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堵人

堵人

淩晨三點的街道空曠寂靜,夜風吹過卷走幾片落葉,與白日的喧鬧相比,此時刻的深夜多少顯得有點孤寂。

燒烤店門前最後一桌客人走後,何安平跟着店裏的同事開始分工清理衛生。

何安平負責清理門口,彎着腰一手拖着啤酒收納筐,收納筐上面還放着一個紅色的塑料桶用來裝易拉罐。

穆景和坐在車上,從後排緩緩放下車窗,看着街對面的何安平撿着地上的酒瓶。

黑色的T恤領口微敞,胸前一片麥色的肌膚上隆起胸肌線條均勻,塊狀分明,稍往下勁瘦的腰上沒有一絲多餘的贅肉,腹肌也因為他彎着腰顯得更加明顯。

穆景和盯着他不斷上升衣擺,感覺有點不爽。

何安平把地上的瓶瓶罐罐分門別類好之後,又去門口拿來掃帚把掉落在地上的殘渣和竹簽掃到簸箕裏,然後倒到垃圾桶裏。

他轉身的時候看到黃凱紅着眼眶站在門口看着他,用着猜疑的語氣說着最肯定的話,“你明天是不是不來了。”

何安平放完掃帚的手一頓,沉默的點頭,轉身就看見他眼眶裏的熱淚打着轉,一時有些慌神。

他從來沒有見過別人為了他流眼淚,更別說還是一個七尺大男人,說哭就哭,眼淚跟不要錢似的拼命往下掉。

何安平在心裏嘆了口氣,他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別人,更不知道該怎麽去哄男人。

他看着黃凱臉頰兩邊被淚水沖刷出一條長長的直線,從眼睑下方一直滑倒下巴,“別哭了。”

黃凱擡頭看着他,一臉激動雀躍,前一秒還陷進自我臆想和感動中,後一秒就聽到直男式安慰語錄。

“你的妝花了。”

簡簡單單的五個字瞬間把他所有的情緒消為泡影,無處可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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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凱從兜裏拿出一張紙巾,在臉頰按了幾下,抽了口鼻涕,“是不是因為那個男的。”

黃凱見何安平默不作聲,有些急了,他往前走了幾步,“昨天也是因為他才走的是不是。”

何安平垂眸,腳上來回摩擦着地上的小石子兒,并不打算回答他的問題。

“何安平,我……”

何安平打斷了黃凱接下來要說的話, “不管因為誰,我和你都注定只是路人。”

經過兩天的相處他自然知道黃凱對他的那點小心思,只不過他給不了回應。

一個為了生活四處奔波的人,有什麽資格談論愛情。

何安平用着最溫柔的語氣說着最決絕的話,但并不代表這話沒有殺傷力。

他看着黃凱簌簌而下的眼淚,不禁瞥過了頭。這是他長這麽大第一次有人同他告白,他很感激。

感激在這樣艱難的時刻給了他這樣一份情,但是愛情并不是只靠感激就可以長久。

何安平拍拍黃凱的肩膀,黃凱順勢摟上他的腰,拱在他的懷裏。

何安平在心裏嘆了口氣,正想擡手揉揉他的腦袋時,就感覺到一股鷹隼一樣的目光盯着他。

他扭頭一看,果不其然對上穆景和的視線,他陰沉着臉,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笑容,看的他整個人都覺得瘆得慌。

何安平把黃凱從懷裏拽出去,然後跟黃老板打了聲招呼,并表示歉意明天可能就不來了。

黃老板一聽就知道是托詞,整整一晚上他兒子一直跟在人後面,肯定是受不了這種騷擾才非要離開。

何安平沒走多遠身後就傳來黃老板的怒吼以及黃凱哽咽的聲音。

穆景和看到他離開,從車上下來,穿過寂靜無聲的馬路跟了上去。

路燈透過枝葉打散了光暈落在何安平身上,微風拂過一縷縷細碎的發絲在空中飄浮,後背上的T恤被汗水浸濕,深一塊淺一塊。修長的身軀攏在夜色裏顯得格外的單薄。

穆景和加快了腳步追上去,跟在他身側,突然想到什麽似的輕聲一笑開始報菜單上的甜品,“抹茶波波奶茶,芝士牛油果,奶茶三綠……”

何安平渾身泛軟像踩在棉花上似的,深一腳淺一腳,肩胛骨像通了電似的傳來酸酸麻麻的感覺,整個人都透着疲倦。

他現在只想躺在床上舒舒服服的睡一覺,什麽話都不聽,什麽事都不想。

奈何耳側的人太過于聒噪,小嘴跟裝了喇叭似的叭叭個不停。

何安平用小手指掏掏耳朵,停住腳步側過身看着他,語氣中略帶着點不耐煩,“你到底想說什麽?”

穆景和瞥過臉看着他眉頭緊蹙,眼睛裏是無盡的黑色幽遠蕭瑟讓人一眼望不到頭,就像行走在永無邊際的夜色中,掀開層層紗幔透露在眼前的依舊是無盡的黑。

讓人忍不住想靠近,窺探,直到揭露出原本的面貌。

穆景和收回視線,調侃道:“前幾天跟我在床上打啵兒,今天跟別的男人摟摟抱抱,你對象的頭頂可比呼倫貝爾大草原還要綠。”

他現在一回想起剛才剛才何安平摟着那個揩油怪心裏閃過一絲不爽,莫名的煩悶盤踞在心頭。

他從來沒有這麽讨厭過一個人,沒有任何緣由,只是單純的讨厭。

何安平像看智障一樣的眼神看着他,莫不是扒祖墳扒多了,智商也不在線了。

大半夜的不睡覺,把他堵在這裏就為了說這些無關緊要的廢話。

況且這跟他又有什麽關系,又不是讓他戴綠帽子,那麽着急上趕着幹什麽。

何安平收回視線,從他的身側錯開,拖着灌了鉛似的腿往前走,“你家住海邊嗎?管的那麽寬。”

穆景和聽到陰陽怪氣的調調,瞬間來了興致,轉身追上去,跟着他的步調緩緩的走着,“所以你跟我接吻你對象知道嗎?”

何安平腳下收力,探着腦袋東張西望最後在道路盡頭拐角處的地方發現了一個小公園。

他拖着酸軟的身體坐在公園的長廊上,淩晨的風帶走他身上最後一絲燥熱。

何安平雙手握拳不斷的敲打着大腿,眼睛打量着四周,這地方應該是鮮有人跡,旁邊的花壇裏長滿了雜草,花壇旁邊還有個豆漿袋子,深深陷在幹硬的泥巴裏。

單人秋千的鐵鏈上盤踞着鏽跡斑駁的鐵屑,橫在下面的木板邊角掉了一大塊,半橫半垂的挂着。

雙人漫步機上面黃色的油漆脫了大半,三位扭腰也只剩下兩個可以站人,平步機一邊橫平,另一半卡在空中,風一吹還會發出吱吱的聲響。

穆景和看着何安平坐在布滿灰塵的長廊上連拍都不帶拍一下,低頭看了眼自己一身高定,蹙眉而立。

何安平拍打着腿的手突然頓住,擡頭對上穆景和的視線,深若大海般的眸色,讓人有種溺斃的感覺。

他鎮定神色,強吸一口氣又深深的吐出來,“我沒有對象,那天是我騙你的。”

何安平沒敢看穆景和,深怕對方陰鹜的表情影響他坦白的勇氣。

他坐在長廊上垂着頭把玩着自己的手指,繼續說着:“其實那天是我走錯了門,揍錯了人,但是又擔心你會報複我,所以給了假名。”

穆景和沒想到何安平會在這一刻選擇坦白,原本平靜的心在這一刻有些亂了。

有些事情一旦掰扯清楚了就意味着他們之間再無瓜葛,他是要跟他橋歸橋路歸路。

剛才還沉浸在他沒有對象的喜悅當中,現在卻迎來當頭棒喝。

他壓抑着內心的煩躁,接過他的話茬,“那電話呢?怎麽不是實名制。”

何安平繼續耷拉着腦袋,眼睛盯着穆景和的牛皮鞋發呆,目光空洞思想卻沒有神游。

何安平沒有告訴他自己為什麽用黑卡,只是說了自己的擔憂,“擔心你扒我祖墳。”

“我扒你祖墳幹什麽?你家祖墳裏有清朝的金銀珠寶還是唐朝的玉石瑪瑙。”穆景和被他神奇的腦回路給氣笑。

“不是,我的意思是擔心你會調查戶口,上下十八代都調查的清清楚楚那種,然後對我實施精準的打擊報複。”

穆景和眉角閃過一絲尴尬,他也想啊,奈何實力不允許。

何安平垂着腦袋繼續腦補,“小說裏的霸總不都是這樣的嗎?睚眦必報,锱铢必較。”

說完,何安平弱弱的擡起頭,慫慫的看着穆景和,好像剛才的那些理直氣壯的話不是從他口中說出來的一樣。

穆景和看着眼前的人往長廊上的靠背上縮縮,就像一只收了驚的小貓咪瞪着圓溜溜的眼睛,警惕的望着他。

穆景和垂眸回望,心裏躺過一絲不知名的蘇癢,他眯着眼嘴角微微上翹。

“你覺得我像是這樣的人嗎?”

何安平的目光緊緊的跟随他,喉結不自覺的輕滾了幾下。那嘴角若有似無的笑意跟往日的不同,多了幾分溫柔,少了幾分銳利。

反派的迷人角色。

何安平對上的他的第一眼腦海裏就自動蹦出了這句話,他低頭輕咳一聲,打散了這個想法。

“那你是這麽知道我在牛排館的,還能精準的摸到燒烤店。”

“你猜”

何安平白了他一眼,無意與他玩小學生都嫌棄的游戲,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塵,腿腳因為得到短暫的停歇舒緩了許多。

深夜的風穿過衣間帶走黏膩送來清涼,耳畔的樹葉莎莎作響伴着夏夜裏的蟬鳴,吟唱出只屬于夏日的小調。

“你準備怎麽報複我?”既然猜不透看不明白,不如直接問。

“你為什麽覺得我一定會報複你。”

何安平沒有回答。

穆景和突然笑出了聲。

真的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這幾天跟二傻子待久了,連智商都被拉到同一水平線。

“或者換個問法。”穆景和往他身前湊近了幾公分,盯着他的鼻尖下方,淡淡的開口,“我為什麽就一定是個锱铢必較,睚眦必報的人,僅僅只是靠你覺得嗎?”

何安平看了他一眼,滿心腹議,這人是怎麽回事,說話就好好說話,湊那麽近幹啥,嘴巴都快怼他臉上了。

不過這嘴唇是真的好看,薄薄的兩瓣,透着淡淡的粉色,唇珠飽滿又不閑突兀,唇紅緣規整,唇角微微上翹。

何安平不太習慣跟人這麽近距離的交談,往後傾斜了30°,“莫非是宰相肚裏能撐船?那敢情好,我們之間的恩怨一筆勾銷。”

“恩怨一筆勾銷可以,電話號碼留一個。”

何安平一聽這話,沉重了好幾天的心情頓時釋放,就像雨後的空氣沁入心脾讓整個身體裏的細胞都得以活躍,舒展。

“都一筆勾銷了,還留什麽電話號碼。”何安平眉稍輕佻,連帶着步伐都變得輕快許多。

既然穆景和說了一筆勾銷,那就意味着他可以在這座城市裏安定下來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何安平仰着頭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揚,要不是穆景和在場他肯定要旋轉跳躍再轉幾個圈。

穆景和看着他離開的背影輕笑一聲,他哼着小調回到車裏,嘴角還挂着笑。

司機像見了鬼一樣的看着他,原來自家的老板也會笑,笑起來還怪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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