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演出
演出
沈是初一轉眼，突然掃到角落處的一個人，一時禁不住叫了一聲，吓得往後蹦了一步。
“......”
蹦完之後就氣氛有點微妙的尴尬。
沈是初吞咽了下，這人為什麽不開燈？雖然他膽子确實不太大，但就算是林正英，一開燈突然見角落裏有個活物也會顫一下吧？
白京平微弓着腰靠坐在牆邊，胳膊交叉着搭在膝蓋上，半掀着眼皮看着他。
沈是初覺得他看起來有些精疲力盡的感覺。
“白襯衫很适合你。”
先開口的居然是白京平。
聲音是微微的啞，像是罷工了很久的嗓子突然工作了的樣子。
沈是初無意識地搓了搓褲縫，過了片刻道：“嗯......有點小了。”
還有點熱。
沈是初下意識地擡手又開了一個扣子，有微微的涼風吹過鎖骨邊。
他放下吉他在白京平旁邊找了個地方坐下，這個溫度确實不适合穿長袖，還好這邊還挺通風，不至于流汗。
白京平這次沒看他，輕聲道：“不小，就是這個版型，剛剛好。”
“噢，可能......可能是我平時穿慣了那種寬松的衣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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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只是幾句不痛不癢的對話，沈是初松了口氣，太深刻的他擔心自己接不住反倒讓白京平陷入情緒。沈是初沒怎麽安慰過人，身邊的人也沒碰到過像這樣讓人難過甚是絕望的事。
他覺得像現在這樣安安靜靜地陪在白京平身邊就很好。
今晚的白京平卻有些一反常态。
平常沉默是金的人又主動開口了：“演出順利嗎？”
說話也是一種消解情緒的方式，如果白京平想找個人說說話，他很樂意陪白京平，但是他不太想和白京平聊這個話題。
這個話題太容易牽扯到一些他現在不想提及的事情了。
于是沈是初只含糊說了聲：“挺好的。”
白京平靜了片刻，接着喃喃說：“我爸說過，十幾歲的人就應該站在舞臺的中央，在最閃耀聚光燈下接受最熱烈的掌聲，無懼無畏，無所顧忌。”
聽他用那麽這麽平常的語氣提起來，沈是初剛剛還緊着的心髒松了松，過了一會兒輕聲道：“那你怎麽不聽他的話。”
“可能因為他死了吧。”
白京平的聲音很輕，又有些冷意，聽起來有些虛渺，像晨起時快要散盡的霧。
沈是初猛地擡頭看向他，喉嚨一哽。
白京平的頭垂的很低，在昏暗的光線下看不清表情。
他緩緩擡起下巴，眯着眼睛微微歪了下頭，似乎是對剛剛那句話感到不可置信。過了會兒視線緩緩下移，面上沒有什麽表情，聲音卻啞得讓人心揪起來：“是啊，他已經不在了。”
白京平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又恢複了往日的沉穩冷靜，就像是個演完一場即刻就出戲的老戲骨。
他從口袋裏掏出耳機，別了一個挂在耳間，聲音平靜道：“你們今晚表演的是哪首曲子？”
沈是初對上白京平的眸子，緩聲道：“《明天，你好》。”
他不想再和白京平繼續這個話題。
那你怎麽不聽他的話。
——他腦子是有多鏽才能說出這句話？沈是初現在恨不得回溯回去給自己一個嘴巴子。
沈是初輕呼了口氣，前不搭後語地支吾道：“我，那個，自制力不好......很不好，我,我家長不準我帶手機過來，我是偷偷帶過來的，所以只能當面跟他說。”
沈是初說完後擡眼，碰到了白京平的目光。
那天，他不是突然想到的。
早在祝涵用八卦的眼神說出那句“新同學早上戴冰袖了”，那時他就想讓他爸給他也帶副冰袖了。
他很後悔當時用那樣荒唐的語氣诋毀他對白京平的善意，為了平息那點現在想來十分可笑滑稽的不平衡感。
沈是初說不清為什麽他現在要解釋這些，也不知道這麽模糊的措辭白京平能不能理解。
都不重要了。
白京平收回目光，抿了下嘴唇，抱過身旁的吉他，視線落在懷中的吉他上，低喃：“《明天你好》，剛好會一點。”
白京平低聲清了兩下嗓子。
盡管心中有準備，在吉他聲音響起的那一剎那，在這麽熱的環境裏沈是初的汗毛還是忍不住豎了起來。
他上臺表演的時候心髒跳動的頻率都沒有此刻快。
沈是初目光轉向那架有些發黃的電子琴......
他站起身，将掖到黑色西褲裏的襯衣下擺拉出來，理了理皺褶，徐步走向那架電子琴。
與較為渾厚的鋼琴聲相比，電子琴的音色較為輕快些，倒也适合這首曲子。
電子琴音響起的那刻，白京平的聲音也适時跟了出來。
沈是初按在琴鍵上的手指輕微的一顫，險些按錯了音。
“看昨天的我們走遠了，在命運廣場中央等待，那模糊的肩膀，越奔跑越渺小......”
白京平的聲音輕輕的，連成的調子從微啓的唇間溢出來，純淨且低磁。
白京平哼了幾句，擡眸看向沈是初。
沈是初的心髒倏地一停，腦子空白了半刻。
昏暗的黃色燈光灑在他的臉上，竟給這張總是涼冰冰的臉添了幾分柔和的感覺。
他耳邊的牆掉了幾塊漆，看起來有些斑駁。白京平曲着一條腿，右胳膊架在共鳴箱上，手指在吉他弦上跳躍着。
許是擔心影響到撥弦，白京平将右臂上的冰袖除去了，對比着冷白勁瘦的小臂，紅棕色的吉他又黯淡了不少。
沈是初忽然想抱抱他。
接着就是被這想法吓了一跳。沒時間多想，沈是初輕呼了口氣，按着白京平的意思跟着調子接上了歌詞。
“越美好，越害怕得到......”
報告廳的演出還在繼續，一場又一場精心準備的舞臺，一波又一波的歡笑與掌聲，沒有人知道在這一隅昏暗中的即興表演，這是獨屬于兩個少年之間的默契與驚豔。
随着最後一個音符緩緩落下，兩個人不知道第幾次撞進彼此的眸子，沉默良久。
一想到剛剛的合奏，沈是初還是禁不住指尖發顫。過了一會兒，他擡手拍了拍。
白京平就着抱吉他的姿勢也鼓起掌來。
許是房間小的緣故，交錯在一起的掌聲顯得格外清亮有力，為對方，也為自己。
沈是初覺得他的心跳從來沒有這麽快過。
“對了，手機拿出來，我給你傳個東西。”沈是初翻出手機湊近他，帶着笑意神神秘秘說。
白京平看了他一眼，面不改色道：“我沒有手機。”
“......”
他可真能說的出口，沒手機他耳機那頭連的是什麽？
連魂啊？
久久沒得到回複，白京平擡頭，看見沈是初正繃着臉直直地看着自己。
“......怎麽了。”白京平下意識稍稍往後傾了傾。
“你說怎麽了！”沈是初突然上前，擡起手臂鎖住白京平的脖頸，惡狠狠道：“你又騙我！又想騙我！你這人怎麽回事兒？！”
鎖喉的動作做完沈是初才意識到自己好像有點逾矩了，不知道誰給他的臉與勇氣，也許是嚴絲縫合的白京平在自己面前瞬時的一次情感外露，也許是剛剛那一場默契十足的演奏......
反正這矩已經逾了，現在畏畏縮縮地收回去也太沒面子了，大不了就被他按着揍一頓。
這麽想着沈是初又緊了緊胳膊，大有一副不成功便成仁的志氣：“手機號碼給不給，給不給？！”
沈是初看不見白京平的表情，他此刻的沉默讓沈是初心裏直突突，然而面上還是兇不拉幾的：“嗯？我倒數三個數，你不答應就別怪我不憐香惜玉了！”
“......”
沈是初：“3、2——”
白京平依然沉默。
沈是初牙疼了。
“1.3、1.2——1.13、1.12——”
沈是初此刻很想撞牆，一走了之。
“1.11——”
白京平輕輕嘆了口氣，終于有了反應：“你先放開。”
沈是初倒像是如蒙大赦似的，立刻松了力氣，喜出望外地嘿嘿樂着，嘴上還死鴨子嘴硬：“早同意不就完事了，白受這麽多皮肉之苦，給個手機號跟要你命似的。”
存了聯系人之後，沈是初用藍牙分享給他一個幾分鐘的錄音。
不過白京平應該能猜到是什麽，剛剛掏手機錄音的時候他朝這兒看了一眼。
沈是初還想再說什麽，突然響起一陣敲門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