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開學首課

開學首課

任誰在河邊站得好好的，腳腕突然被一只青白的手抓住都會有些害怕的吧？

琳琅的害怕是真的，但慌亂之後的尴尬也是真的。她放開緊緊抓住的手臂，聲如蚊吶地道謝。

雲霧生沒有回頭，只仔細地把她護在身後。

也是看到陰屍，他才想起前世也有過這麽一遭。那次他們發現不對時，山下百姓已經有了傷亡。

前世二師姐還在外游歷，琳琅自然也沒有邀他下山游玩，他竟沒記起陰屍傷人就在今日。

河中一有陰屍出現，就會被他揮劍斬殺。

琳琅看久了便覺得這似乎也沒什麽好怕的了，電影裏血呲呼啦的喪失可比這吓人多了。而且，這露頭、砍頭無限循環的，怎麽越看越像打地鼠呢？

手中如意變成一把長劍，在下一個陰屍露出水面前，琳琅輕輕拽住了雲霧生的衣袖。

“小師弟，讓我也試試吧。”她一臉躍躍欲試。

“……多加小心。”雲霧生依言放了一只陰屍上岸，琳琅立刻揮劍朝着那陰屍刺去。

游無方再怎麽不着調也是極為厲害的劍修，四個弟子都跟他學過劍。琳琅之前雖不能修煉，但也苦練了一年劍招，這會對敵看起來也像模像樣的。

唯一一個身負修為的陰屍已被他斬殺，剩下的只是些普通屍身，并不算危險。雲霧生只留了一絲心神在琳琅身上，便轉身繼續防備着河面。

沒過多久，他的袖子就又被扯了一下，琳琅雙眼亮晶晶的，頗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小師弟，再給我放一個吧。”

回頭看到那具焦黑分裂的陰屍，雲霧生的喉頭滾動，默默讓開位置。

怪不得老師都說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這是真管用啊！

附了引雷決的劍身閃着電芒，對着已經在水裏泡透的陰屍一戳一個準，琳琅特意降低了電壓，還能打幾個來回順便練練劍。

眼看遲遲沒有突破他們的防線，暗中人似乎也急了，河中污泥翻滾，又有一群陰屍嘶吼着湧了上來。雲霧生以靈力壓制，只放上來了三只。

琳琅估摸了下，覺得自己能打兩個，她給中間那個陰屍貼了張定身符，看好像壓不住便一邊躲着右側陰屍伸來的手，一邊補了張鎮屍符。

唐至音趕過來時，見到的就是她柔弱可憐的小師妹，毫不留情地将陰屍枭首的畫面。

師妹臉上挂着的笑容和面前濕漉漉的醜陋陰屍形成了強大的對比，她的腳步不由得頓住了。

琳琅看到她回來，手上加大電壓将剩下的陰屍雷翻，興沖沖地上來邀功，并沒有注意她的好師姐默默後退了半步。

*

極音門弟子趕來時陰屍已經全部解決了，他們确認無人傷亡後便訓練有素地下水撈屍。陰屍周身含有毒素，若不盡快清除，此處的水系就算是廢了。

沒過多久，又有一名持笛弟子趕了過來：“控制陰屍的邪修已經擒獲，今晚多謝諸位了。”

極音門弟子趙疏竹，修幻音。

“趙師姐不必如此客氣。”唐至音曾在極音門求學，雖然和趙疏竹修得不是一個功法，但也曾有過數面之緣。

“唐師妹，你何時回來的？”趙疏竹似是想到了什麽，了然道，“怪不得安師弟突然傳信鬧着要換任務，還申請多要幾個隊友。”

唐至音忙把趙疏竹拉到一邊，解釋道：“意外，都是意外！我聽說小師妹出事才不得已丢下他趕回來的。”

陰屍還留了幾個“活口”，琳琅正盯着他們，一屍一張鎮屍符。她今早剛學會畫鎮屍符，沒想到這麽快就用上了。

看到此景，趙疏竹目露驚奇：“你小師妹是符修？她手中是什麽符箓，竟能壓制陰屍？”

“不是符修，她是……”唐至音詞窮，總不能像小師妹說的那樣，說她是魔法少女吧？魔女可不是什麽好詞。

“算了，你就當她是符修吧。”唐至音放棄解釋。

趙疏竹暗自思索：近年來偶有陰屍作亂，但因為死的都是凡人，并沒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占星門更不可能為這等“小事”特意研制符箓。

那她用的符箓恐怕就是自己研究或者偶然所得了。西界佛門弟子最是悲憫，他們遍布四界中州，若是能掌握鎮壓陰屍的符箓，再分與百姓，說不定就能多救下一些凡人性命。

可惜獨門符箓大多都是符修安身立命的本錢，也不知這姑娘願不願意将符箓制法賣予他們。

趙疏竹不由得嘆了口氣，處理當下的事最為要緊，她将此事暫時放下，準備加入撈陰屍的行列。這時她才發現岸邊有一個戴着面罩手套的陌生身影，正在努力地把殘屍拼湊整齊。

她目露驚奇，問道：“這個也是你們師門的，看着怎麽像醫修？”

“對，他是我小師弟，劍醫雙修。”

劍修、琴修、符修、醫修，小小的一個山頭竟然集齊了如此多的鳳雛卧龍，也不知那五藏仙人是何等神人。

趙疏竹不由贊道：“你們師門還真是，人才濟濟啊……”

唐至音疲憊地揉了揉額角。

*

琳琅征詢過汪老師的同意，把鎮屍符的畫法教予他們後就沒有過多參與陰屍事件了，因為她要開學了。

今天，七月十九也就是前世的九月一號，她開學了。

在和琳琅聊過她所在異世的背景後，一年一班的班主任苗婉就劃掉了她課表上的大部分課程，文化課只留了語文、數學和生物。

開學日的上半天是開學典禮，前世早就聽厭了的內容，披上仙法書院的皮後卻變得妙趣橫生了起來。

仙法書院是寄宿制，開學第一日只有一年級有課——飛行課。

書院的學生來自五湖四海，但來自異世的琳琅還是第一個。

簫景珍在開學典禮上隆重介紹了這位特殊的學生，因此，很多學生都對這個身處異界的神秘新生産生了莫大的好奇，雖然沒課但也蹲在操場打算一探究竟。

下午，任課老師撥通琳琅的通訊，将畫面連接到了操場的監控上。

老師連接好後就沒再管，轉身對着圍觀的高年級學生喊道：“看什麽看，想大掃除了是吧？五秒鐘後還在操場上的待會一起打掃！五、四、三……”

學生們作鳥獸散，只有少數不怕死的還留在原地，老師也不慣着他們，一揮手就有抹布雞毛撣子等物飛到他們手裏。

拿到抹布的學生哀嚎：“老師，換一個吧，抹布我飛不起來啊。”

“飛不起來自己想辦法。”老師白他一眼，把一年級的學生叫過來，瓜分了掃帚拖把等物。

仙法書院第一課，又名全校大掃除，正式開始。

琳琅看得津津有味，雖然她已經看過課件，但課件和親人教導當然是不能一概而論的。

不過，更重要的原因是：看課件也不能圍觀同學們的花式翻車呀。

從天上掉下來都是小兒科了，最可怕的是一個拿着拖把的學生，他精準地掉到了滿臉嚴肅的教導主任身上，扯掉了他的假發又送了他一頂。

你還別說，教導主任那臉色，比沾了水的黑色墩布假發黑多了。

網課的視頻會自動留存，以便日後複習，當然，這節課更像是是娛樂性質，并不會保存，琳琅只能腦內慢慢品味。

圍觀了同學們花樣百出的社死後琳琅覺得自己又行了，上完課後她換了一身黑色裙衫，左手拿着黃色如意牌掃帚，柄上還挂着籃子，她一把拽過架子上的可薇塞到籃子裏。

“吉吉，我們走！”

*

琳琅繞着山頂飛了幾圈，然後聞着鹵肉的香味垂直落地，蔣星元昨日出關，重新攬回了燒飯大權。

陋居的院子中栽着幾顆柿子樹，這是去年琳琅在蔣星元的幫助下移植的，此時樹上挂着零零散散的青色果實，琳琅端着一碗炖得軟爛的筋頭巴腦推開院門時，看到的就是正往樹下倒着什麽的雲霧生。

“小師弟你什麽時候回來的？快去小廚房，大師兄炖了好多牛蹄膀，待會等師父回來就不好搶了。”

陰屍事件雲霧生一直在跟進，這幾日倒是很少在五藏山看到他了。

“今日剛回，你慢些吃，師父現在沒空管這些。”雲霧生收起調制的植物營養液，從袖袋中拿出一個紅色項圈，遞給琳琅，“這是師父托我給你的防禦法器。”

琳琅把碗放到一旁，接過項圈解開暗扣就往身上比劃：“還會變大啊，是戴手上的還是脖子上的？”

“是給你的鴿子的。”雲霧生眼神一暗，緊接着把可薇從她肩上拿了下來，模仿着游無方的口吻說道，“師父說你這鴿子忒弱，不戴個防禦法器哪天就被別人抓去烤去吃了。”

可薇聞言像是想到了什麽悲慘往事，豆豆眼迅速蓄起水光。

“可薇這麽厲害，跑得又快，一般人哪裏抓得住啊，師父就會吓人。”可薇一個勁得往她懷裏拱，給它戴好項圈後琳琅忙抱着安撫。

“師父已經回來了嗎，他在哪？”

雲霧生的目光移向在琳琅身側漂浮的瓷碗，輕聲道：“過會兒你就知道了。”

*

半個時辰後，天已擦黑。

游無方送走故人後出現在了小廚房，發現廚房裏只剩一碗湯比肉多的蹄髈後，五藏仙人憤怒地召見了自己的四個徒弟。

琳琅打着嗝接過雲霧生遞來的消食丸吃了一個，梅子味的，她喜歡。

吃飽了就容易犯困，她溜溜達達走到山頂上時忍不住打了個哈欠。透過眼前朦胧的水光，她看到崚峭的山石上站着一位白衣男子，男子背靠明月，夜風将他的衣袂吹得獵獵作響，恍若九霄雲上仙。

琳琅擦擦眼睛，這回看清了，是她的老頭師父。

“師父，您叫徒兒們過來所為何事啊？”

游無方不看她，冷哼一聲看着蔣星元說道：“明年九月初一，北界要召開門派大比，我這有兩個進秘境的名額，剛好給你們師妹師弟。你們兩個自去參與大比，打不進決賽別說是我的徒弟。”

“是，師父。”蔣星元和唐至音齊聲應是。

“門派大比屆時會在北界溪華城舉行，怎麽去你們自己安排。最近修煉有什麽問題嗎，沒有就散會。”

一只手舉了起來，游無方假裝看不見：“……散會。”

*

晚上，琳琅坐在院中石桌上邊看星星邊打盹。

游無方假裝路過：“就這點修為晚上不回房幹嘛呢，着涼了可沒醫修給你治。”

“怎麽沒有，小師弟不就是醫修。”

“……說吧，你最近修煉有什麽問題。”游無方拒絕在這個問題上糾纏。

也不知道他那小徒弟是怎麽回事，明明劍道上更有天賦卻一門心思學醫，今日還跟他說想去佛門游學，他真怕好好一孩子在他這養了幾年後給人父母還回去一個光頭。

“修煉能有什麽問題啊，你教的那些劍招我都會耍了，我上課不會的你也教不了我。”琳琅說着掏出一個大食盒，掀開盒蓋露出一碗還冒着熱氣的肉。

蹄髈久炖後就失了口感，所以蔣星元就找她借了食盒先盛了出來，食盒是唐至音受到儲藥玉盒的啓發後給她定制的。

游無方仍別着頭，語氣卻有所松動：“那你還有什麽問題？”

“可多了，比如這次門派大比之後的秘境是什麽，還有師父你那兩個名額是哪來的？”

門派大比每五年舉辦一次，由四界中州輪流舉辦。每一屆，主辦方都會提供一個秘境，作為決賽弟子的獎勵。

同時，這處秘境也是門派間的資源置換，也因此四界規模較大的門派和中州懸壺宗都有直接進入秘境的名額，弟子并不都要去參加大比。但他們五藏山又破又窮、師父還不着調，怎麽看都不像是會有名額的樣子。

“師父你不會是被詐騙了吧。”琳琅憂心忡忡，大師兄十二歲入門，至今已有五年，上次門派大比他可沒聽說什麽秘境名額。

“是不是星元跟你瞎說了什麽？”游無方冷哼一聲，狀若無意地掃了一眼門窗緊閉的幾個房間，“他入門時還什麽都不會，若讓他進秘境是找機緣還是找死？”

“……好像也是哦。”

游無方回憶着說道：“這次的秘境叫蒼梧秘境，幾百年沒開過了，裏面沒什麽大能傳承但天材地寶也不少。進去後好好跟着你師兄師姐，你這修為跟沒有一樣，別被人賣了都不知道。”

琳琅振振有詞：“什麽叫跟沒有一樣，老師們說我超厲害的，我只是和你們的修煉體系不一樣！”

“好好好，你最厲害了。”如果說之前的琳琅是因為無法修煉有點自卑的話，那她現在就是有些過于自信了。

“沒別的問題那我就先走了。”游無方伸手就要端碗，琳琅眼疾手快地把蓋子蓋回去了。

“師父~~”琳琅刻意掐着嗓子，泫然欲泣，“北界路途遙遠，又人生地不熟的，徒兒們出不出事無所謂，可日後誰來照顧師父啊，嘤嘤嘤……”

“我身強體壯用得着你們照顧？”游無方說完，又想了想自己這個徒弟的武力值，冷着臉叮鈴咣當地掏出一堆東西，“你們自己分着用，沒事別來煩我了。”

“算了，這個你們一時半會還用不上，還是我拿着吧，到時再給你師姐。”游無方伸手又拿走了一件法寶，端起碗揚長而去。

“謝謝師父——”琳琅笑眯眯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然後朝着身後的房門連連招手。

蔣星元和唐至音立馬竄了出來，對着桌上的東西挑挑揀揀。

“幹得漂亮，又掏出這麽多法寶。”蔣星元豎起大拇指。

聞了半天香氣都聞餓了，琳琅摸出一個茶葉蛋，邊吃邊回了一個大拇指。

“師父拿走的是飛舟，若是真能給我們用那就能縮短路程了，開支也可以相應減少。”唐至音撥着算盤，低頭對上兩雙可憐巴巴的視線，她失笑，“節省下來的開支加到溪華城的旅游經費裏。”

“好耶！”琳琅和蔣星元擊掌歡呼。

“可薇！你在幹什麽！”

“咕。”

蛋黃突然被叼走，琳琅三兩下把蛋白塞在嘴裏去追鳥，院中頓時雞飛狗跳起來。

*

屋內沒有燃燭，雲霧生看着院中打鬧的三人神色晦暗。

前世門派大比時琳琅依舊無法修煉，為不讓她了傷心，蔣星元和唐至音是借着游歷的名頭出去的。他對秘境無甚興趣，便留在了五藏山。

似乎，二師姐便是在門派大比中重逢了她的未婚夫，又在秘境得他相救對他暗生情愫、情根深種。

他們糾糾纏纏了兩三年，二師姐終于如願，在一個精挑細選的良辰吉日嫁給了她的心上人。

大婚之夜，金丹被剖。

琳琅受此打擊後也失蹤了，再出現時已經入魔。

雲霧生憶起前世，指節輕叩着桌面，很快就在心裏拟定了一份藥單：忘情水、傾心丹還有……五步散。

除此之外，他還要去佛門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