而且，她是讓我相信世上有永遠存在的所在。”Lovisa像是一下子打開了話匣子，接着說道：“你知道嗎？曾經母親和我一起聽一首叫You are beatiful的歌時，曾對我說過我這麽漂亮，她舍不得，她會永遠永遠愛我。可是我明白了，我不會永遠漂亮，她也不會永遠愛我。”
也是這一見，Mira知道當初問題的答案了：她需要但不接受了。她像是被困在了那個五歲的夏天，從此所有的酷暑于她而言都是嚴冬。但是令Mira難以置信的是，她長成了出乎意料的、堅韌與溫暖的樣子。她體貼所有人，哪怕是陌生人；她善待世上所有弱小的生命，渴望每一個能夠救贖他們的機會；她不喜歡評價任何人，也從不幹涉任何人自己的選擇。學校裏每一個人都喜歡她，她會給每一個真心來借筆記的人她的筆記，她會為沒帶傘的同學多備一把傘，她會幫拾荒老人推厚重的車子，她會力所能及地幫助所有，盡管渺小卻不能說不是一種偉大。學生們會戲稱初二三班的Lovisa是仙女下凡，老師們無一不贊頌她的聰明懂事。可是Mira卻覺得心疼到無以複加。怎麽會啊？經歷了那樣的舍棄之後，為什麽還要長成這樣？這樣傻守護着那些也許根本不需要她來守護的人。明明她是最應該不忿、最應該怨恨的，可是居然是她最愛這個世界，比任何人都愛。愛每一個不屈的靈魂，愛每一個平凡的人生，愛每一個向前的步伐，愛每一個簡單的善舉。她沒有因此失去愛人的能力，反而更加學會了如何愛一個人。
後來，Mira經常回來看她。看她好像一直被呵護的嬌氣、看她好像永遠明媚的笑容，她像是永遠不下山的太陽，但這都是別人眼中的她。她其實是不明白她的，直到她帶她去薰衣草花海，沉浸在浪漫裏，Lovisa說了謝謝。在Mira無數次的欲言又止之後，Lovisa笑起來：“很想安慰我，但又怕反而會讓我傷心嗎？沒什麽好安慰的，Mira姐。其實我很快樂的。當初母親父親幫我做出離開家的選擇，固然于我而言是一種抛棄與背叛，但是這并不代表他們給我送親自選的生日禮物不是在愛我。就像外公催促母親生一個男孩子，可是他也會帶我騎大馬、陪我放風筝。就像姑父在我小時候也會埋怨替別人養孩子，姑姑也是因為能拿到撫養費才更加盡心盡力照顧我，但他們卻也會帶我去游樂場玩，讓我玩遍所有想玩的項目，會專門買我愛吃的不舍得自己吃都留給我。是，成年人的世界太複雜了，因此愛就沒有那麽單純了，但這并不是我們否認愛的理由啊。我愛他們，可能要比他們愛我多一點，但是愛和被愛都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啊。而且我知道，他們在愛我的那一刻是真的愛我，只是有一些東西他們無法割舍，有一些東西比我重要，也許是因為他們以為永遠不會失去我吧。”
Mira不知該怎樣形容這一刻她心裏的震撼。她那樣清醒地被愛着和不被愛着，像一面玻璃反射着這世界的溫暖和悲哀，那樣的破碎感讓人心驚。明明還是個小朋友啊，卻已經不敢相信永遠了，而更讓人心碎的是她永遠地愛着這個世界，哪怕她已經看請這世界所有的本質了，那些貪婪，那些冷漠，那些無助，那些執着，那些柔軟。
她已經實現了幼年的夢想。她就是海，包容一切，溫暖所有她遇見的人，珍惜每一點愛和每一個給過她愛的人，她就是永遠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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