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破陣
察覺周瑾淵未完之話,淩秀影冷笑道:“怎麽,周将軍懷疑爹爹對晟國的忠誠?”
周瑾淵這個鐵血漢子第一次露出尴尬的神色,卻也不扭捏,直接道歉:“是本将軍的錯,一時想岔,誣蔑淩大老爺的名聲,還請三姑娘恕罪。”
原本一肚子的火氣,但是周瑾淵幹脆利落地道歉,淩秀影反倒不好再呵責。
指尖在布陣圖上點了點,她蹙眉道:“這陣法是爹爹的心血,不知道被誰偷去,難怪藏書樓裏不得見,我還以為是被二叔拿走了……”
沒想到最後,竟然落在璟國人的手裏,還真是棘手了。
周瑾淵看着淩秀影的模樣,一顆心不由下沉:“難道淩大老爺留下的布陣圖,就連淩三姑娘都沒法子破陣?”
“若果能破陣,二叔也不至于逃走。”淩秀影看向他黑沉的臉色,優哉游哉地道:“将軍放心,二叔沒辦法,不等于我沒辦法。”
“什麽辦法,難道又有法子破陣了?”周瑾淵焦急追問,卻見她搖頭,心裏上上下下的,一口氣險些沒提起來,惱怒道:“淩三姑娘,這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我也沒有開玩笑,只是将軍的急性子該改一改了,總是不把別人的話聽完就急急打斷。”淩秀影眼看周瑾淵的臉色更黑了,知道逗弄過了,她也沒什麽好果子吃,這才正色道:“不能破,只能立。”
“什麽意思?”周瑾淵見她終于正經起來,奇異的是原本急躁的心緒居然慢慢冷靜下來,安靜地等待淩秀影開口。
“陣法破不了,就在旁邊加上一重陣法。”淩秀影的指尖在布陣圖的中間淩空畫了一圈,瘦削的小臉發亮,雙眼摺摺生輝。
周瑾淵還以為是什麽好法子,聽了之後不由失望:“淩三姑娘在外圍再布下一層陣法不過是治标不治本,敵軍進不去,只是我手下的将士也出不來。”
把自己人困住,這算是什麽好方法?
淩秀影也不惱,指着布陣圖仔仔細細給他解釋道:“這陣法密不透風,生門死門只有布陣之人才知道。我在外圍布陣,卻是跟裏面這個陣法連接在一起。想要破此陣,就必須打開裏面的生門。”
生門一開,晟國的将士就能出陣。
周瑾淵雙眸一亮,很快又皺眉道:“若果對方沒踏進陷阱,圍困在外陣之中?又或者就算敵軍被困住了一部分在外陣,敵方将領并不在乎這點将士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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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對方不打開生門,淩秀影豈不是白忙一場?
“請君入甕,就需要将軍配合了。”淩秀影放下布陣圖,把他請上了馬車。
周瑾淵翻身下馬,示意隊伍繼續前進,鑽進了馬車之中,安靜地聽她娓娓道來:“有足夠的誘餌,才能釣到最大的那條魚。大魚在陣中,敵方就不敢随意舍棄。”
聽罷,周瑾淵頓時明白了她的意思,雙眸緊緊盯着淩秀影道:“三姑娘的意思是,讓敵方誤以為本将軍在內陣之中。他們要生擒又或者取本将軍的首級,就必然會入陣。一般士卒要取本将軍的性命不容易,那麽來的畢竟是璟國的能将。”
一名大将入陣,就不信璟國會不打開生門!
淩秀影點頭,又道:“事不宜遲,将軍盡快找到一個清淨安全之處,讓我把外陣畫出來。”
此話一出,周瑾淵皺眉道:“起碼要五天的功夫才能趕往邊城,就算三姑娘畫下陣法,未必有人能看得懂。”
晟國的陣師寥寥無幾,如今只有幾個老舊的陣師家族還在,淩家是其中之一。
若非當年有淩大老爺聲名鵲起,淩家早就沒落了。
這也是周瑾淵無法,只能回到淩家請人來解決的緣故。
淩秀影擡頭看向他,挑眉道:“二叔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要逃出守備重重的軍營簡直是難如登天。就算僥幸逃了出去,也是跑不遠的,相信将軍派的士卒不出三天就能把人找到再捉回來。”
淩二老爺的确不及淩大老爺,不過對陣法依舊比一般人厲害,看懂陣圖并非難事。
周瑾淵雙眉舒開,眸色幽深:“三姑娘聰慧過人,淩家上下真是有眼不識泰山。”
如果早早讓出色的淩秀影來執掌淩家,也不至于被淩二老爺拖累至此,險些一族上下都要跟着陪葬。
“多謝将軍謬贊,即便将軍不說好話,我也是會認真把陣圖雙手奉上的。”淩秀影微微一笑,并沒有把他的話當真。
周瑾淵難得誇贊一個人,可惜對方卻絲毫不領情。
他繃着臉跳下馬車,重新上馬,示意隊伍往驿站趕去。
驿站的小官和随從被趕得遠遠的,周瑾淵這才走到停下的馬車前,準備把淩秀影給抱出來。
卻見淩秀影搭着心蓮的手慢吞吞走了下來,看得他目瞪口呆:“三姑娘的腿……”
之前她對淩老夫人明明說的是再也站不起來,不能走動這才坐着木輪椅的,怎麽轉身就能走了?
顯然淩秀影沒說真話,是在糊弄淩老夫人的。
周瑾淵想到自己也被這丫頭給糊弄住了,頓時臉色鐵青。
淩秀影下了馬車,依舊坐在木輪椅上,對上他不善的臉色說道:“我這腿後來雖然勉強治好了,卻不能走遠。”
她伸手撫摸自己幹瘦的雙腿,想到當年孤立無援,這雙腿是淩秀影靠着淩大老爺在書房留下的雜書,依葫蘆畫瓢摸索着治好的。
這其中的痛苦,除了淩秀影自己知道,也就只有心蓮和心芷兩個丫鬟能看見了。
只燒了藏書樓,淩秀影暗嘆自己太過于心軟,或許該聽心芷的,把淩家一把火燒掉,才能勉強出一口惡氣。
周瑾淵沉默地聽完,見木輪椅上不了樓梯,直接吩咐士兵把一樓的房間收拾好,又親自把木輪椅擡着跨過門檻,再輕輕放下。
淩秀影對他點頭,笑道:“我這雙腿不争氣,真是有勞将軍了。”
“我去讓驿站的侍從準備文房四寶,等會就送去給三姑娘。”周瑾淵搜腸刮肚卻不知道該怎麽安慰淩秀影,卻又覺得安慰的話太過于蒼白無力,此刻的憐憫對她來說根本毫無作用,他索性沒再開口,硬邦邦丢下這句話就徑直走了。
心蓮推着她進了房間,一樓都是驿站小官和侍從住的地方,周瑾淵讓出了最大的房間,雖說不算華美甚至有幾分簡陋,卻收拾得幹淨整齊。
床榻上的被褥是重新換過的,透着淡淡的熏香味道,顯然是驿官舍不得用的好料子。
心芷擡手一撫,又檢查了各處,這才扶着淩秀影在桌前坐下。
心蓮把侍從送來的文房四寶一一放在桌上,又開始小心磨墨。
淩秀影沒立刻在布陣圖上勾勒,而是讓心芷鋪上白紙,毛筆沾了墨水,一筆一劃開始推算起來。
周瑾淵等到入夜,隔壁房間點了油燈,安安靜靜的沒發出任何聲音。
副将在房間裏來回踱步,實在有些忍不住了,就要去隔壁敲門問上一問,被他攔下了:“不必着急,只怕要等到明日了。”
要用外陣連上內陣,并非一件容易的事。
想到淩秀影瘦弱的身子骨,周瑾淵又吩咐道:“既然閑着,你帶上驿站的侍從去附近的鎮上買些滋補的藥材。若是有藥膳方子,不妨寫下來,照着買。”
副将聽得目瞪口呆,他何曾見過周瑾淵如此照顧別人的模樣,頓時忍不住琢磨,自家将軍是不是看上淩府的三姑娘了。
只是轉念一想,仰慕周瑾淵的大家閨秀不知道多少,出身更高,容貌更美,有才情的更是多不勝數,怎麽就看上這樣一個皮包骨又不怎麽好看的小丫頭?
淩家三姑娘說是已經十八歲了,看着瘦巴巴的,在副将眼裏就跟十三四歲的小丫頭一樣。
他詭異的眼神偷偷落在自家将軍上,難不成周瑾淵一直心如止水,是因為喜歡這種沒長開的小丫頭片子?
周瑾淵不知道副将的心思早就歪到天邊去,他索性守在門前,吩咐驿站的廚子做了好克化的吃食,親自送過來。
心芷接過托盤,對周瑾淵行禮後,輕手輕腳進了去。
臺上一支燭燈,微弱的亮光中只能看見淩秀影趴伏在桌上偶爾蹙眉沉思,偶爾落筆的模樣。
光影落在地上,拉長了她的身影,顯得更加瘦弱。
周瑾淵想到從淩家把淩秀影抱起的時候,臂彎的重量甚至比不上他身上的盔甲,轉身吩咐驿站的侍從:“去取兩支,不,三支燭燈來。”
心芷詫異地看着兩個侍從送來的燭燈,小心翼翼擺在四周,桌前陡然亮堂了許多。
淩秀影眉頭舒開了兩分,根本沒察覺到有人送燭燈來,而是依舊專注在桌上淩亂複雜的陣圖之中。
屋內的燭燈一直到天亮,由始至終沒有熄滅過。
直到天色大亮的時候,心芷一臉疲倦地開門,請周瑾淵進了來:“将軍,三姑娘有請。”
淩秀影的面色比昨天更加蒼白憔悴,雙眼卻依舊發亮,把手裏的陣圖遞給他:“就是這個,總算是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