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我第一次見到他是在那個夜黑風高的夜晚，那天放學之後我一個人在教室呆到很晚才回去，空蕩蕩的街道上響起了我的腳步聲，夜色已深，連星星都回去睡覺了，月亮眨巴着眼睛，孤零零地望着我。

我的個頭不高也不矮，中等身材，臉上夾着啤酒瓶底般厚的眼鏡，我佝偻着因長時間低頭學習而微微彎曲的脊背，在經過前面的鬧市時我加快了腳步。現在正值深夜，他們的夜生活剛剛開始，亂哄哄一片。我也不想走這條路，只是這條路離我奶奶家最近，已經很晚了，我不想讓她老人家擔心。

我盡量縮小我的身體不被他們注意到，被他們發現會很可怕，在此之前我已經聽說過很多次他們欺負無辜群衆的事跡，有甚至會把人打成殘疾。這個地方是黑惡勢力的聚集地，也是不良少年的活動場所，他們喧嚣着過剩的荷爾蒙，在被監控覆蓋不到的地方裏為所欲為。

我穿着雪白襯衫在一群光着膀子的大叔前面顯得十分違和，在經過的途中我已經明顯察覺到很多惡狠狠的目光，我被盯得渾身不自在，雙腿發軟，氣喘不均勻 。

我終于從緊張的狀态裏逃了出來，眼看就要接近巷口那希望的曙光，“砰!”一聲把我的希望敲碎，是個空的啤酒瓶，落下的玻璃碎片劃傷了我的臉，我啤酒瓶底般厚的眼鏡随着我向下摔落的姿勢飛出去老遠，我受到驚吓，想去尋找丢在地上的眼睛，在我還沒完成這個動作之前，我就被人抓住了頭發。

他英俊的大臉出現在我的眼前，因為距離太近，我可以清晰地看見他眼睛裏的紅血絲，微醺，臉色酡紅，是一副喝醉了的表情，我心想，今晚我是逃不掉了。

他盯着我，顯然一副陌生的表情，他不認識我。我卻熟悉他的身材他的長相，整日沉浸在教室中的我總是向往操場上那一抹自由的靈魂。他叫周行，行讀作hang二聲。

忽然有個人上前拍了拍他，壓在他的肩膀上問道:“老大，今晚我們收拾這個人啊”

周行臉上迷茫的神情浮現了片刻，只是一瞬間，沒有等他發話。喝醉酒的小夥就開始對我下手，漸漸地圍攻上來很多人。他們對我拳打腳踢，我起初還能反抗，到後來就漸漸失了力氣。迷迷糊糊之間，我聽見一個年邁的聲音在呼喚我，“君君!”“君君!”聲音由遠及近，越來越大。我認出了那是我奶奶的聲音。奶奶佝偻着身子，身材矮小，頭發雜亂，她腿疼，此時已經顧不上腿疼不疼的問題了。我看着她那蹉跎的身影，心裏酸痛不已，我沒本事，還得她來看我。圍攻的人被她的聲音驚醒，看見她慌張焦急的樣子不自覺地停下了動作。

奶奶走向前，用力扒開在前面阻擋她的人群，她看到我的樣子之後立馬就蹲下身子哭了起來。她帶着慌張的神色望着我，顫抖的聲音響起，“君君，你怎麽變成這樣了君君。”邊問邊用粗糙的手指摸着我受傷的額頭，眼淚從她渾濁的眼睛裏流出。我的額頭蹭破了一大塊皮，血流不止，看上去十分可怖。

“我沒事，奶奶。”我看着奶奶那溝壑叢生的臉，心裏又酸又痛只能小心翼翼地安慰道，“我真沒事，我就是和他們起了點沖突。”我沒敢跟我奶奶說實話，這群不知輕重的不良分子，總是無緣無故地找人揍，只是很不幸，今天這種事發生在我身上。

我看向一直在旁邊看着的那個人，問道“我能回去了嗎”

“請便。”他回答。

我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慢慢想，我一直是個心境平和的人，不惹事也不鬧事，如果不是他的酒瓶砸在我的頭上，我根本不用遭受這種罪。

總是這樣，從小到大，因為我的平平無奇和懦弱的性格使我總是成為被別人欺負的對象，當他們發洩完自身的情緒潇灑離開之後，我再爬起來帶着一身傷痛回家，在卧室寂靜無聲的環境下默默消受這一切。想到這裏，一種由衷的憤恨在我心底燃燒，我感覺渾身上下充滿着使不完的勁，這是憤怒帶給我的力量。難道還要繼續遭受這一切嗎還要繼續在他們的嘲笑聲中度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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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我忽然一拳砸向了這個始作俑者。

他被我砸向之後，呆愣了片刻，沒想到我會這樣做，他用舌頭頂了頂受傷的嘴角，再用眼神兇狠地盯着我。

我看着我的拳頭，沒想到我真的會這麽做。周行向後退瞥了一眼圍攻的人，用眼神示意，上!

呆在原地我忽然就被一個人踹在了腰上，我疼得直抽氣，一下子就散了力氣。衆人群起而攻之，連我奶奶也不放過。我狼狽地趴在地上，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有嘲諷的嘴角，有輕蔑的神色，唯獨沒有同情和關心。暗黃的燈光下昏暗的角落，我冷眼觀察他們所有人。

視線模糊之下，衆人都是一個個模糊的側影，唯獨他那麽清晰，暗黃的燈光照在他的臉上，他低頭在輕輕擦拭嘴角。

過了片刻之後，“放了吧!”他說這話的同時，我已經被打得半死，奶奶的身上也被踢了好幾腳。所幸，他們還有良知，還沒喪心病狂對一個老年人下狠手。在被圍攻的過程中，奶奶一直護着我的腰部，在她的保護之下，我的腰部除了開始那一腳外再沒有受一點傷了。

周行慢慢朝着我走來，緩緩蹲下，輕輕捏住我的下巴擡起來。他頭發淩亂，衣領散開，嘴角還有被我打下的傷。他往前湊，在我耳邊輕聲說道:“別再讓我看見你。”溫熱的呼吸噴向我的脖子，“否則，我見一次打一次!”

明明是他先惹得我，憑什麽我要放過他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拉向我，在他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壓在他身上。我們四目相對，他的臉上只剩下吃驚的神色，還帶有些許慌張。旁邊的人想要說話，他想用手示意，無奈他的手腕被我緊緊壓住。他抽了抽手腕發現掙不開，只能回了個眼神，稍安勿躁。我用僅有的力氣壓制住他，只是我已經沒什麽力氣，身上又有受傷多處，實在沒有再繼續被揍的必要了。他知道我沒多少力氣，只是放松地躺在地上，渾然不覺得他的手腕被我壓制住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他用戲谑的眼神瞧着我，想看我繼續出什麽醜态。

“我也警告你，”我微微往下壓，我們之間的只剩下幾厘米的距離，近得我可以看清他眼中的紅血絲。我用力捏住他的手腕，他吃痛，戲谑的眼神不在，不得不認真看我，“這件事，是你先招惹我的，如果你再敢惹我，我絕對不會放過你。”說話的期間，我的眼神淩厲，手指也越來越用力。在我說完之後，他立馬甩來我的手，推了我一把站起來，他吃痛地摸着手腕，手腕上一圈青紫。

旁邊的人還想繼續說話，他搖了搖頭，看着我拿起眼鏡和書包和奶奶相互攙扶着走出了胡同口。

在我說話的時候，人群中的喧嚣聲戛然而止，在我離開之後，他們又恢複以往。我不知道我說的這話算不算氣話，只是知道我不想再放過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