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生日
生日
在蘇北望的印象中,他并沒有去過邊防,只是看過一些影像資料,關心過弟弟的情況,卻沒想到這些資料給他的印象居然這麽深,竟讓他有些耳鳴。
幸好只是一瞬間,他不希望初次參與家宴,就因為他的原因掃大家的興。
飯後,大家在一起閑聊時,陳既白過來給蘇北望使了個眼色:“聊聊。”
蘇北望不明所以,但還是跟着陳既白走到了樓梯拐角處。
“你那個腦部腫瘤,怎麽回事?”陳既白雙手抱胸,漫不經心地問。
蘇北望沒想到陳既白還會關心他,一時摸不着頭腦,如實回答道:“我因為腦部惡性腫瘤在楚門休養了一年,手術後醒來不久,得知我弟失蹤,就立馬趕回神院問情況。後來的事你也都知道了。”
“我是問你,腫瘤,痊愈了嗎?”
“基本痊愈了。”蘇北望有些驚訝,原本他以為陳既白問這個是想知道他之前的經歷,卻沒想到是真的關心他的身體狀況。
“嗯,”陳既白點點頭,“別因為你的身體,影響實驗進度。”
說完,陳既白就離開了。蘇北望在原地呆了幾秒,覺得自己剛才的訝異有些好笑,方才他以為有那麽一瞬間,陳既白出于人道主義,真的關心了一下自己。
他搖搖頭走了回去。玫瑰撇撇嘴:“陳既白,你不會又欺負北望吧?”
陳既白皺了皺眉,本來懶得搭理她,礙于埃爾森元帥也在,只好回答:“沒有。”
“沒有,”蘇北望笑笑,“剛剛我們聊到哪了?”
“剛剛說到我設置好機器人的程序,給我們好幾萬的戰友做飯的事,”約克自賣自誇道,“不是我吹,我們戰友身強體壯,可跟我經常給他們補充營養離不開關系……”
“得了吧,”玫瑰玩笑道,“前線戰事吃緊,你也沒做過幾次。”
“姐,那些機器人做飯的程序可是我設置的,他們做的,也就是我做的,這你得承認吧……”
蘇北望不禁想起自己的弟弟,十五歲之前,他和弟弟也是這樣親密無間,脫口而出道:“你們姐弟,感情真好。”
聞言,玫瑰和約克對視一眼,齊聲道:“誰和他/她感情好?”
可能因為衆人怕尴尬,所以一直避重就輕沒有提到過蘇亦奇,蘇北望也有這個感覺,但其實他本人并不介意。
蘇北望有些失落:“我弟弟長大之後,和我不太親了。”
玫瑰沒想到他會主動提及蘇亦奇,她想起蘇亦奇幾乎沒有提起過哥哥,談到哥哥似乎總是會有些模糊。
“但是你們真的很像,一看就知道是雙胞胎,”玫瑰安慰道,“他也說過覺得我和約克感情好。”
陳既白聽到他們談到蘇亦奇,神色變得更加陰沉了,一直以來,他都不願意承認蘇北望和蘇亦奇有任何相似之處。
他總是會忍不住去想,為什麽活着的不是蘇亦奇呢?
蘇北望看他神色不對,有些後悔提到弟弟,引得大家不開心,只好轉移話題,淺談了一下自己做過的實驗以及專利項目,引得玫瑰連連驚呼:“北望,你真厲害!”
陳既白卻聽不下去了,起身去庭外院內走走。
十月下旬的月牙像鐮刀,尖銳而不圓滿。他擡頭看了一眼,想到有個日子将近了。
又是一個月牙尖尖的夜晚,秋末的落葉簌簌,家用機器人在院中打掃着樹葉。
窗外風聲鶴唳,陳既白靠在蘇亦奇的冰棺旁,喝了一口酒,
今天是申歷74年11月3日,蘇亦奇的26歲生日。
“這是我陪你過的第二個生日,”陳既白看向冰棺內的蘇亦奇,神色溫柔,“那時候我們在邊防,我好不容易趕回來了,我差點就要向你求婚了。”
“你那時候還和我說,可能你會向我求婚呢,”陳既白低下頭,自嘲道,“可是沒多久你就失蹤了,連我送你的戒指都沒有帶走。”
說着,他将頭仰靠在冰棺上,忍不住落下淚來。那枚戒指是他們暫離邊防回到鉑金時,陳既白悄悄定制的,素圈沒有太多裝飾,但那是對戒,刻下了對方的名字。
他很少哭,即便從小在孤兒院吃盡苦頭,也幾乎沒有哭過,因為他知道哭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這是社會的捶打教會他的道理。
直到他親手帶走蘇亦奇的冰棺,安頓好一切時,才如同經歷了一場大夢般,而愛人死亡的現實砸到他的眼前。看着蘇亦奇的睡顏,他泣不成聲。
而另一邊,蘇北望在自己卧室的工作臺上,在個人終端裏面翻閱着一些生物工程論文。
他沒有過生日的習慣,也從未過過生日,雖然有人會提,但他常年埋頭與工作,并不想在這方面耽誤時間。直到終端響起來,看到孔清如、吳瑛還有團隊的其他學生給他發送了生日祝福,他才想起來,原來自己和弟弟的生日到了。
卻沒想到玫瑰也給他發了,他很感激。
“北望,今天你生日,有空出去吃個飯嗎?”師兄楚璘來電。
“謝謝師兄,但我在查閱一些比較重要的資料,可能沒有時間。”蘇北望抱歉地笑笑。
他每年都是如此,楚璘也不再打擾,聊了幾句便挂斷了。
蘇北望無端有些煩悶,他起身想去院子裏走走。經過大廳時,正好遇到同樣從卧室裏出來的陳既白。
陳既白一身酒氣,平日裏冷漠的臉龐染上了一絲紅暈,讓他看起來稍稍平易近人一些。
大概是因為酒精作用,加上客廳的燈光并不亮,猛然看到蘇北望,他先是一愣,繼而反應過來,又皺着眉頭問:“你在這幹什麽?”
蘇北望知道他肯定又是想蘇亦奇了,便識趣地解釋道:“我馬上就走。”
“去哪裏?”陳既白拽住蘇北望,“又要和你的好師兄出去?”
蘇北望有些無語,不想和一個醉鬼計較:“我只是去院子裏走走。”
“你騙我,”陳既白有些暈,眼前的蘇北望,和他在邊防相識的蘇亦奇不斷交織重合,“你又要不告而別了,是不是?”
蘇北望突然感到有些委屈,他湊近陳既白,忍住心痛,一字一句沉聲道:“陳既白,你看清楚,我不是蘇亦奇,我是蘇北望。”
陳既白聽到蘇北望的名字,酒醒了一些,臉上是少有的慌張。他忘記了自己出來幹什麽,又急匆匆地回了卧室。
蘇北望站在門外,凝視了那扇門許久。他知道弟弟在裏面,可是自從弟弟被陳既白帶走後,除了實驗,他再沒了見到弟弟的機會。
“弟弟,生日快樂。”他小聲說。
他努力不去想陳既白,他感覺很累很累。
院子裏的風很大,家用機器人清掃樹葉的聲音已經聽不見了,有些樹木的枝丫漸漸變得光禿禿起來,轉眼間就到了拜爾學院的期末考試。
收到吳瑛的成績單時,蘇北望有些驚訝,但随之而來的是喜悅。他沒想到這個來自邊防淪陷B區、死裏逃生的小女孩竟然完全不輸給鉑金那些從小養尊處優、學習條件優越的富家子弟。
她期末考試是全年級第一名。
吳瑛正式加入了蘇北望的團隊,但她是加入了C病毒抗體的研究實驗,蘇北望告誡她,一定要保密。
她第一次到郊外的實驗室,便被深深震撼了。
玻璃牆內的變異者喚醒了她深埋在心底的記憶,她記得窗外龐大的蟲族用螯足摧毀了屋頂,父親面目猙獰,張開血盆大口向她重來,母親和哥哥護着他藏到了地下通道裏,堵死了路。
她在地下呆了很久,感到又冷又餓,直到一絲亮光打過來,她驚恐地蜷縮着,因為長時間的黑暗讓她睜不開眼。
“小妹妹,你沒事吧?”
溫潤好聽的聲音穿過她的耳膜,她努力睜開眼睛,看見一個穿着盔甲、滿眼擔憂的男人向她伸出了手。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蘇亦奇。
吳瑛忍不住看了一眼旁邊的蘇北望:“老師,您和蘇上校真的很像,都是特別好的人,你們都給了我新生。”
蘇北望有些不解:“我弟弟他救了你,但我……”
“您信任我,讓我加入您的研究,同樣也是給了我新生,”吳瑛堅定地說道,“我們一定會成功的,對吧?”
蘇北望肯定地回答道:“會的。”
他很忙,并沒有多少時間教學,只帶着吳瑛解剖過變異者的屍體。她極有天賦,也許是帶着仇恨和巨大的心靈創傷,她悟性很高,跟着其他研究員後面學習,很快就上手了。
然而,這些人生經歷是一把雙刃劍,帶給她沉穩的同時,也帶來了她與變異者的共情。
C病毒抗體原本就已經在小部分的實驗體上獲得了成功,這些成功抵抗C病毒的實驗體被隔離到了另一邊玻璃牆內。有一個新的實驗體被關在裏面,暫時還沒有被處死。
這是吳瑛在得到實驗數據和原理後,親自研究和實驗的第一個成功實驗品。她激動地留下淚水,研究員小李給她遞了紙巾,和其他研究員悄悄退了出去,給她足夠的私人空間。
然而玻璃牆內的實驗體,卻自來熟地聊起天來,他長着一副溫柔的皮相,恢複正常的他和之前變異者的猙獰模樣完全不同。他擔憂地問道:“小妹妹,你為什麽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