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榻奴
看着桑南桑北回來，他們身上沒有沾任何血腥。仿佛真的去收拾一下就回來，好讓離傾羽的行跡不會留下。
淩秀影低着頭，沒問兩人究竟是怎麽收拾的，那些黑衣人最後的下場又如何。
不該問的別問，其實她心裏早就有了答案。
如果放走那些黑衣人，暴露了離傾羽的行蹤，那麽他們一行人都要處于危險之中。
她的确是沒有殺過人，所以會猶豫，會遲疑。
但是并不等于淩秀影就是個善良得不知道分寸的人，有些人不死，那麽死的就是她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終于把此事放下。
淩秀影再擡頭的時候，卻發現離傾羽不知道何時一手托着下巴，不知道盯着自己看有多久了。
“想明白了？”他瞥了一眼，忽然問道。
知道離傾羽問的是什麽，她既沒點頭，也沒搖頭，問道：“殿下，那些真的是貴妃娘娘派來的刺客嗎？”
“姑娘為什麽會這麽問？”離傾羽挑眉，似乎有些疑惑。
淩秀影皺眉道：“只是貴妃而已，真有那麽大的能耐派來一撥又一撥的刺客？這些刺客身手不凡，一下子要找到這麽多，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加上貴妃一直在深宮之中，又是如何向外傳遞消息，好召集人手對付皇太子？
就算宮外有聯手之人，也不可能如此迅速。
離傾羽的行蹤應該沒幾個人知曉，貴妃就算再得寵，也不可能在第一時間知道消息。
即便得到消息，也不可能立刻送出宮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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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宮之中出外不容易，一來一回得費不少時日。
但是這些刺客仿佛早就知道離傾羽的行蹤，早早就等待在驿館裏埋伏。
這很奇怪，讓淩秀影有種莫名其妙的違和感。
“淩姑娘總是這般聰慧，不過答案總是自己找到才有意思。”離傾羽擺明是不想直接回答她，淩秀影得知自己猜對了，閉上眼并沒有繼續追問。
她沒有太多的好奇心，在淩家十幾年早就消磨掉所謂的天真活潑了。
“既然殿下不想說，我其實也并非一定要知道答案是什麽。”
離傾羽不說，淩秀影并沒有追問。
接下來一路上倒是比之前要平靜許多，她悄悄松了口氣。
直到兩天後，他們一行人終于到達一座別院。
一排下仆站在門口迎接離傾羽，見他下車後跪倒了一片：“拜見太子殿下。”
淩秀影在離傾羽身後一怔，默默後退兩步，想要躲到桑南和桑北的身後。
桑南笑眯眯地側過身，讓她的身影無所遁形。
離傾羽也是腳步一頓，回過頭來看向淩秀影。
她知道皇太子這是在等着自己過去，環顧四周，所有的目光已經集中在淩秀影身上。
淩秀影有些尴尬地上前跟在離傾羽兩步外的地方，他這才滿意了，領着桑南桑北進了別院。
別院外頭看着跟一般院子沒什麽區別，進去後卻別有洞天。
石屏後是江南的園林，一石一木都別有一番水鄉的細膩風格。
見淩秀影看得目不轉睛，前頭的離傾羽介紹道：“這原本是一位江南富商的居所，只是他死後，子孫不争氣，很快就把留下的錢財敗光了，為了度日，只得這座莊子就變賣了出去。”
她聽得惋惜，可見那位江南富商花費了多少年的功夫才把別院建起來。
誰知道因為子孫不争氣，就這麽變賣了。
只是如此大的別院，恐怕價錢并不低，一般人是買不起的。
淩秀影看向離傾羽，心裏想着他不像是喜歡這種細膩得有些軟綿綿風格的園林，怎的會想要買下這麽一個別院來歇腳？
皇太子該是喜歡華美霸氣的風格，他光是站在這裏，就已經有些奇怪了。
一個中年人一直跟在一行人身後，這時候才低着頭上前恭敬地問道：“殿下是先沐浴，還是用飯？浴池已經準備好了。”
“先送淩姑娘去浴池，再擺飯。”離傾羽揮揮手，徑直帶着桑南和桑北向東苑走去。
中年男人目送他離開後，這才對着淩秀影拱拱手行禮道：“淩姑娘，奴才是別院的管家，殿下賜姓為莫。”
淩秀影連忙道：“有勞莫管家了。”
莫管家一臉受寵若驚道：“姑娘折煞奴才了，該是奴才的本分。”
他領着淩秀影去了西苑，早有八個丫鬟候着了，向兩人矮身一福：“這是伺候姑娘的，因為殿下昨天傳信回來，時間緊迫，只能随意采買了這麽幾個丫鬟。若是伺候得不精心，姑娘只管開口就是。”
淩秀影一愣，她在淩家有兩個丫鬟已經覺得足夠了。就是淩大姑娘身邊也只有四個丫鬟，如今自己居然有八個，未免太多了一些：“不必，叫兩個丫鬟進來搭把手就足夠了。”
只是簡單沐浴罷了，她沒覺得有必要留下這麽多的丫鬟圍着自己伺候。
誰知道淩秀影話音剛落，八個丫鬟連忙就跪下了，向着她磕頭道：“求淩姑娘饒命。”
她聽得一愣，疑惑地看向莫管家：“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不過是不想有那麽多丫鬟伺候，怎麽她們像是要了小命一樣驚懼？
莫管家神色平靜，嘴角帶着謙恭的淺笑答道：“既然姑娘不喜歡，點上兩個丫鬟，其他就不必留在別院裏了。”
還以為其他丫鬟不過是另外派去做別的活計，誰知道是直接趕出別院。
淩秀影頓時一怔，連忙道：“這倒也不必，讓她們都進去伺候吧。”
她臨時又改變主意，莫管家臉上的神色已經不變，恭敬地應了一聲，掃向地上的丫鬟道：“沒聽見姑娘的話，還不趕緊起來伺候？”
丫鬟們誠惶誠恐站起身，一個個低着頭，姿态恭敬至極。
莫管家又道：“換洗的衣裙已經備妥了，姑娘還需要什麽，只管派丫鬟來跟奴才說一聲。”
淩秀影胡亂點了下頭，就被八個丫鬟簇擁着進了浴池。
兩人掀起簾子，她一踏進去就只覺得一陣熱浪撲面而來。
兩人在前頭領路，淩秀影沒想到浴池修在洞穴之內，有種返璞歸真的感覺。
見她環顧四周滿臉驚嘆，一個藍衣丫鬟上前一步介紹道：“姑娘，這浴池是天然的溫泉，別莊正是圍繞溫泉而建。”
淩秀影聽了，點頭笑道：“原來如此。”
難怪富商會選了這裏建別院，原來是因為這一汪溫泉。
藍衣丫鬟領着兩人給淩秀影脫下層層衣裙，便親自扶着她走下浴池。
溫泉的池水恰好沒過肩頭，驅散了大半的疲倦，淩秀影倚着石壁忍不住舒服地喟嘆一聲，心想這還真是個好地方，難怪離傾羽會買下這裏，只怕也是看中了這個溫泉。
藍衣丫鬟一手托着她的烏發，另外一個丫鬟小心翼翼梳發洗發，生怕弄疼了淩秀影。
還有一個粉衣丫鬟跪在池邊，雙手替淩秀影捏着肩膀。
力度不大不小，端的是恰好，淩秀影頓時舒服得有些昏昏欲睡。
莫管家說是臨時采買回來的丫鬟，生怕伺候不好，她倒覺得這位管家其實只是謙虛。
這些丫鬟就是直接伺候皇太子也是足夠的，如今倒是白白便宜了自己。
藍衣丫鬟生怕淩秀影在浴池裏睡了過去實在有些危險，便開口道：“奴婢鬥膽提醒，姑娘若是悶了，不如奴婢說些趣事兒提提神？”
“也好，”淩秀影也是知道自己在這裏睡過去不恰當，便接下她的話頭，問道：“對了，你叫什麽名字？”
“回姑娘的話，奴婢蘭一。”藍衣丫鬟長着一張圓臉，笑起來兩邊有個小小的梨渦，瞧着就親切，仿佛鄰家小妹，叫淩秀影感覺沒那麽約束，自在了不少。
“蘭一的口音聽着不像是璟國人？”淩秀影被捏的渾身都松軟了，眯起眼随口問道。
蘭一點頭，答道：“姑娘眼尖，奴婢的确并非璟國人，而是晟國人。原本是小官之女，只是爹爹被降罪，舉家流放。路上押解的差人有意納奴婢為妾，爹爹大怒，失手殺了差人，只得帶着奴婢逃到了璟國。可惜爹爹傷重，到了沒多久便故去。為了葬父，奴婢只得賣身，恰逢莫管家采買奴婢到別院伺候，奴婢也算是因禍得福，不至于被璟國一位貴公子買去當暖床的榻奴。”
淩秀影聽得一愣一愣的，榻奴甚至比起伺候人的丫鬟還不如，更別提是通房了。
買回去喜歡就暖床，不喜歡直接變賣，就連生下孩子的資格也是沒有的。
若是不小心懷上，也是灌了藥直接打掉，畢竟這孩子出生連奴都不是。
她不知道該說蘭一不幸，受父親連累而年紀輕輕被流放。又因為容貌秀美被差人看上，叫父親失手殺人，不得不逃離晟國，最後還要賣身葬父。
只是蘭一卻道她幸運，因為被買進了別院，而非成為猶如牲口一般的榻奴。
淩秀影輕輕嘆息一聲，想要開口安慰，卻是搜腸刮肚，不知道從何說起。
畢竟蘭一的神色太過于平靜，仿佛這些事不過是發生在別人身上，平淡無奇地告知她一個再平常不過的故事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