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章
第 21 章
謝禾并沒有把自己受傷住院的事情告訴家裏人,一來是不想讓他們擔心,二來也是因為他自己有些心煩意亂,實在抽不出精力應付。
一個禮拜後,他順利出院。然而他剛離開醫院,手機上突然跳出來好幾條信息。
謝寶曈:[二哥,你現在在哪兒?家裏出大事了。]
謝寶曈:[你趕緊回來一趟吧。]
謝寶曈:[爸爸和大哥剛剛大吵了一架,大哥聯手馮家的人控制了董事會,爸爸被逼下臺了。二哥,你知道這件事嗎?你知道大哥他心裏頭在想什麽嗎?]
謝寶曈:[你快回我消息啊!!!]
......
謝禾剛出院,整個人還有些恍惚,突然看到這一連串的短信,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又看了一遍。
在他反反複複讀了五六遍後,他內心徹底放棄抵抗,接受了這個事實。
可是為什麽?謝寶琛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瞳孔在眼眶裏顫栗,睫毛随風顫抖,謝禾的視線不由地看向了自己手中的紅色圍巾。
自從那次遇襲後,這塊圍巾被扯破了一個角,剩下的部分也染上了灰塵。但他仍然打算好好保存,因為這是謝寶琛送給他的禮物,是他最愛的大哥送給他的禮物。
謝禾的腦海裏浮現出謝寶琛遞給他圍巾時的笑容,那雙琥珀色的眼睛溫柔得似乎藏着一汪春水。
不過半個月不到的時間,才半個月不到的時間啊!
哥,你到底為什麽要這麽做,為什麽?!
忽然,謝禾的腦海裏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這個念頭卻很快紮根發芽,肆意生長,将他過往記憶力的畫面全部勾了出來。
馮曉東對他的警告,書房內的争吵,謝寶琛有時流露出的令人不解的眼神......
仿佛這一切疑惑都在這一刻得到了答案,難道過往的溫馨,只是他一廂情願的幻想嗎?
謝禾覺得心髒猛地抽痛了一下,一種鑽心的疼痛襲來,絲毫不亞于他被摩托車襲擊的那一下。
他大步走向路邊,揮手攔下了一輛出租車。
他不打算回老宅面對父親失望的眼神,也不打算去集團見證勝利者的歡呼,他要去一個地方,以兄弟的身份和謝寶琛面對面地談一談,他要親口從他嘴裏得到一個答案。
*
晚上十點,夜很深。雖然沒有刮着大風,但空氣還是異常濕冷。在戶外待上片刻,全身上下的關節都能凍僵。
遠處緩緩駛來一輛黑色轎車,白色的車燈投射出很長很長的亮光。
謝禾被這道刺眼的光照得眯起了眼睛,但他還是努力朝車上看去。
車子緩緩停在一座小型的歐式別墅前,司機先從車上下來,他走下車來到後座,從裏面扶出一個站都站不穩的人。
謝禾一眼便認出了這個背影,很少喝酒而且從不會喝醉的謝寶琛。
看來他今日的确很高興,白天剛拿到他想要的權力,晚上便迫不及待地與人慶祝了。
司機攙扶着謝寶琛來到大門口,謝禾從馬路牙子上站起身,邁開兩條僵直的腿朝他倆走去。
“哥,你終于回來了。”謝禾開口道。
司機愣了一下,很快認出謝禾,連忙說:“小謝總啊,謝總哦不,謝董他喝多了,我把他送回來。”
“沒事,你把人交給我吧,我來照顧。”謝禾說着便伸出手拉着謝寶琛的一條胳膊搭在自己肩上。
“這......”司機有些猶豫是否要把老板交給他。
一直垂着頭不說話的謝寶琛突然仰起頭,含糊不清地說:“沒事,你走吧。”
司機這才把人交給謝禾,并囑咐道:“麻煩小謝總照顧了。”
謝禾扶着已經喝得暈頭轉向腦袋不靈清的謝寶琛走進別墅,他按下牆上的電燈開關,霎時,空蕩的大廳內幾十個燈泡亮起,亮得有些灼人眼。
謝寶琛忍不住眯起眼睛,抱怨道:“太亮了。”
謝禾把他丢在了沙發上,轉身朝廚房走去。很快,他泡了一杯熱茶出來,遞到謝寶琛面前。
“不喝了,不喝了。”謝寶琛連連擺手,還以為這是酒。
“是給你醒酒的茶。”謝禾一把拉過他的手,硬是塞進了他的手心裏。
謝寶琛半閉着眼睛朝謝禾咧嘴一笑,他仰起腦袋咕嚕咕嚕一口喝完,然後又躺回了沙發上。
燈光照在他臉上,将他臉頰上的醉紅照得更加刺眼。
謝禾從未見過他喝得爛醉如泥,難道成為董事長對他來說就這麽值得慶祝?難道親情在他眼中就這麽不值一提?
謝禾坐到了他邊上,直截了當地問道:“哥,你為什麽要這麽做?你聯合外人向爸爸逼宮,你知道他有多難過嗎?為了權力,你真的要犧牲掉親情嗎?”
他也不管謝寶琛此時能不能聽得見他的話,他只想一口氣把肚子裏的問題都問出來。
果然,回應他的只有謝寶琛粗重的呼吸聲,還有他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酒味。
謝禾的眉頭皺得很緊,搭在沙發上的手不自覺地緊握成拳,他側過身去看向謝寶琛,低聲說道:“哥,你知道我來的路上在想什麽嗎?我在想你是不是很恨我?”
他心裏頭有一股力量在推着他問出這個問題,可當他問出口了以後,又覺得十分後悔。
謝禾自嘲地笑了笑,自我安慰道:“算了,你不用回答我了。”
謝寶琛恨不恨他,其實他心裏頭早就有了答案,他想讓他親口說出來不過是在自欺欺人罷了。
謝禾站起身,看着謝寶琛酣睡的面孔,眼眶裏的瞳孔顫抖得更加厲害。
他攥緊了拳頭,才勉強壓制住內心翻滾的怒火。
“哥,既然你選擇了這條路,那我就祝你成功,希望你以後不要後悔。我走了,再見。”
謝禾撂下這句話,頭也不回地往門口走去。
既然謝寶琛選擇舍棄掉家人,他也不會再挽留,丢掉的東西是撿不回來的。
然而他萬萬沒有想到,他還沒走到門口,一雙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小禾,別走。”帶着醉意卻又字字清晰的一句挽留。
謝禾轉過身來,對上了一雙布滿血絲卻目光明亮的眼睛。謝寶琛沒有醉,或是沒有他想得這般醉。
“哥,你演技越來越好了,都把我給騙過去了。”謝禾扯了扯嘴角,譏諷道。
謝寶琛垂下了視線,解釋道:“我還沒有想好要怎麽和你解釋,我不知道你今晚會來我這裏。”
他話音剛落下,謝禾猛地推開了他的手,壓抑的憤怒如山洪一般爆發。
“你和爸爸是怎麽解釋的,就怎麽和我解釋啊!既然不知道該怎麽解釋,那你為什麽要這麽做?為什麽要聯合外人這麽對爸爸?”
“小禾,我這麽做是為了公司,為了我們大家好。工廠的建造已經到了最後關頭,如果資金鏈不及時補上——”
“夠了!”謝禾粗暴地打斷了他的話,“都到了這個時候了,就不要拿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來忽悠我了吧。”
謝寶琛看着他,張了張嘴巴,卻沒有說出半句話。
“既然你不願意把你內心的想法說出口,那我來替你說。從我進公司開始,你就一直不想讓我插手X-phone這個項目,但是你沒有料到爸爸居然會讓我參與進來。你不想你手裏的權力被我分去,于是就找機會聯合馮家一起逼宮,逼爸爸交出董事長的位置,這樣你才能獨掌大權。哥,你其實一直很讨厭我吧,讨厭我的存在——”
“不,不是這樣。”謝寶琛搖了搖頭,卻沒有更多的解釋。
謝禾上前半步,直視他的眼睛,質問道:“哥,你看着我的眼睛,你到底有沒有恨過我?”
謝寶琛猛地擡頭,琥珀色的瞳仁在眼眶裏顫栗,臉頰上的醉紅好似更紅了。片刻後,他收起視線,轉身坐回了沙發上。
“有時候的确會有這樣的念頭,謝禾,對不起,我不是一個好哥哥。”
親耳聽到這個答案,雖然早就在意料之中,謝禾的心髒還是猛地一抽,密密麻麻的脹痛傳遍他全身,令他喘不上氣來。
他紅着眼眶看向謝寶琛,啞着嗓子問道:“為什麽?就因為我可能會分走你的權力,你就恨我嗎?哥,可是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分走你的東西啊。”
謝寶琛轉過頭來,此時他顫抖的雙眼已經平靜下來,或許是說出了心中背負已久的包袱,他如釋重負。
“謝禾,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或者說沒有這麽簡單。”
“那是為什麽?謝寶琛,你告訴我啊!”
謝寶琛靠在沙發上,長嘆了一口氣,緩緩開口道:“因為有時候我看到你,便會想到我的母親,她在病床上絕望而又哀傷的神情。這個畫面一直刻在我的腦海裏,十多年過去了,卻越來越清晰。”
他開始講起三十年前的故事。
三十多年前,謝盛康與章芝結婚,兩個人無比恩愛。兩年後,章芝生下了謝寶琛,一家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與此同時,盛康公司逐漸壯大起來,漸漸在C市有了一席之地,謝盛康應酬不斷,夫妻倆聚少離多。章芝一直體諒謝盛康工作辛苦,因此很少要求他回家。而謝盛康卻以工作繁忙為借口,出軌了。這段婚外情持續了很長時間,謝盛康在家裏扮演好丈夫好父親的角色,離了家就扮演好情人的角色,他在這兩個角色裏不停地切換,得心應手。
然而紙終究包不住火,在謝禾出生之後,章芝發現了這段婚外情。事情發展到最後,演變成兩個無辜的女人争搶一個毫無擔當的男人。章芝為了能夠留下謝盛康的心,便再懷了一個孩子,她以為這個新生命能夠讓謝盛康回心轉意。然而謝盛康依舊如從前那般,很少回家。章芝在生下謝寶曈的幾年後,因為長期的郁郁寡歡,在絕望與恨意之中與世長辭。她離開人世的那一天,謝寶琛就站在她的床邊,緊握着她的手。
“謝禾,雖然我知道這是上一輩的事情,我不該牽連到你身上,可是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謝寶琛終于講完了這個故事,他轉過頭來看向謝禾,驚訝地看到了一雙哭得通紅的眼睛,淚水幾乎布滿了他的面頰。
謝禾并不知道這段往事,小說中并未提及,而原主的記憶力有關這段故事的畫面更是寥寥無幾。
原來自己的出生就背負着原罪嗎?原來自己的存在給別人造成了這麽大的痛苦嗎?
上一輩的恩恩怨怨,竟然成了他這一輩子永遠也無法彌補的裂隙。
謝禾無聲地哭泣,淚水從他臉上不停地流淌而下,全都滴在了他手中的紅色圍巾之上。
他朝謝寶琛走去,啞着嗓子道:“哥,我最後還有一個問題想要問你。你恨我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不見?”
謝寶琛的瞳孔猛地一顫,他下意識地回避了謝禾的灼灼目光。
而就是他眼神的躲閃,給了謝禾答案。
“謝禾,對不起......我是個普通人,我抵擋不住人性的陰暗。”
他話音落下,謝禾的手一下子松開,破舊的紅色圍巾掉落到地上,有什麽東西在此刻悄無聲息地斷了。
“既然你是這麽想的,我會如你所願主動離開。你已經有了你想要的一切,日後就不要再找人來襲擊我了。這一次,我會看在你曾經是我哥哥的份上放棄指控,我們之間就此兩清了。”
謝禾說完這段話後轉身離開,而淚水卻在他轉身的瞬間,再一次奪眶而出。
割舍掉一個曾經深愛着的人,原來心會這樣痛。
謝寶琛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謝禾話語中的“襲擊”二字,他很快皺起眉頭,開口正要解釋,而謝禾已經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