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給我變

給我變

顧南城沒有再次出現,石躍最終也沒能成功送走。

身心俱疲的衆人終于盼到了出秘境的日子,臨別之前,應月和許采薇還邀請他們去懸壺宗的醫館,免費體驗了一次筋骨舒緩,被按得飄飄然的四人回家後紛紛倒頭便睡。

窗外的天色泛着黃,琳琅睡得昏昏沉沉的,一睜眼還以為是到了清晨。她披上外衣下床,推開窗戶看了一會才發現只是下雨了。

一陣秋雨一陣寒,北界九月末的天氣已經比較冷了,院中那棵孤零零的石榴樹,不知在這一個月經歷了怎樣的雨打風吹,大段的枝葉倒在地上。

可薇還在木架上睡覺,她看了會雨,穿好外衣給自己掐了個避水決。

枝葉拾起攏好,琳琅将它們探出橋欄外,給池中的魚兒也搭了個簡陋的亭子。做完,她蹲在橋上,随手拿出一塊糕點,輕輕掐碎給魚兒投食。

世間萬物都被雨幕遮蓋,除了淅瀝瀝的的雨聲外再無他物。她很享受這種環境,前世一個人在家時,只是聽着雨聲就覺得自己不孤單了。

突然又起了風,涼風帶走活動後的熱量,琳琅沒忍住一個激靈,然後就打了個細小地噴嚏。

一股清冽的靈氣裹了上來,周身升起暖意,她回頭,看到雲霧生站在半開的房門內朝自己揮了揮手。

說起來,她還是沒敢問他幻境的事,他真的只知道二師姐的事而已嗎?她看到的那些他又知道多少呢……而且小師弟似乎還是妖修?師父知道這件事嗎?

腦海裏充斥着的紛雜思緒,讓她一時忘了動作,只是呆呆地看着。

雲霧生撐着一把天青色的油紙傘走了過來,見琳琅還只是蹲着,他輕笑一聲把人拉起來。

手中被塞了一把油紙傘,琳琅終于回神了。雲霧生取出件紅色毛領鬥篷,用靈力烘熱後仔細地給她披上,剛睡醒的聲音帶着些朦胧的喑啞:“小心些,別着涼了。”

他又伸手去拿傘柄,指尖相觸的瞬間琳琅不知聯想到了什麽,下意識退了一步,雙腿本就因為久蹲而有些麻木,她不受控制地踉跄了一下,身體向後仰倒。

油紙傘從手中脫出,驚散聚集争食的魚群,預想之中的疼痛卻沒有傳來,她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看到的是被靈力遮擋的雨幕和一雙見過無數次的眸子。

她又有些發怔,小師弟,怎麽好像一下子就長大了?

*

油紙傘還在水面上飄着,兩人誰都沒有心思去把它拾起。

琳琅借口衣服被打濕了,匆匆躲回了房間。

臉有些發燙,她雙手扇風越扇越燙,直到背上生了汗意才猛然發現身上還披着鬥篷。

紅色鬥篷上繡着兔子和花枝,有些眼熟。她看了一會才想起來,之前去成衣店時見過這件鬥篷。她站起身比了比,鬥篷約在腳腕上一寸的位置,很合适的大小。

她把臉埋在軟乎乎的毛領裏,喉中發出無意義的低喊。

小師弟,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再做什麽啊!

叩叩——

“小師姐,你在嗎?”

琳琅聞聲連忙把臉擡起來,做賊心虛般把鬥篷收進了香囊,紅暈還沒褪去,她清清嗓子,說道:“在,有什麽事嗎?”

“你方才吹了風,我便煮了些紅糖姜茶,要不要喝?”

“知道了,你……你先放門口吧,我待會就去拿。”琳琅雙手捧住臉頰,聲音有些悶悶地。

“好,一定記得趁熱喝,不要着涼了。”雲霧生将姜茶放下,轉身離去。

琳琅聽到腳步聲消失後小心地推開門,确認沒人後才蹑手蹑腳地把姜茶端了進去。

勺子輕輕在茶水中攪動,琳琅看着姜片在水中浮浮沉沉,心中有些茫然。

小師弟是不是,把她照顧的太細致了些?似乎自他入門後,只要有他在,自己就再也沒受過傷、生過病了。

*

雲霧生回到房間,右手食指在空中虛虛畫了一個圈,圓鏡內映照出了他的臉。

為何琳琅從幻境中醒來後就總是躲着自己,甚至還曾要他戴上面具……她不想看到自己的臉?可是為什麽,她到底在環境中看到了什麽?

他被讨厭了嗎?

雲霧生垂眼,鏡中的臉龐也緊緊皺起了眉。他反複叩問自己,這難道不是他想要的結果嗎?小師姐讨厭他,那自然就不會像前世那樣做出那種事。

他自重生後就暗自同小師姐保持距離,這難道不就是他想要的嗎?

小師姐确實離他更遠了。

他擡起右手,緩緩地摁住了左胸。

撲通——

撲通——

這是他想要的嗎?

*

或許是在秘境中一直繃緊的神經驟然放松,或許是下午吹了會涼風冷雨,又或許是她睡覺蹬了被子。

總之琳琅發燒了,燒得不輕。

四個人的房間都連着,唐至音是最先發現不對的。距離小師妹上一次進食已經足足過去了兩個時辰,這顯然不正常,非常不正常。

傍晚時,雨已經停了,唐至音站在房外敲門沒有得到回應,那只傻鳥倒是從窗戶那飛出來了,炸着羽毛、飛得暈頭轉向,一看就是沒睡醒。

她随手把傻鳥薅下來,推開門繞過屏風去看床榻。琳琅睡得正香,但雙頰通紅,溫度高得燙人。

雲霧生還在房中枯坐,房門卻被破開,唐至音急匆匆進來一把揪過他的衣領就往外走:“師妹生病了,你快去看看!”

師妹?琳琅!

雲霧生顧不得繼續厘清思緒,越過唐至音沖了過去。

琳琅燒得很嚴重,喂藥時閉着眼睛,吃一半吐一半,已經不怎麽認人了。蔣星元來給她送粥時被她拉着喊“媽媽”,手上糊滿了眼淚鼻涕。

磨了大半個時辰,琳琅的燒終于退下了一點。

天色已晚,雲霧生獨自在床前守着。他用幹淨的棉布蘸了溫水,仔細地給她潤唇,心裏暗自懊悔:應該盯着她把姜茶喝了再走的。

那杯姜茶還在桌子上放着,滴水未動。白日她說話就有鼻音,可那時自己都在想些亂七八糟的,竟未及時發現,更別說提前給她制藥了。

雲霧生啊雲霧生,明明知道小師姐身子弱,比不得他們這些修士,為何還不再多照顧仔細些。

棉布突然被抓住,雲霧生低頭看到琳琅睜開了雙眼,喜道:“小師姐你醒了,要吃些東西嗎?”

琳琅搖了搖頭,一臉嚴肅:“師弟。”

“給我變!”

*

腦子昏昏沉沉的,琳琅感覺自己仿佛置身雲海,正在不住往下跌落。

恍惚間,她好像看到了生前的媽媽,正溫柔地喂她喝粥。不知為何,她心底突然生出一股委屈,抓着“媽媽”的手想把這些年的思念都傾訴出來。

可惜剛說了沒幾句,她就又回到了雲海開始下墜。

她看到自己一會兒在課堂上昏昏欲睡;一會兒在書桌上奮筆疾書;一會兒又身處高樓大廈之上,輕點腳尖在城市上空穿梭。

輕飄飄的,潔白綿軟的雲朵蹭到了她的臉上,有些癢。

她伸手抓住“雲朵”,睜開了眼。雲朵消失,變成了一張熟悉地臉。

“師弟?”

不對,休想瞞過她聰明無敵的小腦瓜,師弟明明還有別的形态,這個人說不定是敵人,她要試探清楚。

“給我變!”

*

你無法同一個喝醉了的人講道理,因為他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同樣的,你也無法和一個發燒的人講道理。

琳琅一臉嚴肅,手上胡亂扯着他的頭發,嘴裏喊着“貓貓狗狗大耳朵”之流。雲霧生終于從她的胡言亂語中勉強拼湊出了她的意思,見她一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樣子,他嘆了口氣,給這間房間布了個結界。

“好了小師姐,先松手好嗎?”

雲霧生哄着她把自己的頭發解救了下來,這個時間顯然是沒處給她找貓狗的,他思索了一會兒便直接化作了狐形。

她從未見過自己的狐貍形态,醒來後怕也只會當做一場奇怪的夢。

怕可薇打擾到琳琅休息,它入夜後就被蔣星元帶走了,所以并沒有看到她的主人正抱着一只白狐,臉上是從未對它流露過的幸福表情。

白白軟軟的長毛狐貍,身上的氣息比人形時要柔和得多。雲霧生本來只是想給小師姐揉揉腦袋,把她哄睡後就變回來,卻猝不及防地被小師姐一把摟住了。

狐貍不會臉紅,只有尾巴尖輕輕顫動了一下。

撸到毛絨絨後琳琅終于滿意了,懷裏小小的身體熱乎乎的,掌下的長毛比她想得還要柔軟順滑。

“小……”師弟是什麽物種來着,肯定不是貓貓,是狗狗嗎?還是別的什麽?琳琅有些茫然,不過她還是很快就把這個問題解決了。

師弟的物種當然是師弟啦!

“小師弟生來就是要被師姐吸的哦,哎嘿嘿……”琳琅把臉埋在了狐貍的後背上,聲音被毛發遮住,有些含糊不清。

小狐貍被背上的觸感驚到,心跳鼓動如雷,一時間他的耳邊除了心跳聲外再無他物。

他的耳朵輕輕背起,尾巴又是不受控制地震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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