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好玩兒嗎
好玩兒嗎
桌上擺着沒動幾口的剩面,煮爛的海帶苗還浮在湯面上。
陳晚聲站在桌子旁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這也不能怪他,他哪知道金主帶人回家是為了做飯吃,而自己恰巧不會做飯。
“掃地會嗎?”顧尋違有些頭疼,陳晚聲要是什麽都不會,就實在為難他這個金主了 。
陳晚聲答:“會的。”
“那澆花……”,顧尋違試圖想再給陳晚聲找點事做,但想想之後,“先掃地吧,待會兒家裏會來人。”
陳晚聲迅速撤離,跑到廚房去拿掃帚。
整間屋子很幹淨,除了狼狗沒有消滅完的面餅碎渣,陳晚聲徑直的向垃圾目的地走去。
只掃了垃圾中心,其他地方就開始敷衍,拿着掃帚随便揮舞兩下,将這處的塵埃掃到那處,再把那處的塵埃掃回原地。
正對大門的供桌上擺着一束茉莉,陳晚聲循着香味向花瓶靠近,偷瞄了一眼已經進廚房的顧尋違,才戳了一下花。
是新鮮的茉莉花,指尖收回的時候,還帶了一縷幽香。
客廳裏實在沒有其他值得注意的地方,只有最簡單的家具,客廳四周挂着許多趕海打漁用的器具。
陳晚聲沒做什麽事兒,但是身體開始疲憊,坐在椅子上,撐着手肘打量廚房的顧尋違。
看樣子,像是在洗碗。
陳晚聲剛才溜得那麽快,還有一小部分原因是不想洗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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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母親還在世時,洗碗都是他和陳良策的事,兩人非常默契的把視線從碗筷上移開,仿佛是誰先看桌上的殘局,就該誰收拾一般。
到後來,陳良策變得易怒,陳晚聲不洗,那些碗筷就只有碎地上的結局。
上初中前,陳晚聲絕對不會想到一家子會分崩成如今這樣,他該是一直在父母的愛意環繞下做最幸福的孩子。
陳晚聲不知道陳良策是一直這樣,還是後來變了。
如果是後來變了,那就能變回去。
陳晚聲和母親抱有同樣的看法,認為他還能變好,一家子還能回到從前。
現在看來,無論如何都再也回不去了,其實在母親去世後,陳晚聲就應該看明白的,只是可惜……現在才明白。
但明白了就能割舍嗎?
顧尋違扯了兩張紙把手上的水擦幹,坐到陳晚聲旁邊的椅子上。
出廚房門的時候,顧尋違以為陳晚聲是在看自己,沒想到是在發呆,有些失望的揮手在陳晚聲眼前晃了晃:“地掃好了嗎?”
陳晚聲回神,掃帚被他靠在桌子旁,立馬捏住掃帚柄:“已經掃好了。”
顧尋違看了一眼四周,原本地上很均勻看不見明顯的灰塵,反倒被陳晚聲掃現行了。
冷眼掃過後:“晚聲同學,你要是對金主這個态度,我恐怕要重新考慮對陳家的支出。”
對陳家的支出,又不是對他陳晚聲的支出。
陳晚聲把掃帚背在身後:“金主大人,問個事兒。我說的好像是跟你走了,就不欠主家,對吧?”
好像是在說,有了跟你走這個行為,他就已經不欠陳家了。
顧尋違起身,奪過掃帚,自己去清掃客廳裏聚攏的塵土。
陳晚聲一直在等顧尋違的回複,但是顧尋違像是注意不到他跟着的小碎步,沉默的低頭掃地。
不會是生氣了吧?
陳晚聲試探的去拿掃帚,才剛握住,就被掃帚帶跑了,一個踉跄往地上撞去。
好在被顧尋違拉住了。
手腕被抓住,然後強制拉到沙發上坐下:“別妨礙我掃地,先擺正态度,陳家的命運握在我手上,那依附于陳家的陳良策呢?”
大魚吃小魚,小雨吃蝦米,而作為小蝦米的陳晚聲竟然承擔了逆食物鏈飼喂大魚的任務。
掃帚在地面劃過,刷刷聲響順着堂風帶到陳晚聲的耳側。
那掃帚像是在他心底也掃了一遍,掃除雜念,認真思考自己應有的态度。
院子外有鈴铛的聲響,緊接着就傳來喊話:“老大在嗎?方便我進來不?”
顧尋違拿着掃帚往門外走,将大黃的繩子牽住,門外的人故作穩重,但是步子十分淩亂,飛快的往屋內走。
陳多多進了屋內,靠在門口等顧尋違:“老大,為什麽每次大黃見我都兇巴巴的,龇着嘴,要把我生吞了似的。”
顧尋違把狗鏈子撂開,拿着掃帚把臺階上大黃留下的面餅碎渣掃進簸箕裏:“大黃是護主,估計是猜到你又要掏錢出去了。”
“這次是為你心肝花錢好吧……”陳多多往屋內看,正好看見坐在椅子上的陳晚聲,“喲,這麽快就來了。”
陳多多在大夏天穿了一身西裝,拿着一個公文包,拖着椅子在陳晚聲對面坐下。
視線一直停留在陳晚聲身上,倒是把陳晚聲給看懵了,難道臉上有什麽東西?
陳多多看了一眼還在門口的顧尋違,捂着嘴,壓低聲音講:“你就這麽跟他來了?不反抗一下?”
愣誰被幾根大棍子唬着,也不敢造次。
陳晚聲尴尬的笑了一聲。
陳多多一副沒吃到瓜不盡興的模樣,見顧尋違走過來了,裝模作樣的起身,向陳晚深伸出一只手:“你好,我叫陳多多,是老大的職業經理人,也是你多叔。”
雖然大夏天不怕熱的一副商務打扮,但也不代表比陳晚聲高一個輩分,平白又多了一個叔叔。
而且,看陳多多的年紀,并沒有比陳晚聲大多少。
見陳晚聲沒有伸出友誼之手,于是把手往前湊了湊,還在陳晚聲眼前晃了晃。
陳晚聲茫然的伸出手,卻半道上被顧尋違拉住手腕:“給他倒杯水,廚房有茶壺,是剛燒的開水,櫃子裏有今年的茉莉花。”
“哦。”
再一次被安排的陳晚聲,深呼吸一口之後,取出了裝在玻璃罐子的茉莉花,兩個杯子各放了十幾顆。
電壺還插的插線板上,冒着翻滾的熱氣。
拔電,倒水。
茉莉花的清香,在熱水澆下的那一刻沿着杯口随着水蒸氣一起向外蔓延。
整個廚房都浸透在香氣之中。
陳晚聲的寝室裏也有買茉莉花,但是沒這香純透,有點後悔沒給自己也裝上一杯。
兩杯水被放在了桌子上,陳晚聲就站在一旁,一副等候吩咐的模樣。
“不用你站着,坐下一起聽吧。”顧尋違拉過陳晚聲坐旁邊,把陳多多擺放在自己面前的文件也遞給了陳晚聲。
陳多多翻頁的手指愣住了,張着耳朵回聲好幾秒才确定是自己老大發話。
當着當事人的面讨論值多少錢?
陳多多清嗓後,繼續說:“老陳家這次鐵定栽,兩千三百萬砸下去,也只能夠一個回光返照,咱們撈不到一點好處,未免太虧了點。”
縱使有錢,也不能胡來。
陳多多滿臉愁喪的看着陳晚聲:“晚聲侄兒,你直接跟了我老大多好。”
直接跟顧尋違,他能拿到兩千三百萬嗎?
陳晚聲自認沒有發言權,手指搓着計劃書的邊角滾出一個小棍子。
顧尋違把手搭在了陳晚聲的肩膀上,不自覺的摸上了圓潤的耳垂:“和他無關,陳二,你就不能想點辦法再把錢掏出來嗎?比如忽悠老陳家做點什麽‘只賺不賠’的投資?”
“你以為這麽容易啊?老陳家本來心眼子就多,現在陳文成大房的一言堂不作數了,幹啥事兒都要弄個家庭會議”,陳多多猛喝了一口茉莉花茶,被燙到了舌頭,話音出來的時候有些模糊,“人均八百個心眼子,我拼不過,你來。”
陳晚聲悄悄的把顧尋違的杯子挪近,手指爬到了杯沿,燙得急縮手。
“別摸這裏,端杯柄喝。”顧尋違眼神留意到,把杯柄轉了向。
陳多多斜眼看着顧尋違:“我說,老大,有注意我說的話嗎?”
顧尋違:“嗯,知道了。他們家還有一個能一言堂的人,老爺子不是還活着嗎?”
陳多多有些懷疑:“他能作數嗎?”
顧尋違:“他手上還有一筆錢,誰有錢,誰就能做主,你設好誘餌就行。”
陳多多沒有多待,和顧尋違确認了計劃書的幾個細節之後就走了。
陳晚聲主動開口:“需要我送送嗎?”
陳多多看了一眼老大,再看看顧尋違。
平常也是需要顧尋違送的,畢竟他怕大黃怕得厲害:“晚聲侄兒,你不怕大黃那只狼狗?”
陳晚聲猛然頓住,剎在屋內:“我還是不去了吧。”
有這只狼狗在,怎麽跑得掉,他們自己人都怕,更別說今天才來的陳晚聲。
也不知道顧尋違怎麽想的,給了大黃這麽大的活動空間。
顧尋違感受到了身邊有兩團巨大的怨氣,嘆了口氣,走過去把狗鏈子系在狗窩旁邊:“晚聲同學,以後大黃的喂養也交給你了。”
陳晚聲:“啊?為什麽……”
顧尋違回了陳晚聲一個眼神,陳晚聲識時務的閉嘴,跟在陳多多身後往院門口走。
小院子的牆是用大石塊堆砌的,院門是栅欄式的雙開鐵門。
陳多多的車停在院外的瀝青路上,依舊和夏天很不搭,火紅色調,僅僅是站在他周邊,就感受到了一陣熱氣。
陳晚聲的腦袋瓜子想不明白,只能帶着疑惑的眼看向顧尋違。
引擎發動,嗡嗡的轟鳴聲響攪擾了小漁村的寧靜,顧尋違雙手操在胸前,很冷漠的看着陳多多探出車窗:“老大這聲音怎麽樣,好聽吧?”
日常流程了:“噪音大。”
陳多多嘿嘿一笑:“帶晚聲侄兒出去逛,就別開你那破面包車了,明兒給你送一輛過來。”
那一團燒紅的車在綠道裏竄出去,不一會兒就消失在了山灣。
“現在你知道為啥是紅色的了嗎?”顧尋違問。
“顯眼。”包。
小漁村在海灣的凹陷處,顧尋違的小二棟又在半山腰上,站在門口往海際眺望,一望無際的波光,陽光反射讓眼睛晃得厲害。
眼睛被海面上的強光折射,生理性的分泌眼淚。
眨巴兩下眼睛,以防顧尋違認為自己哭了,陳晚聲特意背過身用手快速的擦過眼睛。
石牆外長着許多青苔,有花藤從院內攀爬長到了石頭砌的拱門上,團簇開着橙紅的花。
在門的右側挂了一個木牌:顧氏武館。
陳晚聲站在馬路的對面,看整棟房屋的布局,無論如何與武館都搭不上邊。
院牆上開滿了花,往上看,二樓的陽臺上也是花,純白的花在陽臺上迎着光綻放。
陳晚聲問不出這裏是不是武館的話,滿院子的花與武館不像是同一個環境該有的東西,但房子的主人,又很像一個武館館主。
就沖着雙臂的肌肉,也能招攬不少學生。
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以及只有軟肉的肚子後,陳晚聲突發奇想跑一個試試看。
陳晚聲向山下猛沖,風從耳邊呼嘯而過。
整個人都是輕飄飄的,腳不住的往前奔,速度越來越快。
有心讓陳晚聲一百米的顧尋違出發了,在抵達下一戶人間之前,将陳晚聲扛在了肩上。
“好玩兒嗎?”顧尋違回山上也是用跑的。
陳晚聲的腰膈在顧尋違的肩頭,別着很不舒服,甕聲甕氣的答:“好玩兒。”
明知道陳晚聲跑不掉,但是在瞧見人不要命似的往山下跑之後,難免有些賭氣,故意颠了兩下陳晚聲:“明早陪你跑。”
陳晚聲沒說話,肚子确實有點不舒服,仰起頭伸手去扯自己的衣衫下擺,跑這麽快害怕風冷了肚子。
但很不巧,一聲咕咕叫傳來,就響在顧尋違耳邊。
有點尴尬。
并不是餓的,單純就是肚子想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