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鷹哥
鷹哥
今年穆征生病,穆家沒回祖籍,春節那些俗禮就一概免了。
聽趙瑩說,老頭子一直住在醫院裏,公司的事都不管了。董事會的人上門拜年,他都沒見。
穆曉槐也就識趣,沒去給他添堵。
直到三月初,穆征親自打電話過來問:“曉柔回國了?”
老頭子的聲音聽上去都孱弱了三分。倒不是被病折磨的,而是得知了死亡倒計時之後,那口氣,松掉了。
“嗯,回來了。”
“我也很多年沒見過她了,帶她來給我拜年吧。”
“我問問,她願不願意。”大概是知道他要死了吧,穆曉槐說話都不費心婉轉了。
電話那邊很明顯地咳了兩聲:“她要不願意,你就自己來。”
說完,啪得挂了電話。
穆曉槐習以為常,将手機扔桌上,問身邊的人:“你聽到了,想不想去?”
曉柔聳肩:“既然他想見,那就見咯,畢竟在外人眼裏,他還是我的大伯。”
說着,她朝後仰去,深吸了口氣:“回國這麽久了,該去拜訪了。”
說實話,曉柔已經記不清他長什麽樣子了。唯一有印象的畫面,就是十歲那年,穆征逼她上飛機。
她跟着保姆都走到停機坪了,一回頭,發現穆征還站在檢票口的窗前,盯着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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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眼神,像是盯自己身上剜下來的爛肉。
她做夢老是夢見那個畫面,穆征臉上模糊的只剩那雙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行,你要是覺得可以面對他了,我們就去。”穆曉槐從來不主張回避過去,無論是對曉柔,還是對自己。
“姐,我總在想,他怎麽就那麽容不下我啊?”曉柔仰頭看着天花板,“是因為那時候他在跟趙瑩交往?他害怕被人家知道穆家的基因有問題,會生出侏儒。不肯跟他?”
“還是看見我就害怕,害怕他以後的兒子也跟我一樣......”
“別胡思亂想,”穆曉槐打斷她的話,“無論是什麽原因,都跟你沒有關系。”
曉柔笑:“這有點自欺欺人了,說到底,還不是因為我是侏......"
“穆曉柔!”姐姐輕吼了她一聲。
“好好好,我錯了我錯了,不說了。”
“槍.口永遠別對着自己,曉柔。”穆曉槐摸了摸妹妹的頭發,“對着那些傷害過你的人。”
屋裏突然安靜下來,曉柔只是無聲的點頭。
他們姐妹兩既相似又不同。或者說,曉柔這些年一直在模仿自己的姐姐,想變成另一個穆曉槐。可穆曉槐身上有些特質,是她模仿不來的。
比如,強心髒。
“正好有個事,”穆曉槐思量了片刻,決定提前告訴她,“我打算慢慢抽身,将【SHOWRO】全全交給你和林岚經營。”
“啊?”曉柔騰地坐了起來。
“服裝,設計這些是你的夢想,【SHOWRO】已經步入正規了,接下來就靠你自己了。”
其實她不說,曉柔也明白,這麽多年,姐姐一直是在幫自己。
十八歲那年,曉柔高中畢業,就不想讀書了。
她沒有目标也沒有夢想,不知道該追求什麽的時候就想随波逐流。
反正穆征給的錢也夠用,就此躺平也不錯,至少不用天天出去,接受正常人異樣的目光。
是穆曉槐建議她讀服裝看看。
穆曉槐給的理由是:既然總在意自己身體上的缺陷,那就想辦法改變。身高已經被決定了,那就從造型,從氣質上突破。
這個理由很穆曉槐,她從來都是直面困境。
帶着半信半疑的态度,曉柔就讀了服裝設計,意外發現自己還挺有天賦。大約是對那些曼妙曲線心馳神往吧,又或許她站在了另一個角度看待設計。大學期間的很多作品都拿了獎,也有很多公司朝她抛橄榄枝。
可她不願意上班,她連有些公司的打卡機,都夠不到。
穆曉槐說:那創業吧,自己當老板。你負責設計,我負責把你設計的東西做出來賣。
于是就有了【SHOWRO】。
穆曉柔心想,自己能茁壯成長到今天,多虧了姐姐吧。
她從來不說廢話,永遠站在難題的對立面。
“【SHOWRO】是你一手創立的,你真的舍得麽?”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嘛!”穆曉槐深吸了口氣,“穆征沒幾年了,他的穆氏集團還沒着落呢。”
“你想要穆氏集團?”曉柔很意外,從沒聽姐姐提過。
“不,我是想讓穆征嘗嘗我們當年的滋味。那時候他是青年,我們是少年,我們是弱勢,我鬥不過他。現在他是老年,我們是青年,我們是優勢,我倒要看看他還鬥不鬥得過我?”
她說這話時,眸底盡是狠厲。
曉柔有些擔心,柔聲勸道:“姐,不能不鬥麽?我們好好經營【SHOWRO】,過好自己的日子。”
似乎覺得說服力不夠,她又補充了一句:“我已經不恨穆征了。”
穆曉槐沒回答她,只笑笑安慰說:“別擔心,我有分寸的。”
除了曉柔的事,她跟穆征還有別的仇。
一筆一筆,她的賬本都記得清清楚楚。不把這些賬算清了就讓他下地獄,太便宜他了。
*
束星瀾還是決定跟那個經紀人見一面。
是真是假,總要自己親眼鑒別。
雙方約在大學門口的一家咖啡廳裏,束星瀾到的時候,已經有一位四十多的男人坐在盡頭的窗邊,朝他招手了。
陳鷹一眼認出了這個少年。無他,太耀眼了。
他做了十來年的星探,眼光毒辣的狠。這少年的五官太端正了,比美術課本還标準。是既俊又美。
再加上來之前,聽了很多遍《畫師的裸模》,他怎麽也不敢相信這樣一首歌,是面前這位乖憨的帥哥寫的。
好,非常好,既有外表又不缺內涵。兩者還有巨大的反差。
“你好你好,我是上次跟你通電話的人,我叫陳鷹。”
束星瀾也很客氣:“陳老師,你好。”
“哎呀,老師可不敢當,你要是覺得跟我投緣,可以叫我一聲鷹哥。”
“鷹哥你好,”束星瀾又乖乖地再打一次招呼,才提出自己的疑問,“你是從哪看到我的啊?”
“微博啊!”陳鷹掏出手機,點開束星瀾的頭像,“喏,你簡介裏不是寫了你的電話號碼嘛?”
號碼是很早之前為了給樂隊接活寫上去的。微博號上也經常發一些他們駐唱的視頻,還有一些翻唱歌曲。
陳鷹往上翻,指着一張束星瀾剛打完球擦汗的照片:“我其實去年就看見這張照片了,當時只是關注了你的微博,直到昨天聽了你轉發的這首歌,我才下定決心,跟你見上一面。”
《畫師的裸模》傳到音樂平臺後,束星瀾順手複制了條鏈接貼在了微博上。
他的微博就一百來個粉絲,所以發東西都比較随心所欲。
“你想買這首歌?”
“不不不。”陳鷹立刻擺手。
歌寫的還不錯,但就目前的市場來看,這種歌不可能熱銷的。他對歌不感興趣,他對寫出這種歌的人比較感興趣。
陳鷹坐正講明自己的來意:“我是想問你,願不願意成為明星?”
束星瀾一愣。
這話問的,如果可以誰不願意。
他沒有直接回答,想先确認陳鷹的身份:“冒昧地問一下,鷹哥,你是PTM的經紀人?”
“對啊!”
“有類似身份證明之類的……”他說得含蓄,陳鷹卻秒懂。
“哈哈哈,明白你的顧慮,今天只是跟你見一面,如果你有意向加入我們,下次就可以直接去公司談。”
“哦,這樣啊!”束星瀾還挺高興的,“鷹哥,其實是這樣,我們是個樂隊,我還有兩個朋友,他們……”
陳鷹笑着打斷他的話:“我知道我知道,你們樂隊的表演視頻我看過。”
他搖了搖手機,繼續說道:“但是,目前我們只對你感興趣。”
聽到這,束星瀾臉上的神采消失了一半:“你們公司不簽樂隊麽?”
他問這個問題說明他還嫩。
陳鷹只是微笑搖頭:“不簽。”
說完陳鷹從手機殼裏抽出一張名片,遞到束星瀾面前:“你可以先考慮,如果有意向,打我電話,或者直接到我們公司來。”
名片上寫着公司的地址,東省濱州市城南街道136號PTM大廈。
*
他握着名片回了學校,等到了宿舍門口才發現平整的紙片已經被自己團成球了。
他将球塞進口袋,推門回了宿舍。
“咖啡呢?”李斌山見他空手回來便問道。
“啊?”
“啊什麽啊,你不是去買咖啡了麽?咖啡呢?”
“哦,我忘了。”
李斌山無語,專門出去買咖啡的還能忘了?
今天周末,沈路跟沈桃約會去了,另一個室友也還沒回來。宿舍裏就剩下李斌山束星闌兩個。
束星瀾躺上床,來回翻了幾遍身,才開口問:“斌山,要是能成為大明星,你還願意埋頭寫歌麽?”
李斌山正在捯饬自己的鼓:“你問我啊?我這張臉,應該只能靠才華吃飯吧。”
“我說如果,你會怎麽選?”
“很難說,”他拖着下巴思考了半天,“應該會選前者吧,畢竟我們家還挺缺錢的,我肯定選更掙錢的那個。”
“也對。”束星瀾盯着天花板,眨巴眼睛,“那你覺得我應該選哪個?”
“你?你家庭條件不錯啊,又不缺錢,老老實實做音樂呗。”
他說得很真誠,束星闌家小康,父母有房有車有退休金,不會成為他的負擔。他只需要養活自己。
光是這樣就足夠李斌山羨慕了。
可這種比較終究是停在了普通人的階級。
李斌山想了想又感嘆道:“現在的娛樂圈很亂的,也很現實,像從前那樣一夜成名的很少啦!現在講究造星,造星你懂麽?我們這種沒人脈沒背景的草根怎麽混啊?”
他嘆氣搖搖頭,忽又想到什麽,扭頭看着束星闌:“怎麽?又有經紀人找你了?”
“随便聊聊而已。”束星瀾終止了話題,他的手伸進褲兜裏,将紙團重新展開。心裏的答案也慢慢變得清晰起來。
如果所有的事情都按部就班,那他永遠只能被穆曉槐俯視。
他很缺錢的。他要讓自己貴到,穆曉槐再也睡不起。
他要跨越階級,去有錢人的世界看看,
去穆曉槐的世界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