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第 2 章
古耽第二篇
大白和小白見着燕平王天天往這西宮角落跑,卻也不見公子出門走走,就連門都沒出過,只天天在這三層小閣樓裏待着,要麽就在不大的庭院裏坐着發呆。
她倆都覺得快憋出病了,可蕭公子卻甘之如饴,享受地很。
不懂,實在不懂。
燕王差人來送信說要來的時候,蕭公子雖嘴上唠叨抱怨,可是眼裏的光和笑意卻出賣了他。
蕭安歡欣又忙亂地準備很多吃食,都是親手做的,比如什麽釀豆腐,甜湯圓,芋頭條,甘薯片等等。他總是在小廚房裏熱火朝天地忙着,從熱氣騰騰的竈臺端出一碟碟精致食物,再笑意盈盈地看着燕王吃下。
月色皎潔,涼風習習,蟲鳴不絕。
還有席間一聲聲軟糯的“夫君”,以及燕王笑到下不去的嘴角。
兩人總是依偎而坐,蕭安很喜歡靠着燕王,身子如蛇纏繞粗壯的樹幹一般,緊緊挂在燕王身上。然後,他帶着無限的柔情,凝望着眼前這個君王,深情的眸子就像深潭,似要把人整個吸進去,再一下下地啄着他的嘴角,像小鳥吸取花蜜一樣,魇足情深。
燕王就這樣被投喂了三個月,也這樣和蕭安沒羞沒臊地在夜晚裏□□嗚咽了三個月。
大白小白已經習以為常。
直到有一天,燕王在夜裏鐵青着臉,紅着眼,摔門而去,渾身的冷意能讓積雪再硬上幾分,吓得大白小白樹立一旁,不敢吱聲。
這是蕭公子進宮以來,她們倆見到的最盛怒的皇上。
蕭安慘白着臉從房內走了出來,唇上不見一點血色,眼神空洞地望着燕王離去的方向,聲音飄渺地說:
“終于,我們兩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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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白小白不明就裏,愣愣地看着蕭安。
蕭安自顧自地說:“你們走吧,別被我拖累了。”
大白小白吓得“撲通”一聲雙雙跪在地上,伏着腦袋,身子止不住地抖。。
蕭安像是被這場景逗樂一樣,“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你們這是做什麽,趕緊起來吧,我很快就不是你們的主子了。”
地上的二人稍稍擡頭,疑惑地看着蕭安,卻聽到一句更讓她們如墜冰窟的話:
“燕王要殺我了,你們不逃是要給我陪葬嗎?“
深沉夜色裏,搖曳的燭光中,蕭安笑得極為耀眼,眼中映着燭火,兩行淚落下。
他喃喃自語:
“這一世,也只能如此了。“
一顆淚落下,“啪嗒”一聲在地磚上暈開一點水漬,碎地極不規整。
大白小白在蕭安的安排下連夜逃出了西宮,逃出了這一方小閣樓。只是她們在逃時,覺得有些怪異,一路上順暢地不像話,沒有遇到任何侍衛,每道宮門都向她們大大敞開,且無人盤問。來不及細想,奔逃的二人一路奔向宮外。
蕭安靜靜地坐在梳妝臺前,整理妝發。他早已換上了一身玄紫華服,一針一線都頗為考究,一看就是價值不菲。
他朝鏡中人扯出一個笑,眼角酸澀,自言自語:
“晉國姬安拜見燕平王”
鏡中人沒有回答,只是重複着他的一舉一動,如提線木偶,毫無生意。
蕭安呆呆坐下,看着手邊一張紙條,心裏默讀了好幾遍,最後自嘲地笑了下,紙上暈開一片水漬,墨水開始模糊。
紙上寫的是:
姬安藏于內宮。
晉國二皇子,姓姬名安。
燕晉兩國數十年來一直交惡,且近年來燕國勢力遠大于晉國,有吞并之勢。
晉國內憂外患,兵力不足,強攻燕國必定潰不成軍。隐忍負重的晉國公姬琅和權臣們謀劃出一個法子,讓二皇子深入燕國,獲取其兵力部署,殺掉燕王,趁群龍無首之際攻下燕國。
聰慧的二皇子姬安毫不猶豫地接下這個任務,以商賈之子的身份,化名蕭安,潛入燕國,伺機進入宮中。
姬安手下的暗衛探得燕王姬虞要親征疆北,他便當機立斷的攜了随從和暗衛奔赴開戰之地。
要進入軍中并非易事,且姬安不想暴露身份,便憑借着在晉國宮中随太醫院學的一些七零八落的醫術,做個赤腳大仙,江湖郎中,一路為受傷跑不動的軍士看病療傷,也漸漸打入軍隊中。
可是,還不夠。
蕭安遇到燕王并不完全算意外。
蕭安是得到暗衛的密報,知道燕王失蹤,才帶着獵犬在其可能經過的地方四處搜尋。
但他撿到燕王的時候,燕王周圍一個人都沒有,孤零零的一具軀體躺在一片灌木叢內,呼吸微弱。
他首先就排除了這是燕王的可能性。
皇上怎麽可能落魄羸弱至此,身邊一個護衛都沒有。
但從他身上穿的盔甲,即便沾滿了血污和雜草,也能依稀讓人辨認出,這人身份高貴。
他動了點心思,想要利用這個人打入宮中,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他救了回來。
蕭安低頭,纖長白淨的手指細細地摸着腰上的錦緞,上面繡着晉國的圖騰:虎。
心中一片悲壯,臉上不禁抽搐,呼吸急促起來。
他在心裏一遍遍告訴自己:國家社稷,不可受辱。
門外閃過一個黑影,下一秒就跪到了蕭安面前。
“王爺,都安排好了。” 暗衛一身夜行衣,單膝跪地,低垂着頭。
蕭安此刻在想,不知道今晚的月色如何?
暗衛見沒有回應,擡頭看了一眼,有些狐疑地打量了蕭安身上的衣服,問到:
“王爺,這衣服......?”
蕭安擺擺手,說:
“無妨。”
暗衛只好把未說完的話咽了下去。
這衣服,行動起來不方便吧……
“王爺,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蕭安遞了一封信過去,語氣冷靜:
“你把這封信交與皇兄,他便知要如何。我不走了,還有些事沒處理好。”
“王爺!” 暗衛聲音有些焦急。
“退下吧,我自有分寸。”
暗衛只好藏好信,猶豫地看了一眼站得筆直的蕭安,燭光僅照亮了他半張臉,另外一半在燭影和黑暗中模糊不清。
暗衛閃出門外,沒入黑夜中。
蕭安過了好一會,踏出門外,擡頭望天。
可惜了,今晚無月。
第二天一早,天剛朦朦亮,铿锵的重甲聲響徹西宮角落,驚起一片還未醒來的鳥雀,叽叽喳喳地從草木間飛起了一群。
“聖上旨意,捉拿晉國細作蕭安,打入天牢,交由大理寺審理。”
“來人,拿下!”
旨意宣讀完畢,為首的太監揮手示意拿下蕭安。
蕭安倒是一點也不驚慌,像是早就知道的了一樣,神色如常,緩緩地整理下袖口,胸前衣襟和腰帶,邁開步子走到侍衛面前,說:
“走吧,別耽誤時間了。”
宣讀旨意的太監臉上藏不住的驚疑。他從未見過,被宣判進入天牢的,還能如此平靜,平靜地如同旁觀者一樣。
燕王男寵是晉國細作這個事情一傳出,朝堂上掀起軒然大波,對晉國的不屑和仇恨日益加深,同時,還有對燕王能力的質疑和不滿。
此時,晉國公收到了姬安的密信,謀劃着要從邊防薄弱之處切開燕國的命脈。
燕王大怒,一揮掌,拍碎了案幾。
姬安在牢獄中受了些皮肉之苦,但也沒幾天。不久,晉國安插在獄中的暗衛就趁夜色帶走了姬安。
燕王得知時,卻反常地沒有發怒,只輕輕放下簡書,讓人端了一碗桂花粥上來。
喝着桂花粥的燕王眼睛通紅,嘴唇有些發抖,一旁随侍的老太監,看得心裏一陣發毛。
這樣的燕王,冷靜地過于異常。
蕭安再見到姬虞的時候,是在兩軍對壘的戰場上。黃沙漫天,塵土飛揚,遮天蔽日,天空一片混沌。
兩軍戰士身着厚重铠甲,手握長矛或盾牌,後方藏着弓箭手。
燕晉兩國開戰,燕王親征,鎮北鎮西兩員大将随侍兩側;晉國公身體不适,由二皇子姬安披甲上陣,随侍靖南大将軍。
姬虞離姬安有些遠,卻也能看見馬背上英姿飒爽的人影,和他記憶裏的人完全不一樣。
馬背上的人,一身玄紫色盔甲,手握紫青色長劍,氣勢如虹,如一把即将出鞘的利劍。
姬虞突然想起曾問過蕭安,為何手上有習武之人的繭子。
那人回答說,被父親逼着練了一段時間的長矛,留下了印子,後來摔斷了腿,不再練了,但印子卻不曾消退幾分。
姬虞冷哼一聲,眸光冰冷。
姬安在陣前淡定自若,勝券在握的樣子,晉國的将士看了,不禁又多了幾分信心。
畢竟,眼前的是六國之中實力最強的燕國,幾乎戰無不勝的燕軍。
姬安雙眼緊盯姬虞,眼神在他身上描了一個輪廓,只覺得他瘦了不少,不由一陣心疼。
“又見面了,蕭安,噢,不,二皇子。”姬虞揚聲道,聲音穿過揚起的黃色霧霭直擊姬安耳朵。
“好久不見啊,燕平王!” 姬安禮貌地應了一聲。
“沒想到蕭公子竟是身份尊貴的二皇子,從前在宮中招待不周,還請見諒。” 燕王的一席話,讓姬安紅了臉,也讓晉國将士惱羞成怒。
二皇子成為燕王男寵這事,天下無人不知,于晉國而言,可謂是奇恥大辱!
堂堂晉國王族,竟成為燕國後宮的谄媚聖上的男寵,這是何等輕賤的身份。
燕國将士正哧哧地笑了一片,卻被燕王一記冷眼吓得噤若寒蟬。
“廢話少說,吹號!” 靖南大将軍豈能容忍自家皇子被如此侮辱,得了姬安允許,下令開戰。
兩軍混戰,兵器相接,迸發出一陣電光火石的氣味。
“孤該喚你什麽?蕭安?蕭公子?二皇子?” 姬虞一身銀色戰甲,勒着戰馬的缰繩,定在了姬安面前,語氣譏諷。
“姬安。” 姬安面無表情地回答,可心裏卻鈍痛地難以呼吸。
一定是塵土太重,呼吸不過來。
“你來是要取孤的性命嗎?” 姬虞冷眼看着姬安,手中缰繩攥緊幾分。
“不是,只是為國而戰。”
“好一個為國而戰,既然如此,孤也不便手下留情了!” 姬虞心裏騰起一股怒火,身子前傾,三叉戟向前對着姬安,拉開戰鬥的架勢。
姬安無言,見狀也緩緩舉起了長劍。
兵戎交錯,兩人實力不分上下,打得難分難舍。
突然,姬安瞥見身後一殺紅了眼的晉國士兵舉着長矛就要往姬虞後背刺去,心下一驚,扯了缰繩調轉馬頭,欲以劍橫擋鋒利的矛頭。
姬虞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就見正與他酣戰的那人身中長矛,從他身側跌落馬背。
一心只想刺殺敵方姬虞的小兵萬萬沒料到,本軍的二皇子,大統帥竟然,飛身而上,迎了這一刺。
小兵呆愣在原地,讷讷道:
“不是,我不是要刺二皇子的,我不是,不是......”
小兵還沒說上幾句,就被身後燕國士兵趁機刺倒在地,口吐了幾口血,再無呼吸。
燕王身旁的随從迅速圍了一個圈,密不透風。
姬虞翻身下馬,慌亂地扶起倒在地上的姬安,手足無措。
長矛刺透了姬安的胸口,鮮血慢慢地滲出。
美人興許是受上天眷顧的吧,連倒下都是如此絕美妖冶,血也是一點點冒出,沒有一點狼狽。
“姬安!姬安!姬安!”姬虞連喚幾聲,嗓音沉痛喑啞,身下那人的血染紅了他的眼。
“唔。” 姬安強撐着睜開了眼,用盡力氣,喚了一聲:“阿虞。”
“我在。” 姬虞低低應了一聲,身子止不住發抖。
姬安艱難的扯開一個笑,有氣無力地說:
“真好,是阿虞啊。”
“我錯了,對不起,阿虞。”
“別說話,再說一句我就殺了你!” 姬虞看着越湧越多的鮮血,急急地按住傷口,可怎麽用力就是止不了血,他好慌。
姬安發出一個氣音,卻笑得更燦爛,如昙花盛開時絢麗,帶着光輝即将消散的遺憾,說:
“你才舍不得殺我。”
“閉嘴!不要說話!” 姬虞看着汨汨而流的鮮血,低吼着。
“我沒有騙你。” 姬安用盡全身力氣和愛意,看着姬虞,眼中還有光。
“我想抱你。”
“想吻你。”
“想和你睡覺。”
“叫你夫君。”
“這些,都是真心實意的。”
“夫君。”
如被刺了好幾劍,姬虞疼得說不出話,眼中蓄滿淚水,一眨眼,掉落在姬安的血上,和濃稠的血紅色融為一體。
“我說的都是真的,夫君。” 姬安沒有得到回應,斷斷續續地又說了一句,只是這一句說完之後,口中便湧出大口大口的鮮血,幾乎堵住了鼻腔。
“我知道,我知道。” 姬虞連忙應着,又用手抹開姬安鼻上的鮮血。
“我在下一世,等你。” 姬安再無力氣,極小的聲音說出了最後一句,眼中的光褪去,再無生氣。
姬虞麻木地捂着傷口,又抹去姬安嘴邊的血,臉色鐵青,卻無一聲哭泣或哀嚎。
“下輩子,你不要做君王了好不好?”蕭安仍舊是以趴着的姿态賴在姬虞身上,指甲輕輕勾劃着他左耳後方上的兩顆紅痣。
兩顆小紅痣藏匿于烏發下,圓潤地可愛。
蕭安總是打趣那是上輩子欠下的情債,是負了哪個妙齡女子的心,才在今生落下兩點相思。
“那做什麽?” 姬虞一臉寵溺地看着姬安,手撫着他的長發,從頭頂至發梢。
“嗯,你做兔子我做狐貍吧……” 姬安偏頭想了一會,“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他們不總是說我是狐貍,你是被狐貍看上叼走的小白兔嘛,那幹脆下一世,我就真的變成狐貍,把你叼走好了。”
“那你可不要吃了孤。” 姬虞好笑地看着姬安,眼裏只有笑得明媚的美人。
姬安聽了,裝作野獸撕咬食物的樣子,張牙舞抓地啃着姬虞解釋的手臂。
“嗯,味道不錯。”姬安滿意地點點頭。
此一戰,燕國大勝。
晉國公聽聞二皇子為燕王擋下一劍而殒命時,咳出一口鮮血,不久也命歸西天。
晉國新晉主公年僅十歲,不過是個傀儡,任由權臣拿捏。
第二年,燕滅晉,晉國故土被封為蕭。
第五年,燕掃平天下,稱霸中原。
第八年,燕王舊疾複發,崩于深冬。
不知又過了多少年,天下已不姓姬。
隆冬的一天,白雪覆蓋了疆北的山巒,一腳下午,雪漫至膝窩。
一獵戶扛着獵具走在深山裏,這座山多有動物出沒,他常來獵些山珍野味。
帶來的獵犬朝着一處積雪狂吠,獵人停下腳步,想要把獵犬拉走,他的經驗告訴他,這麽幹淨平整的雪地,不可能有獵物。
獵犬不肯走,止不住地吠叫。
獵人毫無辦法,只好拿出工具挖了起來。
積雪很深,好半天才挖出了洞穴。
獵人吹亮了一根火信,借着光探尋,眼前所見,讓他大吃一驚。
一只毛色略微帶紫的黑狐,松軟的大尾巴圈着一只灰兔。
狐貍和兔子?相依而眠?
獵人身子往前探了探,卻不見這兩只生物有何反應,一摸,軀體早已冰涼。
看來還是沒熬過這寒冬。
獵人動了恻隐之心,想好好安葬這兩只可憐的動物,将兔子翻過身時,不禁有些訝異。
內心不禁惋惜,這樣的毛色和品相,定能賣個好價錢。
兔子的左耳有兩團小小的紅點,濃烈鮮豔。
說好了,下一世,你做狐貍,我做兔子,記得把我帶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