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雪嬰
雪嬰
“最後兩位,”言缺松了一口氣,“神洲無名堂,器宗劍修孔向軍,還有擎天長空的尹游,請你們兩位出列。”
孔向軍和尹游走到言缺的刀下。
孔向軍拔出長劍。
尹游以守為攻。
言缺問蕭決然:“你用劍,你認為孔向軍的劍如何?”
蕭決然毫不留情地評價:“太鈍。劍鈍,心更鈍。”
言缺聽了這回答,恍惚出神。
葉玉清生前,人人評價他溫潤如玉,但和言缺在一起時,他根本不會隐瞞自己的想法,有一說一,有二說二。葉玉清也曾評價別人劍鈍、心鈍。
言缺心中五味雜陳,既為蕭決然這回答感到親切,又暗暗嫉妒蕭決然與葉玉清如此相似,仿佛蕭決然比自己更懂葉玉清一樣。
蕭決然似乎覺得自己的評價太過單調,難得多說了幾句。
他一向不喜歡評價劍修,因為他對劍修的評價必然苛刻,是以自己為标準的。而天底下,又有誰對劍的癡迷,能夠及得上他呢?
“孔向軍……”蕭決然念出這個名字,“他和洪天正一樣,擅長使用火屬性的靈力。但他比洪天正不如的地方,在于他單單擅長使用火屬性的靈力。”
言缺也發現了這一點:“極天西崖水靈充沛,而火靈匮乏。我看孔向軍,他的火屬性資質确實有上中,但水屬性也還好,少說也有中等資質。”
蕭決然肯定言缺的看法:“一點不錯。如果只因為火屬性比水屬性資質更好,而勤加吸納火靈,放棄水靈,這無異于自斷經脈。”
言缺淡淡道:“他這樣的人只多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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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決然聽了言缺的感慨,說出自己對于劍道的理解:“大多數劍修只精攻一種屬性,攬天劍訣、思歸劍訣、扶風劍訣便是此類劍修所創。還有少數劍修融彙各種屬性的靈力,這十分考驗劍修的天賦與勤奮,一不小心還容易走火入魔,所以修習的人非常少。”
言缺低聲道:“葉玉清所創的天問劍訣便是如此。”
蕭決然聽言缺語氣哀傷,自己心中也忽然不是滋味,但仍若無其事道:“葉玉清師承範逸,範逸在當時算是獨一無二的劍修,因為他的長虹劍法一定要輔以五種靈力,這才能發揮出如虹霓般絢爛盛大的光芒與威力。”
“範逸對葉玉清很好。”言缺聽到範逸這個名字,心中的哀恸更深。
蕭決然的語氣仍然毫無破綻:“範逸為了維護葉玉清,甘受刑戮,的确是仁師。而葉玉清也傳承了範逸的劍道,出劍之時,五種靈力,一種都不少。”
孔向軍體內貯存的火靈快要告罄,劍招接連不斷,卻絲毫傷不到尹游分毫。
尹游一招未出,只防禦孔向軍的招術,見招拆招,卻游刃有餘。
孔向軍終于用盡最後一絲火靈,情急之下,終于無可奈何地吸納起周圍的水靈。可他的劍習慣了火靈,水靈雖然充沛,但一劍揮出,威力不及使用火靈的一半。
蕭決然問:“你覺得尹游如何?”
言缺:“尹游根本沒出力,她只是在逗孔向軍玩。”
“她不怕你出手,将她們兩個都殺了嗎?”
“她的确不怕,”言缺說,“她好像看穿了我的把戲。她是這十三個人中,最厲害的一個。無論是對人心的把握方面,還是在天資方面,恐怕除了雪嬰,沒有人能夠和她相提并論了。”
蕭決然笑了:“你這麽說,我倒有些好奇,她和雪嬰誰更厲害了。”
言缺點頭:“我也好奇。”
蕭決然忽然想到,他在七星陣法,在程博能的回憶裏,看到了言缺的妖形,非常纖細小巧一只。
他問言缺:“你像她們這麽大的時候,也有她們這麽厲害嗎?”
言缺并不覺得蕭決然的問題冒犯,坦誠道:“沒有。母親生育我的時候,被迫流放蠻荒之地。我先天不足,直到一千歲左右才慢慢覺醒妖能。”
蕭決然還是第一次聽到言缺談論自己的母親,多少有些好奇。當他還是葉玉清的時候,言缺在他面前對母親二字避而不談。這倒也是奇怪。
言缺繼續解釋:“各種妖族不同,天妖與陸妖千差萬別,而天妖之間也大不相同。雪嬰和我比較接近,同屬鳳凰,又同屬雪妖,還是先天受神眷顧的神嬰。她如果日後修煉得當,或許可以達到我的境界。”
“那尹游呢?”蕭決然問。
人族是看不出妖族的原型的,如果妖族收斂妖氣,那麽簡直和人族一模一樣。如果不知道尹游來自擎天長空,睡會猜到她是天妖呢?
言缺道:“尹游是蒼龍。鳳族現存不足十種,我的契妖熾鳳通曉時間律和因果律。我是雪鳳,通曉空間律與生靈律。而蒼龍則通曉物質律,化為妖形時,能夠掌控雨雪。”
孔向軍在于尹游交手的過程中,因生死之戰的緊迫,竟然漸漸突破自己,水靈的使用漸漸趨于純熟。
劍招再出,尹游的胳膊上落下劍傷。
“嗷——”
尹游雙目赤紅,灰青的血液從她的左臂流出。
孔向軍心中一凜。
在言缺說出尹游來自擎天長空時,他就做好了死亡的準備。
妖族比人族更加占有的一點在于,他們化為妖形時,能夠先天掌握特殊的道律。尹游是天妖,看她手臂上的血液顏色,是蒼龍無疑了。而蒼龍擅長引風雪,極天西崖漫天風雪,正适合她的能力。
尹游失去耐心,化為百丈長的幼年蒼龍,小小的山巅幾乎容納不下她的妖形。
一爪子拍下,孔向軍倉皇逃竄。
狂風大作,風雪肆虐。
言缺忍不住拉過銀白的外袍,将自己裹緊。
言缺作為雪鳳,理應最不怕冷。
蕭決然看到言缺瑟瑟發抖的樣子,下意識地擡手,摸了摸自己胸口的那一只無相金剛環,想着絕對要挑選一個時間,盡快将言缺的戰魂還給他。
龍爪嵌入冰面之中,抓起一大塊寒冰,朝着孔向軍砸去。
孔向軍一劍披散迎面而來的寒冰,卻渾身冰冷,下一瞬間,他連掙紮都來不及,就被冰凍在寒冰之中。
尹游恢複人形,望向言缺,說道:“我已經将他冰住,我贏了。”
言缺懶散地笑道:“可你并沒有殺了他。”
尹游道:“我有真實之眼,能夠看穿幻術。”
言缺點頭,誇獎道:“很好,你過關了。”
尹游臉上并沒有喜悅的神情,言缺知道,她走上了千年前自己的老路。
一千年,從妖族漫長的歲月來說,離成年都很遙遠,但千年前的言缺,還有現在的尹游,都為了自己的族人,戴上了面具,變得成熟老練。
言缺攤開掌心,玄刀入鞘,飛來。
他漫不經心地将佩刀系在腰間,又恢複了厭世的神情。
言缺對着蕭決然道:“你放下雪嬰吧。”
蕭決然點頭,将雪嬰往上空抛去,拉住包裹雪嬰的五彩蠶絲袍。
絲袍褪下,雪嬰頭上的無意金剛環也随之松開,只粗粗地固定住雪嬰的長發。
雪嬰睜開雙眼,咯咯笑着,身形變化,瞬間化成一個成年女子。她身着橘紅色紋凰長裙,面貌清麗,雙眼中滿是對世界的好奇。
雪嬰站立冰面之上,風雪之中,但一點不像言缺那般畏寒。
寒風于她而言,和春風一樣溫暖。
她環顧四周,看了一眼蕭決然,笑道:“多謝你的救命之恩。”
蕭決然知道雪嬰的本性,只冷淡地點頭。
雪嬰純純地笑着,兩個梨渦甜美可人,說出來的話卻一點不甜:“你叫蕭決然?你救了我的命,我很感謝你。但是你用法器困住我,我很惱怒。兩相抵消,我就不治你的罪了。”
說完,她又呵呵笑着,聲音清脆動人。
雪嬰笑完,誇獎蕭決然:“還有,你的血很好喝,我很喜歡。我以後還能繼續喝你的血嗎?”
蕭決然面不改色:“你是不是還想吃我的肉?”
雪嬰笑意更深:“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勉為其難接受。”
言缺聽他們交談,臉色陰沉,一把甩出佩刀。
“雪嬰……”言缺緩緩道,“你大可試試,再這麽無禮,我用你的血、你的肉,在來年清明節,去給葉玉清上墳。”
雪嬰一個哆嗦。
她還沒反應過來,自己的腳下就插了一把妖氣沖天的玄刀。
刀沒有碰到她的人,但是她的一绺長發,被刀上的妖氣割斷,輕飄飄地散在風中。
雪嬰問蕭決然:“你會讓他傷害我嗎?”
蕭決然看了言缺一眼,對雪嬰道:“言缺要殺你,我會攔住他。如果他殺你,是為了用你的血肉去祭奠葉玉清,那我就不一定了。”
言缺瞥了雪嬰一眼,顯然沒有把她放在眼裏。
他伸手,玉軸飛入他的掌心。他用力一抽,卷面随着力道縮小收攏,最後歸入玉軸之中。
随着卷面收攏,山巅之上的幻術也開始退散。
淋漓的鮮血消失,死去的人站在原地,安然無恙。
言缺将玉軸收入袖中,告誡道:“雪嬰,你現在不是深淵的妖魔,你是天和派的代表,是妖族的表率。如果你丢了妖族的臉,這把刀,下次就不只是停在你面前那麽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