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善因惡果
善因惡果
“快走！聽見沒！”
“別磨磨蹭蹭地拖延時間！”
善因谷鮮少有人踏足的中部突然闖入了一群不速之客。
明月妨和覺忏走在最前面，手依然被反綁着。慧衡帶着他的十幾個手下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頭，惡聲惡氣地催促他們快一點。
整個後背暴露在敵人眼前，覺忏和明月妨一時找不到機會把繩子解開。
“還不如乘馬車呢……”明月妨嘀嘀咕咕，“好歹不用自己走路。”
覺忏聽在耳裏，有些哭笑不得：“這裏叢林茂密、道路狹窄，別說馬車了，馬都不一定能進來。”
“哎，我說大和尚。”明月妨悄悄往覺忏身邊靠了靠，“你真的知道那個香爐在什麽地方嗎？”
“貧僧要是不知道，咱倆都得完蛋。”覺忏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明月妨還想說些什麽，卻突然“哎呦”一聲，身體一歪，向側邊倒去。覺忏連忙快走兩步，用肩膀撐住了她的身子，才沒有讓她跌倒。
“明姑娘沒事吧？”
“還好，沒崴到腳。”明月妨忍住了皺眉的沖動，小口地抽着冷氣道，“不礙事的，我們快走吧。”
覺忏擔憂地看了看明月妨，又扭過頭憋了一眼眼裏帶着譏诮的慧衡，向明月妨略微點了一下頭。
随着他們的深入，周邊瘴氣升騰，白霧也越來越濃郁。不過慧衡一行人都沒什麽反應，覺忏猜測他們不是仗着法力深厚，就是已經服用過解毒丹了。
“盡量減少呼吸的次數。”他壓低聲音對明月妨囑咐道。
明月妨沒有轉頭，只是眼珠子飛快地往覺忏的方向一瞥，随後微不可查地點了一下頭。
“還要走多遠？”身後傳來慧衡不耐煩的叱喝聲。
覺忏的聲音依然穩重，甚至還帶着點悠然：“快了，貧僧知道閣下很急，但閣下先別急，反正就算一直往前走，最後也能離開善因谷不是嗎？”
“若是膽敢騙貧僧……哼，你們不會想嘗試貧僧的手段的！”
慧衡說得很慢，每個字都好像在嘴裏含了一會兒才吐出來，沾染着粘稠而純粹的惡意。
明月妨只覺得一股涼氣竄上脊背，她打了個激靈，縮着脖子當起了鹌鹑，完全失去了先前對慧衡破口大罵的氣勢。
覺忏遞給明月妨一個安撫的眼神：“別怕，不會有事的。”
明月妨胡亂地點點頭，又往覺忏身邊靠了靠，看得慧衡嗤笑一聲。
不知走了多久，慧衡又不耐煩地逼問了好幾次，明月妨感覺頭腦昏昏沉沉的，雙腿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了，才終于聽到覺忏說了一句“到了”。
明月妨晃晃腦袋，強打起精神來，環顧了一圈卻只看到和一路上別無二致的樹叢野草，其餘的什麽也沒有發現。
慧衡只掃了一眼就發現了問題所在：“結界？要怎麽解開？”
覺忏把解開結界的口訣如實告訴了慧衡。
慧衡斜了覺忏一眼，便運轉法力，口中念誦起口訣，當最後一個音落下後，地面上突然浮現出淡淡的金光。
金光十分奪目但并不刺眼，它像水一樣流淌着，堪稱柔和地沖刷過衆人的身軀後，才逐漸收斂、消散。
明月妨忽覺全身像是泡在熱水裏般暖洋洋的，傷痛和疲憊一掃而空，她心念一轉就知道這金光是覺忏在此地留下的後手。
覺忏的法力已經恢複的差不多了，但他依然用眼神示意明月妨不要輕舉妄動，沒有選擇暴起與慧衡等人硬碰硬。
金光散去後，衆人看見地面上多了一個半人高的石碑，碑上依稀刻着“善因善果”四個大字，石碑邊還有一條通往地下的臺階。
“你先走。”慧衡很警惕，他接過屬下遞來的火把，臉上帶着戲谑的笑意。
明月妨忿忿瞪了慧衡一眼，覺忏一聲不吭地率先走下了階梯。明月妨正準備跟上時，卻見人影一閃，慧衡竟然搶在了她前面。
“你跟在後面，別想搞小動作。”
三人陸續走下臺階，慧衡的手下都留在地上待命。
臺階不長，沒一會兒就走到了底。入眼的是一間不算大的石室，周圍的牆上竟然鑲嵌了十幾顆雞子大小的夜明珠，照得室內亮如白晝。
見此，慧衡便熄了火把，用貪婪的目光舔舐着珍貴的夜明珠，但當他最後看到石室中央的須彌壇時，也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白玉制成的須彌壇上只擺放着一個金紅雙色的小物件，仔細一看，是個只比巴掌略微大些的香爐。
這個香爐只能插一炷香，看上去是一條金龍叼着一個帶孔的紅色柱體，用料并不名貴，做工甚至還有些粗糙，看上去普通得過了頭。
“這就是唯識法師的香爐？”慧衡愈發覺得自己被人耍了。
他狐疑地繞着須彌壇走了兩圈，伸手試圖把那個香爐拿起來，卻被一陣無形的力量彈開了。
“須彌壇被設下了禁忌，只有心中沒有惡念的人才能把香爐拿起來。”不等慧衡出聲，覺忏就主動向他解釋道，“這些夜明珠也一樣。”
慧衡拍手大笑：“好，不過是一死物，居然也能窺探衆生心中的所思所想，貧僧現在相信這是唯識法師的香爐了。”
他指了指明月妨，明月妨身上的繩子憑空斷開：“你，去拿。”
明月妨揉了揉僵硬的手腕，偷眼瞄着覺忏，見覺忏沒什麽緊張的反應，甚至相當淡定，一顆惴惴不安的心也放回了肚子裏。
明月妨大步上前，走過慧衡身邊的時候還暗中使壞撞了他一下，讓慧衡也為這家夥的膽大妄為而詫異無比。
只可惜明月妨把手伸向須彌壇時，也被猛地彈開了。她的下盤不如慧衡穩，噔噔噔地倒退了好幾步才重新站穩。
“咦？”
見狀，覺忏也不禁疑惑起來，他看向驚魂未定的明月妨，面露嚴肅：“明姑娘心裏也有惡念嗎？”
明月妨拍了拍胸口，大白眼都快要翻到天上去了：“怎麽會沒有？”
她氣憤地指了指慧衡，又指了指臺階的方向：“他，還有上面那幫人，老娘恨不得他們死了才好！”
語氣中已經帶上了被逼到絕境後的破罐子破摔的崩潰感。
慧衡突然打了個響指，繩子如同活物般從地上飛起，自動把明月妨重新捆了個結實，随後他又隔空輕輕一點，一道流光射入明月妨的喉嚨。
明月妨大驚失色，正想大喊些什麽，卻更驚恐地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來了。
“哎呀呀，施主還是先歇一會兒，省點力氣吧。”慧衡笑着嘆了口氣，看向了目光凝重的覺忏，“看來只有你能把香爐拿起來了。”
覺忏卻道：“可是貧僧還有問題想問呢，要不這樣，一顆夜明珠換一個問題，不知閣下意下如何？”
慧衡摸着下巴思考了一會兒：“兩顆換一個問題。”
“成交。”覺忏痛快地應允了，慧衡便如法炮制解開了他身上的粗麻繩。
“第一個問題，是誰讓閣下來抓我們的？”覺忏想了想，問。
慧衡不假思索地答道：“赫連笑。”
明月妨瞪大了眼睛，但因為說不出話來，急得滿臉通紅。
覺忏走到石壁邊，用三根手指硬生生地扣下兩顆夜明珠，毫不留戀地抛給了慧衡。
慧衡接過後，笑眯眯地摸了兩把，才将其放進袖子裏。
“第二個問題，赫連笑是什麽人？”
慧衡眯了眯眼睛：“她不是人，是魔族。”
魔族？！
覺忏一邊皺着眉頭思忖，一邊又随手扔給慧衡兩顆夜明珠。
“第三個問題，她抓我們幹什麽？”
“她沒有告訴貧僧，不過據貧僧猜測，應該是用來威脅某個人？”慧衡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不過沒關系，他可以自己猜啊！
覺忏和明月妨對視一眼，都清晰地看到了對方眼中的迷茫。
覺忏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問慧衡道：“你知道洪宇是被誰殺死的嗎？”
慧衡淡定地點了點頭：“知道！”
“他是怎麽死的？”兩人雙雙一驚，連忙追問他。
慧衡指了指牆壁，理直氣壯道：“知不知道是一個問題，這是另一個問題。”
大意了！覺忏無奈，只好又給了他兩顆。
慧衡收好珠子後才慢條斯理地回答：“赫連笑雇我和她聯手偷襲了洪宇，不過洪宇跑得快，我們只把他打成了重傷。後來，據說在洪宇拖着傷體追殺什麽人的時候，不小心被人砍死了。”
怎麽會！
和易樞先生的證詞完全不一樣！
洪宇不是遇刺而死的嗎？
兩人又快速地交換了一個眼神，這回覺忏還沒有反應過來，明月妨的眼中卻仿佛已經有了幾分明悟。
明月妨想起了不久前拜訪洪家時看到的家主洪宥，她當時就覺得這人長得有幾分眼熟，現在想來，洪宥長得是不是有點像……
司瑜！
明月妨這個時候腦筋倒是轉得飛快。她把洪宇和司瑜聯系在一起，竟然直接拼湊出了事情的真相。
司瑜其實就是洪宇，他在追殺自己時被她用八苦劍反殺了！
那易樞先生是怎麽回事？那個叫赫連笑的魔族在這件事中又擔任了怎樣的身份？
“貧僧提醒一句，剩下的夜明珠只夠換一個問題了。”慧衡好整以暇地看着被消息震驚了的兩人。
覺忏定了定神，就看到明月妨在對他擠眉弄眼，嘴巴不斷開合卻什麽聲音都發不出來。
覺忏仔細辨認了半天才看出來她想說什麽，于是對慧衡複述道：“明姑娘想問閣下，赫連笑和洪宇原來是一夥兒的，但是最後鬧翻了，對嗎？”
慧衡聳聳肩：“也許？洪宇也算貧僧的老主顧了，貧僧先前經常看到他和赫連笑在一起。”
慧衡順利地到了所有的夜明珠，又催促覺忏快點去拿香爐：“既然你們開價比赫連笑更高，拿到香爐之後，貧僧就放你們走。”
覺忏搖頭拒絕道：“先把明姑娘身上的法術解開。”
“這是心猿寺幫助修習閉口禪的法術，你也是個和尚，不會解不開吧？”慧衡故意笑盈盈地反問。
“貧僧會。”覺忏道，“可是貧僧沒有法力了。”
這句話當然不是真的，覺忏曾在結界上留下過一道法術，結界被旁人開啓而覺忏本人又在附近時，就會把原本用以維系結界的靈力全部輸入他體內。
先前結界解開時，覺忏稍作引導就順便治療了明月妨身上的傷勢，所以兩人現在已經恢複了個七八成了。
“哦——”慧衡拖着長調，一副很是得意的模樣，“貧僧倒是忘了。”言罷，他一揮手就解除了明月妨身上的法術。
明月妨喉頭一松，咳嗽連連的同時還不忘向慧衡翻了個白眼。
覺忏終于一步一步向須彌壇走去，先向須彌壇拜了三拜，念了一聲“阿彌陀佛”才伸手觸摸壇面，輕而易舉地取下了那個香爐。
然後，他拿着唯識法師的香爐，卻沒有絲毫不舍，一轉身主動向慧衡走去。
慧衡貪婪地盯着香爐，卻理智地後退了半步：“站住！”
覺忏停下了。
慧衡擡起下巴朝明月妨的方向一揚：“你交給她，讓她拿過來。”
這樣安排有兩個好處：一來是檢查一下香爐上是否還設有其他禁忌，二來是為了防止覺忏使用香爐暗算自己。
覺忏也不生氣，聽從指示走近了明月妨，此時慧衡已經給明月妨松了綁。
“明姑娘，要拿穩啊。”覺忏狀似無意地囑咐了一句。
一開始明月妨還不明所以，乖巧地從他手中拿起了香爐。但香爐一入手她就明白了覺忏的囑咐的含義。
好燙！
她感覺指尖被無數根陣狠狠地刺了進去，一時間冷汗都快下來了。
這股疼痛并不止步于掌心，而是沿着手臂攀爬而上，迅速蔓延到了全身，讓她的每一個動作都無比艱難。
但明月妨強行忍住了，她緊緊地繃着面孔，甚至還特意彎起了嘴角，顯示出一絲不屑的冷笑。
疼痛在不斷加劇，明月妨只感覺血液已經沸騰了起來，全身的皮肉都被按在燒紅的鐵板上烤，有什麽東西鑽進了骨縫裏，用尖牙啃食着她的身軀。
她想放聲尖叫，發出凄厲的嘶吼。
但是明月妨知道她不可以，一旦她的異樣被邪僧慧衡察覺，覺忏所有的努力就将功虧一篑！
明月妨的視線已經有點模糊了，但她還是朝着慧衡的方向堅定地走去。
一步，兩步，三步……
短短的一段路，明月妨感覺自己走了一輩子。
她終于走到了慧衡面前，向他伸出手，手裏靜靜地躺着那個小香爐。
慧衡仔細地打量了明月妨半晌，沒有發現問題，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把将香爐搶到了自己手上。
就在這一刻，香爐突然紅光大放！
慧衡的臉上還帶着錯愕的表情，一簇血紅的火焰就從香爐燃起，轉眼覆蓋了他的整個身軀！
他脫口欲呼，但還沒來得及張嘴，就在熊熊烈火中化作了一蓬飛灰。
香爐悄無聲息地掉落在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