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默寫

默寫

西洲中學位置比較偏,離市區遠,為了學生的安全,每每放假那天下午只上兩節課,上完就放學。

當然,也取消了中午的午休時間。

腦子帶着些懵地熬完下午的第一節英語課,課間卻基本上沒人補覺。

上午的語文課沒有默寫,那最後一節課肯定要默寫。

沈是初對默寫這件事可謂是深惡痛絕。

他雖然學習一般,但不至于讨厭,有些課他還挺樂意聽,但唯獨背書這件事情......一提到背書他就腦子疼。

尤其是文言文古詩之類。

花式疼,各種疼。

沈是初長長地嘆了口氣,不情願地翻開語文書,加入到背《赤壁賦》的大軍之中。

“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蘇子與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清風徐來,水波不興......”

今天上午刁華還開了《始得西山宴游記》,他不會讓我們國慶假期背這玩意吧?

沈是初越想越難受。

靠。

“舉酒屬客,誦明月之詩,歌窈窕之章。少焉,月出于東山之上,徘徊于鬥牛之間。”

啧,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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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備鈴響後,刁華準時到達。

并沒有讓他們立刻默寫:“馬上要月考了,我們從今天開始複習下以前學過的內容,先給你們一刻鐘重溫下《勸學》,待會兒和《赤壁賦》一起默。”

“......”

殺了他吧。

“君子曰:學不可以已。青,取之于藍,而青于藍;冰,水為之,而寒于水。木直中繩,輮以為輪,其曲中規,其曲中規——”

然後什麽來着,沈是初把語文書翻開來看了眼。

“雖有槁暴,然後......雖有槁暴......槁暴......”

沈是初:“......”

“勸你媽的學,背個屁!”

沈是初罵罵咧咧了一會兒,然後憋着勁兒拿出一只自動鉛筆,開始在木質的桌面上唯唯諾諾地打小抄。

“沈是初?”

聽見有人叫他,沈是初停下奮筆疾書,轉頭。

程博爾笑了笑,“哎,我看着你都折磨,默完了我借你抄抄。”

沈是初眼睛一亮:“真的!?”

“嗯,趙随待會兒放中間,你們可以一起抄。”

沈是初:“......”

他感覺自己上趕着吃了一嘴的狗糧。

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刁華提聲喊了句:“安靜一下。”

“時間差不多了,你們把語文書和各種文言文全解都放在過道上,我現在發默寫紙。”

默寫紙上是一道道關于兩篇文言文的填空題。

密密麻麻的一張。

沈是初看着頭就疼。

“白京平,你剛來就不用默了。”刁華補了句。

沈是初先把自己能背出來的填好,然後就着桌上的小抄把能填的都填完,一頓操作後,只剩小部分的空白了。

這時,程博爾已經将全部的空都填完,順着課桌中間的縫隙傳給趙随。

沈是初忽然想到他給白京平的高中文言文全解,白京平既然不用默寫,那這本書肯定還在手上。

于是沈是初左手順着牆縫往後伸,輕拍了兩下他的課桌,示意他把書還給自己。

過了片刻,手上忽然多了一張輕薄的紙。

沈是初狐疑地拿回來,看到是什麽時頓時震驚。

——一張滿滿當當的默寫紙,頂頭寫着白京平三個字。

來不及多想,沈是初就着他的答案把自己的默寫紙填滿,又用餘光觑着刁華小心翼翼地還了回去。

之後沈是初心裏便一直洋溢着一種微妙的喜悅。

因為白京平的幫助,沈是初得以準時下課回家。

“我爸媽出去玩了,要不我們這幾天就在出租屋,等他們回來的時候再回去?”

白京平不置可否。

又是這樣。

上次沈是初還把他的沉默誤會成是不好意思,結果白京平隔天就消失,一直消失了一個多月。

一片沉默中,沈是初禁不住心裏打起鼓來。

因為從始至終好像都是他一個人一廂情願地想把白京平往他家拐,而白京平從來沒有回複應允過什麽。

或許他已經定好了很好的酒店?

又或許他已經在學校周圍租了一個十全十美的房子?

“随你。”白京平清淡的嗓音兀的響起。

沈是初悄悄松下一口氣,忍不住提起嘴角。

沈是初笑了笑:“嗯。”

兩人并肩走到車棚處,沈是初從書包裏掏出鑰匙插上,推着電瓶車走在白京平旁邊,“我們先去趟超市吧,買些生活用品什麽的。”

白京平點頭,“好。”

走出校門,沈是初拍了拍後座,擡着下巴,“來,後座。”

後座兩個字說出了副駕的氣勢。

白京平看了一眼,然後邁腿坐了上去。

他的腿很長,折在小電爐的兩邊,看起來實在有些憋屈。

沈是初抿抿唇,表情有點像自己不好好賺錢只能給孩子喂白面饅頭的老父親,沈是初猶豫了下,“要不你騎?”

坐前面至少能舒服點兒。

白京平擡眼,“我都可以。”

“那你騎吧。”

早上還是陰天,到了下午太陽竟然出來了,有點刺眼睛。

其實牙刷牙膏毛巾拖鞋什麽的出租屋裏早準備好了,現在只不過去買點零食飲料水果什麽的。

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帶白京平看看自己的出租屋。

他們以後要一起生活的地方。

沈是初一邊指着路,有點激動:“開快點!”

适逢放學的時間,車子很多,白京平也不回頭,不鹹不淡的聲音響起來:“想撞死誰你告訴我,我騎過去。”

沈是初:“......”

行吧。

“你們這兒有沒有書店?”白京平問了句。

“書店?”沈是初有些不明所以,難不成學校讓白京平自己買教材嗎?

“市中心有一家新華書店,不過挺遠的,要不先去我媽那兒看看,她在縣中旁邊開了家小書店,雖然跟新華書店不能比,但一般的教材資料什麽的都有,”沈是初忽然想到什麽,嘴角不由地彎起來:“你是不是要買關于那個競賽的資料?”

白京平沒有立刻回答,似乎是沒聽清楚,正當沈是初打算重複一遍的時候忽然聽見前面的人“嗯”了聲。

明明人家參不參賽和他一點關系都沒有,沈是初還是很激動,“你帶手機了嗎?借我打個電話。”

白京平停車,摸出手機,開機後遞給沈是初。

手機界面的應用程序很少,其中絕大部分還是系統自帶的,删不掉又八百年不會點進去的那種,機身也幾乎嶄新。

無疑,這是個新手機。

沈是初找到撥號,打了個電話給他媽。

不一會兒,電話接通。

“媽,是我。你們到了嗎?......我這麽乖能犯什麽事兒,白京平今天回來了,我們想去書店裏拿幾本資料,我就問問你那兒有沒有,不然白跑一趟......他就在旁邊,他跟你說。”沈是初把手機遞給白京平。

白京平接過手機,垂下眸子,語氣禮貌:“阿姨您好,我是白京平......《高中數學聯賽講義》和《數學奧林匹克命題人講座》......”

不知道他老媽說了什麽,白京平忽然閑着的那只手忽然抓了下衣服的下擺,聲音低了些,“沒有,只是去碰碰運氣......嗯......好......阿姨再見。”

“我媽跟你說什麽了?”沈是初湊到白京平旁邊,滿臉八卦相:“你剛剛......是不是在害羞?”

“......”

白京平看着他,用那張一如往日的喪葬臉。

“害我妹的羞是吧,”沈是初仰天嘆了口氣,“你無不無聊,每次都這麽罵,我用腳指頭都能猜到,你能不能換點新鮮的?”

白京平斜了他一眼,涼涼道:“換你妹夫。”

說完也直接擰了調速手把,電瓶車咻一下飛了老遠,沈是初一個沒穩住整個側臉都撞上了白京平的後背。

“......”

沈是初保持着這個姿勢愣了幾秒,随後緩慢地後移。

離了學校,車和行人都少了很多,白京平擰動手把又加了些速度。

涼風灌進他純黑色的T恤中,使得整個身子看起來都鼓囊囊的。

沈是初摸了摸他剛剛和白京平的後背緊緊貼着的臉頰......

九月末,風微涼。後視鏡中,少年的頭發随風舞動,臉頰,耳朵,脖頸......能看見的肉色都是紅透透的。

書店在縣中那條路對面的拐角,有三層,一二兩層賣書,第三層布置成閱覽室的模樣,裏有個小咖啡廳,閱讀時間超過半小時的可以去領一杯免費的咖啡。

前臺的收營員小姐姐工資不低,因為很少有閑着的時候。

店名為《是初》二字,往來的人雖然不甚明白,只覺得其中自有奧妙,也不求甚解,這二字讀起來就有種高大上的文藝感,很多顧客都下意識認為取名者一定志趣高雅,頗有涵養。

但知道的人聽見這種話往往笑而不語,因為這店名實在是簡單粗暴。

“小初?你來啦。”前臺小姐姐笑着喊了聲。

沈是初回以笑容,“過來陪我朋友找書。”

小姐姐目光在兩個人之間流連了一會兒,笑着說:“小初的朋友啊,那一定打折。”

沈是初看了白京平一眼,跟小姐姐強調道:“不是一般的朋友。”

小姐姐挑眉,“噗”地笑了,一邊給別人結賬一邊道:“行啦,還不知道你,哪次帶人過來不是拿了書就跑。”

“......”

沈是初幹笑了兩聲,拉着白京平往裏走了。

白京平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競賽資料,沈是初接過來,順手拿了本科幻小說,“你看看還有什麽需要的?”

白京平道:“夠了。”

“那我們——”

白京平微垂着眸子看着他。

沈是初拉起白京平的手腕,朝出口的方向側了側下巴:“跑?”

沈是初本來只想順着前臺小姐姐的話逗逗白京平,根本沒打算像吃了霸王餐似的抓着白京平跑。

可他沒想到,白京平這麽高一大個兒,竟然稍微一拉就拉動了。

沈是初心中一頓,腦子空了下,竟然就着這份力氣拽着白京平在大庭廣衆之下跑起來。

那幾秒,時間被拉得那麽長,沈是初卻無暇顧及其他顧客吃驚的眼神,身後“有小偷”的呼叫也變得很遠,他就這麽拉着白京平跑,除了手中的觸感是清晰的,其他的所有感覺都變得模糊虛幻起來,就連腳下的步子都是飄的。

一直跑到電瓶車旁,沈是初松開他的手腕,微微喘着氣。

沈是初忽然笑起來。

一直以來,受很多文藝作品的影響,沈是初都以為暗戀本身就是帶着淡淡的憂傷的,他沒想到暗戀這件事竟然竟能讓人獲得這麽多的愉悅。

如果是這樣,那麽多喜歡白京平幾天也未嘗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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