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曙光

曙光

言缺告誡完雪嬰,不再管她,直接宣布結果:“十四人,除了深淵的雪嬰,其他人都參與了試煉,共有九人通過。”

衆人都站在冰面中央,一臉呆滞,顯然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先前被言缺打回的悟心、悟行、秦流心、易天明,又出現在衆人眼前;被言缺殺害的何奇悲、周術、李長遠、素肅,看來毫發不傷;而被洪天正用三昧真火焚燒的王導之也安然無恙。

尹游看到何奇悲,走上前去,與何奇悲并肩而立,輕聲同她說話。

洪天正、李長遠兩人,隐隐明白了言缺的用意,不由得相視一笑,算是猜到自己的結果,卻無怨無悔了。

“靈音寺悟心、悟行,你們師兄弟二人最先通過試煉。”言缺右手中指一勾,悟心、悟行的腰牌飛入他的掌心。

“上上和上中,”言缺結印後,将腰牌扔了回去,“這是我給你們兩個的評級。而前面窮離、程博能給您們的評級亦是如此。”

悟心、悟行接過腰牌,雙手合十,以示感恩。

“悟心,你師承靈音寺方丈鸠摩羅什。鸠摩羅什大師乃三界第一佛修,你本不必來挽天書院修習。”

言缺也不知道悟心此行意義何在,評價道:“你的妙法蓮花座是難得的寶物,能夠驅使這般物品,可見你實力不俗。在第一關試煉中,你心存善意,不只關心自己,還載着另外九十多人渡崖,因此被評得上上。”

“第二關,你捕捉三只妖獸,出北鬥七星陣後,又用陣法将他們放歸。你本是體修,陣法卻很熟練,值得贊賞。因此程博能評價你為上上。”

悟心看向言缺,他沒有想到,自己放歸妖獸的舉動,竟然被言缺看得一清二楚。

言缺總是無精打采,好似對世事渾不在意的樣子,卻原來所有動作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第三關,你們不願破殺戒,甘心放棄進入挽天書院修習的機會,意志堅定。我看到你們的決心,評價悟心為上上,悟行為上中。”

“接下來,”言缺再次用中指勾來腰牌,“曹瑾,你不合格,我想不用我多說什麽了吧?秦流心,你評級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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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瑾不服氣,問道:“我為何不行?”

言缺似笑非笑:“你難道還沒有發現,這場試煉考驗的,究竟是什麽嗎?”

曹瑾疑惑道:“難道不是考驗我們是否有必勝的決心,有殺死對手的覺悟嗎?”

“何奇悲,”言缺喊道,“你來告訴他,窮離一共在開始說過哪幾點。”

何奇悲回答:“一共五點。其一,各憑本事;其二,不要藏拙;其三,正心,萬不能自相殘殺;其四,可勠力同心,也可單打獨鬥;其五,死生不論。”

言缺問曹瑾:“你再來說說看,我考驗的是哪一點。”

曹瑾沉默不語,良久,輕聲道:“第三點,正心,萬不能自相殘殺。”

“的确如此。”言缺點頭。

言缺不再理睬曹瑾,把秦流心的腰牌扔還回去後,略過秦流心,直接評價周術與何奇悲。

“周術,你性格直率,有時候過于倔強,我很難說,這究竟是好是壞。但我想,你在這幾天裏的表現,不僅贏得了接引者們一致的贊賞,也贏得與你同期的考生的贊賞。”

言缺在周術的腰牌上結印,評級上上。

“何奇悲,你很天真,也十分聰明。你與尹游是難得看穿我心思的考生,但你的心思太過外露,所有的想法都表現在臉上,一覽無遺。”

言缺在何奇悲的腰牌上結印,評級上上。

言缺将何奇悲的腰牌交還後,忽然語帶悲傷,說道:“你是馭獸師……”

說完這一句沒頭沒腦的話,言缺停頓了許久。

何奇悲不解其意,只好點頭回應:“是馭獸師,樂天宗的人大多都是馭獸師。”

言缺回過神來:“當我是書童時,挽天書院的掌印還是夏劭,他是樂天宗的前任宗主,馭獸師雖受人冷眼,但若真能與妖類交好,也是前途不可限量的。”

何奇悲點頭。

夏劭死于百年前,那時整個樂天宗一片缟素,就連自己的父親也面色沉沉。

這是她尚還短暫的人生中,最為黑暗的一段日子。

“你……”言缺疑惑地頓了一下,“你……算了……”

何奇悲等了一會兒,卻再沒等到言缺接下來的話。

她對言缺觀感複雜。

一方面沒有明确的證據,可以證明言缺是殺害契妖族人的兇手,但人們都是這樣認為的;另一方面她又很難相信,眼前這個用冷硬的外殼,将自己柔軟內心層層包裹的男人,真的如外界所傳那樣心狠手辣。

言缺叫到易天明,為他評價“上中”,随口說了幾句,便不再提及。

言缺随後揮袖,遣回洪天正和李長遠。

“素肅,”言缺道,“你的對手是李長遠。你對他難以痛下殺手,又不願他因為你的軟弱而犧牲,甘願赴死。你雖然通過我的試煉,可我十分厭惡你的舉動。”

言缺為素肅的腰牌結印。

他見過葉玉清的死狀,再難接受這種聖人般的舉動。

“王導之,”言缺道,“你的對手很強,但你并非沒有機會致勝,死生之際手軟,是對敵大忌。今日你因此通過,但他日或許會因此喪命……”

言缺心想,這也強求不來,只有真正到了那個點,才能真正頓悟。

“剩下的還有三人。孔向軍,還請你五年後再戰。”

言缺一揮手,一道赤光閃過。

“至于尹游,我沒有什麽話要對你說的,你的痛苦還在後面。”言缺說這話時,表情十分凝重,一點不像玩笑,更不像說謊。

“雪嬰,老實說,無論是窮離、程博能,還是我,我們都知道你天賦異禀,但并不認可你的心性。但既然天意如此,我并不想逆天而行。從今往後,你便是挽天書院的一員了。”

言缺話音剛落,雪嬰的腰牌閃過銀光。

原來只有得到言缺的認可,葉玉清在慰靈塔上刻下的陣符才算真正奏效。

蕭決然看向言缺,只見言缺說完長段的話後,整個人的精力都像被抽幹一樣。

言缺拉起兜帽,重新罩住自己的臉。

試煉結束,他打開玉軸,用力一揮,剩下的人便都被卷入玉軸之中,傳送去了挽天書院。

極天西崖,最高峰之巅,只剩下兩人。

一黑一白,衣袂迎風飛舞。

日中,燦白的日光灑落在冰面之上,反射出粼粼,如水波般的光亮。

言缺迎着日光,走向懸崖,最後坐下。

白雪靜靜地停在他的雙肩之上。

蕭決然也走到懸崖邊,低頭問:“你不走嗎?”

言缺搖了搖頭,他的兜帽在風中顫動。

蕭決然柔聲道:“日光很美。”

言缺回道:“我在等日出。”

蕭決然想當然道:“我也很喜歡日出。”

“可我并不喜歡日出,非但不喜歡,我還很厭倦等待日出的時光。”言缺這麽說着,擡頭望向蕭決然。

蕭決然頓時失語。

蕭決然想起,他在七星陣法中看到言缺的戰魂,看到戰魂對葉玉清的死耿耿于懷。

戰魂被封印的時候,應該是葉玉清剛死不久,戾氣極重。而蕭決然眼前的言缺,雖然妖氣沖天,但顯然比百年前的戰魂冷靜許多。

歲月的确能夠治愈心疾。

蕭決然低頭,言缺的面目清晰地映入眼中。

明明不算多麽哀傷,言缺的表情,卻分明比哀傷,更能夠讓蕭決然動容。

蕭決然平生第一次,第一次反思——

他的行為,對于言缺而言,究竟會否過于殘忍。

他以為言缺一定會接受他的死亡,因為在他看來,如果不能接受現實的言缺,只不過是個懦夫,蕭決然不需要和懦夫做朋友。

蕭決然沒有想到的是——

在他死後的近一百年時間裏,言缺等了多少個日出,懷着怎樣的期盼,最後一次又一次落空。

而這一切僅僅只因為他的一句承諾。

“言缺……”蕭決然輕聲喊道。

言缺托着下巴,重新望向遠方,懶懶地“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言缺……”蕭決然脫口而出,“其實我就是……”

言缺側過臉,再次仰頭,好奇地問道:“你就是什麽?”

“沒什麽,我就是……我就是想告訴你,日出真的很美。今年是萬年輪回的極年,臘月的最後一日,新年的最初一天。在過十日左右,就能看到一反常态的美景。”

蕭決然漫不經心地擦去嘴角的鮮血,緩緩坐在言缺身邊。

“是,”言缺壓抑着語氣中的期盼,“我就是在等新年裏升起的第一抹曙光。”

“傳說,太陽從西天落下。翌日,再從極東的滄海裏冉冉升起。萬年裏,只有一日不同。那日,太陽會從西天落下,再從西天升起。”

蕭決然說完,擡頭望天,窺探到的是人力無法抵抗的,永恒運轉的天道。

人只能活一次。

這是蕭決然早就知道的秘密。

人自然也只能死一次。

蕭決然心想,他這一生,不僅要與人鬥,還要與天鬥。

他還有機會嗎?

他還有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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