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日記
日記
蘇北望無功而返,心情有些低落。回到家時已經很晚了,陳既白還沒回來。
他才走到玄關,嘟嘟就吐着舌頭開心地跑過來,咬住他的衣角,像是要拉他去什麽地方。
看到嘟嘟,蘇北望的陰霾散去了一些。他笑着問:“嘟嘟,你要帶我去哪?”
嘟嘟松開了他的衣角,開心地“汪”了兩聲,向前走去,邊走邊回頭,示意蘇北望跟上。
蘇北望只好跟着嘟嘟,然而嘟嘟指引的方向卻是蘇北望從來不敢踏足的地方。
那是陳既白的卧室。
蘇北望有些遲疑,按理說他沒有錄入陳既白卧室門的識別系統,但嘟嘟是有的。所以當門打開的時候,蘇北望并沒有想進去的意思。
嘟嘟在門口,疑惑地看着他,叫了兩聲,示意他進來。
這不是他第一次進陳既白的卧室,初來乍到時,因為太過好奇,他有偷偷跟着家用機器人進去過,被陳既白發現後,又被他羞辱了一番。
“反正也無所謂了,對吧?”蘇北望自言自語道,跟着嘟嘟走了進去,打算看一看就走。
陳既白的卧室是兩室一廳一衛的格局,一間書房一間卧房,書房裏放滿了機甲坦克模型。卧房裏,蘇亦奇的冰棺整齊地放在陳既白的床邊,裏面的人安安靜靜地睡着。
嘟嘟停在床頭櫃旁,看着第一個抽屜,又向他叫了兩聲。他原本想走到蘇亦奇的冰棺旁邊,卻被嘟嘟的叫聲定住了。
“嘟嘟,你不來看看你的daddy嗎?”他問。
嘟嘟不知是聽不懂他的話,還是不願意,徑直向蘇北望走了過來,又咬住他的衣角使勁往床頭櫃拉。
“好了好了,你不要拉我了,我過來了。”蘇北望只好無奈地跟着嘟嘟走。
嘟嘟低頭敲了兩下第一個抽屜,示意他打開。
蘇北望進陳既白的卧室已經是逾矩,不經同意随意翻他人的東西更是不禮貌。他只好蹲下來,摸摸嘟嘟的頭說:“嘟嘟,聽話,我不能動既白的東西。”
嘟嘟很是着急,又好像有點生氣,偏頭躲開不願意讓他摸。它轉頭咬着抽屜直接拉開,将抽屜整個都帶了出來。
因為嘟嘟平時一向很乖,除了喜歡玩耍以外,從來不在家裏翻箱倒櫃調皮,正是如此,陳既白才會比較放心它自己在家,靠家用機器人管理完全足夠了。
“嘟嘟,你怎麽了?是不開心嗎?”蘇北望沒有責怪嘟嘟,只傻傻地問了這個問題,嘟嘟當然沒辦法回答。
然而嘟嘟越來越着急地蹭他,他循着看過去,只見抽屜裏,一本本子靜靜地躺在裏面。
蘇北望有些驚訝,第一,他沒有想到這個年代,除了他,還有人會用紙質的本子進行記錄,第二,陳既白做事講究效率,完全不像會手寫東西的人。
但他并不打算打開看,就在他準備拿起抽屜要塞回去的時候,嘟嘟急了,直接上去咬他的手。
嘟嘟的牙齒很鋒利,又因為着急,還是把蘇北望的手背咬破了。嘟嘟看着鮮血留下來,趴在一旁不敢動了,十分愧疚地看着他。
只是破了一點皮,蘇北望沒有管傷口,問道:“你是一定要我打開看嗎?”
嘟嘟聞言,有些開心地站起來,搖了搖尾巴。
蘇北望嘆了口氣,拿起了那個本子。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本子封面的細胞結構圖十分眼熟,看起來倒像是自己會喜歡的類型。
翻開第一頁,只見上面赫然寫着:
申歷74年1月3日,天氣陰
父親說我重傷初愈,我倒是沒有感覺到什麽不舒服的地方,但有時候還是覺得大腦很混亂,想不起來以前的事。好消息是這次我冒死立了一等功,轉入了陳上将麾下,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感到特別開心,好像好久都沒這麽開心過了。
……
“亦奇什麽時候也有寫日記的習慣了?”蘇北望只看了第一頁就震驚地自言自語道,“而且,字跡竟然和我這麽像。”
小時候,蘇亦奇看蘇北望練習王之恺的字帖,便也跟着練,但并沒有練習多久。難道這是蘇亦奇在軍校學習後養成的習慣嗎?
而這時,陳既白在卧房門口吼了一聲:“你幹什麽?”
蘇北望還沒反應過來,就見陳既白快步走過來,一把奪過他手上的日記本。随即緊緊地捏住蘇北望的手腕将他拎了起來,重重地将他往牆角摔去。
他的後背撞到了牆角,因為瘦,感覺肩胛骨和脊骨都在劇烈地疼痛,他還沒從震動的後勁中緩過來,就見陳既白又快步向他走來,拎着他的衣領,揮出了拳頭。
盡管陳既白一直對蘇北望頗有微詞,态度惡劣,但還從來沒有動過粗,蘇北望知道這次,陳既白是動了震怒了。
蘇北望不敢看陳既白的臉,向右轉頭。陳既白的拳頭直沖他的面門,又堪堪停了下來。
嘟嘟喉嚨都在嗚咽,顯然是被吓到了,但他還是跑了過來,用力咬住了陳既白的袖子。
陳既白松開了他的衣領,質問道:“你想幹什麽?”
蘇北望自知理虧,又沒有正當理由,只能道歉:“對不起。”
嘟嘟在一旁急切地咬陳既白的衣角,陳既白把嘟嘟抱起來,強行把它帶到冰棺邊,吼道:“嘟嘟,你看清楚,這才是你的daddy!”
嘟嘟委屈地嗚咽着,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偏頭不願意靠近冰棺。陳既白冷靜了些,心想嘟嘟是不願意接受蘇亦奇死亡的事實,所以才會這麽親近蘇北望,嘆氣道:“嘟嘟,daddy會醒來的,別怕。”
陳既白轉過身,放下嘟嘟,朝蘇北望走過來,問:“為什麽進我的卧室,為什麽翻我的東西?”
蘇北望不想把責任推到嘟嘟身上,認命道:“對不起,我只是有些好奇。放心,以後絕對不會了。”
“你知道吧?背叛我的下場,”陳既白怒目而視,“現在我不要你的命,等阿奇複活,就是你的死期。”
蘇北望感到不寒而栗,陳既白顯然不是随便說說,作為戰場上殺人無數的上将,殺一個人,對他而言是家常便飯。
“對不……”
“滾!”
蘇北望話都沒說完,就被下了逐客令。他轉身走了出去,門自動合上,徹底将他隔絕在外。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回卧室的,靠着牆,他脫力地坐下來,背上的疼痛還在。
看到日記的那一瞬間,他甚至都産生了一個可笑的猜測,他居然懷疑那是他的日記本。
可陳既白的反應把他拉回現實。一個是軍盟上校,一個是生物醫學博士,無論怎麽看,都不可能有任何重合的可能。
陳既白小心翼翼地把日記放回原處,又看向蘇亦奇的方向,目光柔和,他想伸手,卻又把手收了回來。
“對不起……”他有些崩潰地捂住眼睛。
陳既白冷靜下來,看見趴在一旁不敢動的嘟嘟,細細思考才想到,蘇北望應該沒有進來的權限。
他打開了終端監控,監控将事情經過還原在他眼前:嘟嘟拉着蘇北望到他卧室,嘟嘟要他拉抽屜,嘟嘟自己拉出了抽屜,他想把抽屜塞回去,嘟嘟咬住了他的手……
嘟嘟打過疫苗,被咬了也沒關系,但是蘇北望方才為什麽不解釋呢,是怕他責怪嘟嘟嗎?
他感到很累,蘇北望撞在牆角後有些痛苦的表情反複在他腦海中回放,讓他忍不住靠近蘇亦奇的冰棺,強迫自己不去想。
都怪,那張臉實在是太像了,盡管陳既白堅定地認為那是蘇北望,不可能是蘇亦奇,可每當他在思念蘇亦奇的時候,總忍不住,會和某個他厭惡的人重疊。
他無法控制對蘇亦奇的想念。
陳既白靠在蘇亦奇的冰棺旁,忍不住隔着玻璃撫過。
“阿奇,今天是我錯怪他了,”他嘆息道,“可你明明就在我身邊,為什麽我還是這麽難過……你陪我說說話,好嗎?”
然而蘇亦奇只是緊閉雙眼,沒有呼吸。
蘇北望一夜沒睡,但還是躺到七點才起床。平時早餐,他都是拿營養膏糊弄一下,但今天早上,客廳裏卻擺了一些早點。
燒麥,紅棗糕,牛肉包,雞蛋,旁邊是一杯熱氣騰騰的燕麥牛奶。
這是蘇北望在拜爾學院上學時最喜歡吃的,後來為了節省時間,他三餐常常用營養膏代替,只是偶爾有些饞的時候才會認認真真吃一頓飯。
家用機器人又端上來一碗小馄饨。蘇北望拿起勺子吃了一個,和他在沃德學院食堂吃過的味道一模一樣。
沃德學院是軍校,紀律嚴明,但蘇亦奇剛考上時,有讓蘇北望偷偷進去過。
那時他們的感情還特別好,再加上雙胞胎太像了,儀器都完全識別不出來。蘇亦奇知道蘇北望從小就喜歡吃馄饨,而沃德學院食堂的馄饨是蘇亦奇吃過最好吃的,他一定要蘇北望進去嘗嘗。
雖然蘇北望只吃過那一次,但那個味道他一直念念不忘。
這該不會是陳既白準備的吧?他昨天不是很生氣嗎,為什麽?
只見陳既白狀似無意地走過去。蘇北望鼓起勇氣叫住了他:“既白,這是你準備的嗎?”
陳既白沒有否認:“不知道你吃什麽,照着阿奇的口味讓家用機器人随便弄的。”
“亦奇的口味?”蘇北望聞言,低頭看了看馄饨,“也是,沃德學院食堂的馄饨很難不愛。”
他擡頭,沖陳既白笑了笑:“謝謝你,既白,這些都是我特別愛吃的。”
陳既白微微睜大眼睛,看着那張和蘇亦奇一模一樣的笑顏,臉色又冷了下來:“你何必呢?連喜歡吃什麽也要學他?”
說完,他大踏步離去了。連他自己都沒注意到,他微微發熱的耳朵。
六月的天氣的确有些熱了。
陳既白撥開遮住半只耳朵的頭發,心想今天好熱,該剪頭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