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感染
感染
回去的路上沈是初已經差不多冷靜下來了。
他才和白京平接觸幾天?對他的了解還是太少了。
有沒有可能白京平有舞臺恐懼症?或者萬一吉他牽扯着白京平什麽不太好的回憶呢?
理性來想一遍,他實在沒有立場來怪白京平。
可若随時都可以保持理性,人和人之間就不會産生那麽多矛盾了。
經歷了一番思想拉鋸,沈是初還是戴上了他讓他爸送來的冰袖。
一碼歸一碼,他自認是個小心眼兒,可這點肚量還是能擠出來的。
回到班上,意料之中的注目,震驚,不解,了然......
這次不用強忍着,稍微提醒自己一下沈是初就能不轉頭去看白京平的反應。
之後的幾天二人關系一直不好不壞。白京平就不是主動那種人,你不和他說話他能啞巴一天,而沈是初心裏一直悶着,賭氣似的就不和他講話。
之後的幾天也不是乏善可陳,可能對于其他人來說還是相當精彩的。
比如第三天晚上,年級主任喝了點小酒,踱步到訓練場消食時,被一群老師鬧着接過話筒,聲情并茂地吼了一曲《千年等一回》。
比如軍訓第四天,去食堂吃飯時耳邊環繞着的3000字檢讨直播朗讀。
再比如同一天中午,每個班的班主任帶來一袋冰袖,要求從下午開始,每個人要按規定佩戴。
聽說九班的那幾個體育生最終戴的成品上面還能看見歪裏歪氣的針腳痕跡,也不知道這中間經歷了怎樣的曲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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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媛給他們請了兩節課的假,宋斯雅吉他彈的雖不是十分娴熟,但對付這次的表演也是足夠了。
盡管如此,兩節課的時間還是來不及把一首曲子合下來。
于是兩個人只好利用中午的午休時間和晚上睡前的一點空餘時間到器材室練習。
宋斯雅對此頗為過意不去,畢竟到底是因為她自己學藝不精拖了很多進度。
沈是初倒是沒表現出半點不耐煩,一如既往的溫柔耐心。
幾天的時光一晃而過,轉眼便到了最後的文藝彙演。
沈是初視力好的出奇,在上臺前緩慢地掃了一眼觀衆席,沒有找到那個人。
表演的曲目是牛奶咖啡發行的一首新歌《明天,你好》,觀衆反響很好,掌聲更是空前的熱烈。一曲畢,兩人向舞臺中央走近,宋斯雅紅着小臉兒朝沈是初微微笑着,沈是初回以笑容,兩人一起向觀衆鞠躬。
退至後臺時,年輕地化妝師笑着調侃二人登對,郎才女貌,其他候場的表演者也紛紛加入進來,表情豔羨,沈是初笑着讓大家不要開他們玩笑,然後便借着還樂器先離開了。
舞臺燈很吃妝,為了舞臺效果,沈是初臉上的妝有點厚,他有些不适應,身上的白襯衫也不知道陳媛哪裏搞來的,尺碼有些小了,好在外人不太能看出來。
在曲畢接受掌聲時,沈是初其實是有些心虛的。可能是緊張的原因,宋晶晶有好幾個音都彈錯了,自己雖然沒有出錯,但沒能好好投入進這次的表演中,之所以能獲得如此掌聲,有一說一,只有他們一組表演樂器是其一,大部分觀衆聽不出錯誤是其二。
其三,想他們倆是占了臉蛋的便宜了。
總而言之,這次的表演結果不錯,但沈是初自己并不是很滿意。
反正也是娛樂性質的表演,沈是初沒再想太多。
離開後臺沒走兩步,就被急匆匆來的陳媛抓住,拉到一個人稍微少點兒的地方,勉強祝賀了下舞臺很成功,之後劈頭便問出了來意:“你知道白京平去哪兒了嗎?”
沈是初皺眉:“他怎麽了?”
“也沒什麽事,就是......”陳媛嘆了口氣,搓着手臂,“我有點擔心他,他的情況你也知道,前幾天那邊傳來的消息就不太好,今天中午,哎,今天中午b市那邊打來電話告訴他他爸沒熬住,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裏。”
沈是初的心髒倏地一緊,出口的聲音都有點虛顫,“......沒,沒熬住?”
“這麽大的事兒,你們關系那麽好他沒跟你說?”
“......”
沈是初語塞,所有人都覺得他們關系好的不行,其實他們認識的天數兩個手都能數出來。
他無意識地吞咽了下才含糊道:“這幾天忙着排練......陳老師,‘前幾天’具體是什麽時候?”
陳媛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這麽問,但還是思索了下,“他到的第二天早上,我不是讓他通知你來找我嗎,就是跟你說文藝演出的事兒。”
沈是初想起來了,那天早上陳媛過來找白京平的表情不怎麽正常,當時他就懷疑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不好的事情。
那麽早......
所以這些天......他還有意無視,賭氣......可白京平可能正無望地等待着最後的判決。
陳媛不解:“問這個幹什麽?”
沈是初愣愣地搖了搖頭,過了會兒才道:“我今天吃過午飯就過來彩排了。”
一直到現在都沒有見過白京平。
陳媛點點頭,從那通電話後她就一直重點關注過白京平,他看起來和平常沒什麽兩樣,那麽平靜,像是早就預測到這種結果似的。
也正是因為“和平常沒什麽兩樣”才讓陳媛如此擔心,到底是個十幾歲的小孩兒,再好的心理準備在這通電話下都是那麽不堪一擊。
可他沒有大驚失色,沒有悲痛欲絕,甚至沒有流淚......
當老師的都接觸過一點心理學的東西,有那麽一些人,表面逾是平靜,內心就逾是絕望......
陳媛很擔心他悶不吭聲就做出什麽傷害自己的事情,這才火急火燎地來找沈是初。
現在見沈是初這副丢了魂兒的模樣,也有些過意不去,于是放軟了聲音安慰道:“也不用太擔心,這麽大的事兒......讓他一個人靜靜也不是什麽壞事。”
順着陳媛的吩咐,沈是初找到自己的座位繼續和大家一起看表演,位次是按方陣的順序排的,周圍滿滿當當的人,偏偏沈是初右邊的座位空蕩蕩的。
剛剛的節目是相聲表演,衆人還在回味着裏面逗趣的梗,沈是初旁邊的人見他一副懵懵愣愣,郁郁寡歡的模樣,忍不住和他說起剛剛相聲裏好玩的,說着說着還把自己逗樂了。
前面的祝涵回過頭:“你們在笑什麽?”
沈是初一頓,驀地擡眼:“你說什麽?”
祝涵見他突然這嚴肅樣兒,不知道自己幹了啥就惹到這位大爺了,表情無辜道:“就,你們剛剛在笑啥,怎怎麽了?”
“你看見我笑了?”沈是初的語氣聽起來有那麽一點咄咄逼人的意思。
“沒沒有,”祝涵滿頭霧水,“你們不是在說話嗎,你,你們,這不差不多嗎,我就這麽随口一問,你幹嘛這麽兇......”
“......”
沈是初還不死心,“你還記得有天你也是這麽回頭說的嗎?那天——”
祝涵眼珠子緩慢地轉了圈,想起來了:“好像也沒有......”
“......”
沈是初徹底待不下去了,和他們說了聲抱歉便找了和剛剛相同的借口離開了。
他突然感覺很壓抑。
幾天前,在一次休息時間,忘了具體是因為什麽,沈是初樂地老大聲,引得祝涵回頭問了句:“你們在笑什麽?”
沈是初到現在都記得他當時因為這個小小的“們”,就興沖沖地去看白京平笑的樣子,結果沒看見,他還有點遺憾。
後來,又不知道什麽再一次觸到了他的笑點,這次他第一時間就去看白京平。
白京平當時把臉側到另一邊去了。
沈是初本以為他轉過去的臉上一定帶着笑的。
直到現在他才意識到,沒有,從始至終都沒有。
也是,人家爸爸情況都那麽差了,那裏有心思......
可是他對此半個字都不提。
甚至他還特地側過頭,顧及沈是初的想法,貼心地讓他理所當然地去誤會。
白京平當時在想什麽呢,他知道自己想讓他開心.....不過那樣一個看起來清涼涼的人竟也會在意他的想法。
沈是初想立刻找到他,雖然他還沒想好找到後要說些什麽。
基地統共就這麽大,一個人總不至于憑空消失的,沈是初抱着要去器材室還的吉他,心裏盤算着等下先去哪裏找。
先去訓練場地後的那塊小黑河周圍轉一圈,不知道是不是受陳媛的影響,盡管這想法有些荒謬,但沈是初還是放不下心底那點“萬一呢”。
然後可以去宿舍樓後面那塊灌木角看看,以前和白京平一起出宿舍的時候他往那兒瞥過幾眼。
對了,還有小賣部,說不定白京平突然餓了,渴了,或是想吃小雪生了......
一段若有若無的琴聲打斷了沈是初的思考。
随着離器材室越來越近,琴聲越來越清晰。
是吉他。
沈是初的心跳忽然重起來。
這是一種如果他在路邊聽見會去特地找來下載的聲音,無需多加品鑒就能聽出彈奏者的技藝有多純熟。
他現在不是很想兀地出現去打斷這首曲子了。
此刻的路很安靜,人基本上都聚在報告廳看表演了,器材室在的那幢樓都黑漆漆的沒有一點光。
這是一段他從未聽過的曲子,染着幾分傷感,越到後面,音調越是緩慢而低沉。
沈是初被這段音樂壓得有些胸悶。
無疑這是一段很有感染力的演奏,沈是初恍然擡步時,彈奏聲已經停了好一會兒了。整棟樓恢複了它該有的安靜,彈吉他的人應該已經離開了。
沈是初呼了口氣,重新背上宋晶晶剛剛彈奏的吉他往器材室走。
說着音樂器材室實在是有些擡舉這個小隔間了。
室裏的燈有些劣質品的感覺,裏面的樂器也不多,幾把蒙灰的吉他,一套微微生鏽的架子鼓和一架琴鍵發黃的電子琴,看着實在有些寒碜,不過報告廳裏的那架鋼琴質量倒是很不錯,保養得也好。
“啪嗒”一聲,有些昏暗的燈光亮起,倚在牆邊的少年擡手遮了遮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